雪后初晴,冬日高照。
午后閑暇時光,張承延帶著趙夏谷出門。京城之地,還有許多沒去過的地方,這大抵也是他每次出門的樂趣了。
大雪、寒冬,這些外在的自然因素,雖然不好,但依舊擋不住大陳百姓的腳步。街面上的積雪,已經清空,堆積在道路兩旁礙不著行人走路的地方。
繁華的街道上,市井小販已經支起了攤子,鍋里冒著熱氣,賣著各色各樣的小吃。雖然看起來不是很講究,攤子簡陋,食材也是常見,但這里面不乏老字號,有的已是上百年的歷史了,口碑一向不錯,都是有著自家不外傳的秘方。
這些街邊小吃,在閑逛的時候,他帶著趙夏谷吃過一些,這種小吃種類繁多,想都吃一遍,得有些時間,不過凡是吃過的小吃,都各有風味,就算是同一種小吃,不同的攤子做出來味道,也是不一樣的,不過總歸都是好吃的。
這些隨處可見的小吃攤子,展現了京城繁華最樸實的一面,不需要金碧輝煌,不需要綾羅錦繡,只憑那一碗碗冒著熱氣的吃食,足矣。
路過錦慶樓的時候,看著里面清凈,沒什么人,兩人便走了進去。這里也是第一次來,要了一壺茶水,兩碟點心。京城的吃食行業,這兩樣東西都是必備的。
“要過年了,想回紅羅寨嗎?”
“恩……有一點想回去。”趙夏谷吃了塊點心,“有些想寨子里的人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句詩道盡了無數羈旅在外之人的心思,趙夏谷想紅羅寨的親人,他想念著在明州城的家人,越臨近春節,這種心思就越發明顯。坐在窗前,身旁有炭盆,感受不到外面的嚴寒,街道上人來人往,時不時地還會傳來幾聲炮竹的聲響,年節的氣象越來越濃厚了。
門外又進來幾人,他轉頭看過去,竟在里面見到了相識之人。和周世安認識,是在剛到京城的時候,范正之為他接風,順便將周世安叫到了家里來。兩人算是他在明州收下的門生,理當互相熟識,將來也好互相幫襯。
周世安也看到了他,不過眼下不是打招呼的時候,只是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周世安陪著一行人,徑自去了二樓。
現如今周世安在禮部任職,禮部本來就不是權力很大的衙門,而他作為官場新人,也只是小官,還得熬上一段時間,然后外放歷練,若是在地方上做得好,京城里再有人運作一番,便可召回京城,到時候就是京官當中的中層了。
大致上官員的前期都是這樣一個流程,當然也有些運氣不好的,可能一輩子都是在京城里做些小官,沒機會外放歷練,或者說即便外放歷練,但出去了就回不來了,這些人的仕途,都可以說是不順利的。這一出一進,可以看做是鍍金了,沒有這個過程,實際上是做不了重臣的。
看著剛才周世安領來的一行人,不像是大陳的人。雖然穿的是陳朝的華衣錦服,但這只是表面,掩蓋不住異族人的特征,就是不知道是遼人還是金人。
錦慶樓離招待使臣的驛館不遠,周世安帶他們到這里來,倒也理所當然,多半是想出來吃一頓美食,這里的菜肴自是比驛館那邊好上許多。
過了一會兒,就見周世安從上面下來,走到了張承延這里,過來打聲招呼。寒暄了幾句,張承延便問道,上面那些人是從哪國過來。
“他們啊,金人。蠻夷之地的人,行為粗魯的很,還不如遼人。禮部上下沒幾個愿意接待他們,也就是我,剛剛步入官場,又不能推辭,只好硬著頭皮接下了這件差事!
兩人在一起聊了些金人和遼人的事情,這個年節最不好過的就要數禮部的官員了。這兩國使臣,這個春節自然是不會回去的,其他朝廷機構可以放假,禮部還要有一部分官員留下來,照料好使臣。
“現如今禮部是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膽的,生怕這些家伙出事。無論金人也好,遼人也罷,都得小心招呼著,不能出一點差錯,否則對大陳來說,都是一件禍事!
“既然這樣,那你還敢把他們帶出來?”
“不出來不行啊,這些人鬧騰的很,說是禮部的飯菜吃不慣,非得出來。我這是得了上官的批準,才敢帶他們出來!
正說話間,二樓上就傳來雜亂的聲音,接著就是門窗碎裂,一道人影撞斷二樓欄桿,掉了下來。樓底下趙夏谷動作不慢,翻身沖了過去,接住了掉下來人。
“糟糕,壞事情了。”
周世安連忙起身,跑到跟前一看,掉下來的人,正是金人使團中的人員,不過還好,不是正副使這樣的重要人物,只是一名護衛。
“夏谷,去樓上,盡量護著這些人的安全!
張承延隨后趕了過來,顯然這伙金人遭到了刺殺,現如今如此仇恨金人的,只有遼人。而且若是金人的使臣死在了大陳境內,那大陳恐怕不得不綁在遼人的戰車上。
從樓上掉下來的那個家伙,顯然是活不成了,胸口被刺中了一刀,血液正不要錢似得往外流,心臟被刺傷了。
周世安顧不得管地上金人的死活,抬起腳步就要去二樓。
“你不要命了!”張承延在一旁,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樓上這么亂,上去后說不定連你都得出事情。”
“顧不了那么多了,金人的副使就在上面,要是他死了,大陳的禍事就來了。”
“那也不能看著你往火坑里跳。”周世安還是要去二樓,張承延自然是拉著不放手,真讓這個書生上去了,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再等等,相信夏谷,他身手不錯的!
二樓的狀況,早已經驚動了整個錦慶樓的人,食客一窩蜂的往外面跑,場面更加混亂和嘈雜。亂局中,二樓傳出一聲異響,不是很大,像是火藥爆炸的聲音。接著,隱約能看見一條火蛇出現。
“完了……”周世安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望著二樓,“是突火槍!”
突火槍,張承延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面色難看,金人死不死的沒關系,他怕趙夏谷出事。金人死了,自有朝廷上的官員去和金國扯皮,若是趙夏谷出事情,在這個節骨眼上,怕也是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
突火槍是軍器監剛剛研制出來的管形火器,只能算是最初級的火槍,構造十分簡單,就是在長槍前端,綁上竹筒,里面裝上火藥,點燃引線后會噴出火煙,燒傷敵人。不過聽剛才的動靜,怕是這突火槍又有了新的進展,能夠打出子彈了。
突火槍響了之后,二樓上一時間沒了聲音,短暫的沉寂之后,就見著趙夏谷拉著一個人從二樓躍了下來。
“這人沒事,其幾人不是死就是傷!
被趙夏谷帶下來的人,正是金人的副使,他不認識此人,只是上去之后,一群人中,就只有這個人看起來像個大人物,幾個隨從都在死命的保護他。
那伙刺殺的人,沒有跟下來,整個二樓只有趙夏谷帶著金人副使下來,除此之外,再無人影。此處距離驛館不遠,周世安見金人副使沒死,終于是冷靜了下來,趕緊讓錦慶樓的人去驛館報信,讓那邊的守衛過來。
另外禮部的官員也要通知,這件事情壓不住,最終怕是要上達天聽,怎么處置就看官家的意思了。
趙夏谷身上沒傷,刺客用突火槍的時候,他一把將身邊的一個金人護衛推到了前面,擋住了槍口。雖然沒見過突火槍,不過習武之人本能的機警,讓他覺察到了危機,做出了正確的舉動。
無論是金人副使還是周世安,都對趙夏谷表示了感謝。金人副使從身上拿下了一把金刀,約有一尺長短,送給了趙夏谷。按照周世安說的,這可是一件很重的謝禮,金人隨身佩戴的這種短金刀,一般不會隨便送出去的。
貴不貴重的,趙夏谷沒去理會,收下只是覺得這金刀不錯,質量很好。驛館的官兵很快就到了,隨行而來的還有金人使團的正使。
接下來的交涉,自然是周世安負責。后面陸續到來的除了禮部官員,還有刑部的。畢竟這件刺殺案子,還是要查的,單是軍器監的突火槍外泄,就足夠引起重視的了,何況外泄之后,還被用來刺殺金人使團,要是不調查清楚,可沒辦法與金人交代。
“那伙刺客你看清了嗎?”回去的路上,張承延問起趙夏谷,“能確定是遼人?”
“都蒙著臉,看不清面容,外在的特征隱藏的很好,看不出來身份!
“這樣啊……”他聽了趙夏谷的話,陷入了沉思,“遼人的嫌疑是有的,但也不排除是金人在背后搞鬼,栽贓嫁禍遼人!
回去的路上,張承延思緒沉靜下來,有些事情想得多了一些,便也發現了一些其他的可能性。刺殺了半天,結果該死的沒死,反倒是蝦兵蟹將死了一大堆,若真是遼人做的,那第一個死的就應該是金人副使。
這也只是他自己的推斷,并沒什么真憑實據,但卻可以說給范正之聽聽。這個刺殺的后續,必然會牽動三國之間的外交博弈。有些話大陳的官員不好說,不能說,但可以借助遼人的嘴巴說出來,這樣多少也能減輕一些大陳的壓力,總歸聊勝于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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