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新科進士們一邊慶賀自己高中,一邊又忐忑自己下一步去向的時候,歷經數個月跋涉之后,新任三邊總督袁崇煥終于從廣東東莞趕到了京師。
天啟七年七月,剛剛取得寧錦大捷的袁崇煥,來以為朝廷會對自己及屬下有一番大大的封賞,但是沒有想到,原屬于遼東將士的功勞,卻被魏忠賢等閹黨據為己有,不僅魏忠賢人公然自稱九千歲,而且魏忠賢的子侄輩,魏良卿、魏良棟、魏良材等人,也因為遼東將士的功勞,而一個個加官進爵,魏氏一門五公侯。
袁崇煥憤而上書皇帝糾舉此事,但此時的天啟皇帝已經病入膏肓,而朝政又被魏忠賢一黨把持,所以根無人過問,最后面對上下的壓力,氣憤不過的袁崇煥干脆撂了挑子,辭官不干了。
然而辭官未久,天啟皇帝駕崩,朝廷從此陷入動蕩,原還想等著皇帝挽留的袁崇煥,當然沒有能夠等來預想中的挽留,只好繼續南下,三個月后,終于回到了東莞老家。
但是回到老家的袁崇煥,依然時刻在關注著朝廷大事,先是傳來了魏忠賢畏罪自盡的消息,接著是皇帝大殺閹黨的消息,然后是重用孫承宗等人的消息,以及整頓九邊軍務的消息。
新皇帝即位短短半年時間,京師朝堂為之一新,而天下形勢似乎也開始日益向著好的方向轉變。只是令袁崇煥依然憂心忡忡的是,朝堂之上始終沒有傳來皇帝啟用自己的消息。
袁崇煥在老家石碣村居住了一個多月,終于有點坐不住了,然而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給以前的老上司、如今的武英殿大學士孫承宗寫信探探口風、刷刷存在的時候,卻意外地收到了孫承宗給他寫的信。
就在天啟七年的十一月,新皇帝啟用袁崇煥為三邊總督的決心定下來之后,孫承宗隨即就給當年手下的這位得力干將寫了信,派出幾名心腹家人,一路上快馬加鞭,趕赴廣東東莞袁崇煥的老家,終于在正月里趕到了石碣村,把信送上。
新的內容自然是提前告訴袁崇煥,新皇帝決意啟用他為陜西三邊總督的消息,以及新皇帝關于西北問題的一些考慮,囑托袁崇煥接受任命,并提前謀劃剿平定北民亂,恢復河套等地,解決西北問題的對策。
看完孫承宗的來信,袁崇煥松了一口氣,知道新皇帝對自己還是很看重的,但是令他比較糾結的是,新皇帝沒有把他用在他自以為能夠勝任的遼東,而是用在了自己并不是很了解情況的西北。
雖然三邊總督的管轄范圍和實際權力,比遼東還大,但他還是感覺朝廷并沒有把自己用對地方,還是想著怎么能服新皇帝改變心意,將自己放在自己最擅長的位置上去,畢竟平復遼東是自己平步青云的根,也是自己畢生的追求和抱負。
就在袁崇煥想著怎么服皇帝改變心意的時候,朝廷的圣旨終于到了,果然是任命自己掛兵部尚書銜總督三邊軍務,兼理甘肅、固原、寧夏、延綏四鎮糧餉的旨意。
接完圣旨三天以后,袁崇煥從老家出發北上,一路上曉行夜宿,緊趕慢趕,終于在四月中旬沿著運河抵達臨清。
事有湊巧,袁崇煥剛在臨清運河驛館住下,就聽驛官來報,是山東鹽運使王大人求見。
袁崇煥正納悶這個山東鹽運使王大人是哪個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外朗聲道:“部院大人可是忘了我王則古?”
著就聽外面那人哈哈笑著,掀簾而入。
袁崇煥定睛一看,果然是曾經同在薊遼督師府孫承宗麾下的督餉郎中王則古,連忙拱手笑道:“原來是維則兄,真是沒想到,在這里居然能夠得遇故友。來來來,快進來。”
來人正是如今官任山東鹽運使的王則古。王則古,字維則,萬歷四十一年進士,與萬歷四十七年得中進士的袁崇煥,曾經同在孫承宗支持下的薊遼督師府共事四年,如今正在臨清的鹽運分司巡查,得知袁崇煥入住臨清運河驛館,自然要來拜訪。
也正是王則古的這次拜訪,使袁崇煥改變了想法,不再糾結于如何改變皇帝的想法,總想著再赴遼東任職,而是轉而思考如何執行皇帝的西北戰略,如何剿滅西北的賊亂,如何收復河套、開拓西域了。
因為王則古告訴袁崇煥,皇帝已經任命他們兩人曾經的同僚鹿善繼為薊遼督師兼遼東巡撫,而且鹿善繼已經趕赴遼東上任去了,同時也向他了王則古自己所了解的最近朝廷各項人事任免和安排。
原薊遼督師王之臣和遼東巡撫畢自肅同時調離,就是為了讓鹿善繼在遼東能夠統一事權,執行西守東攻的平遼戰略,這更充分明了皇帝對鹿善繼的新任和尊重。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改變皇帝的想法,是一個根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雖然袁崇煥還在為自己平定遼東的抱負不能實現而感到萬分遺憾,但是作為進士出身的文官,效忠于皇帝、服從朝廷差遣,則是早已經刻在骨髓里的東西,這種東西使他只能接受眼前的現實。
等袁崇煥到了通州,見了坐鎮通州的軍機大臣兼直隸總督孫承宗以后,回遼東任職的想法,更是早就拋開了。正如孫承宗告訴他的,作為臣子,唯有服從皇帝的旨意才是正道,若皇帝的決策是錯誤的,那么向皇帝進諫,努力改變皇帝的決策,是臣子該做的。
然而如果皇帝的決策并沒有錯,那么作臣子的,不想著如何去執行,而是只想著如何改變皇帝的心意,想著通過左右皇帝的意志,而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絕非臣子所當為。
孫承宗的話,讓袁崇煥猝然警醒。天啟七年七月寧錦大捷后的袁崇煥,的確有點志得意滿、得意忘形了,他之所以敢于憤而辭官,就在于他斷定朝廷不敢放他離去,他認為遼東的形勢離開他玩兒不轉,唯有他才是那個能夠挽救遼東危局的人。
也正是因為這一判斷,他在遼東為人處世來專橫跋扈,先是與趙率教鬧翻,朝廷不得已將趙率教調至山海鎮,后來又與遼東鎮總兵官滿桂沖突。
歷史上,崇禎元年,袁崇煥重回遼東之后不久,就上書朝廷將滿桂調任大同,而尤其暴露出他得意忘形的一件事,就是矯詔擅殺東江鎮總兵官毛文龍。矯詔的意思,就是假傳圣旨,擅殺就是未經請示。
若不是有恃無恐到了一定的程度,他是絕對不敢這么做的,不僅擅殺邊帥,而且讓皇帝背了個大黑鍋。
歷史上的崇禎四年,毛文龍舊部的叛亂與投靠后金,與袁崇煥的恣意妄為和讓皇帝為他背黑鍋,是有著直接關系的。
四月二十八日,崇禎皇帝在乾清宮的東暖閣里,召見了前來陛辭的袁崇煥,陪同召見的有內閣大臣李國鐠、孫承宗和徐光啟,也有軍機大臣張惟賢。
乾清宮外陽光燦爛,東暖閣內窗明幾凈,待眾人行禮完畢,相繼坐定,崇禎皇帝道:“袁愛卿近日從粵省北上京師,路途遙遠,其中艱辛可知,朕原想待卿多休息上幾日再行召見,然而如今西北形勢一日數變,陜西巡撫洪承疇、延綏巡撫孫傳庭,以及戶部督理倉場侍郎南居益,皆報去年以來陜西境干旱無雨,延至今春,三邊州府饑荒嚴重,流民遍地,延綏轄內府谷、白水、安塞等地,如今皆有流賊作亂,更有賊頭王二、王嘉胤、高迎祥、王大梁等,在三邊之地裹挾流民殺官造反,圍攻州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每念及此,朕實在憂心如焚。袁愛卿既任三邊總督,雖然路途辛苦,仍當盡快赴任。”
聽皇帝出這些話,不僅袁崇煥馬上離座跪地,就是李國鐠等人也是難安于座,紛紛起身跪地,道:“臣等有罪,致令陛下憂慮如此。”
崇禎皇帝擺擺手道:“卿等平身。此非卿等罪責。”
然后待眾人坐定,崇禎皇帝又對袁崇煥道:“袁愛卿對西北亂局可有章程?若卿明日離京赴任,愛卿可有何需求?凡是朝廷能辦到的,卿可盡管來。只要愛卿平了西北賊亂,朕不吝公侯之賞。”
皇帝完這個話,閣中大臣都是一驚,皇帝對西北賊亂如此重視,倒是他們所沒有想到的。
袁崇煥躬身道:“陛下,臣前來京師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穩定西北的策略,陛下有意開拓西北,募流民屯墾于河套,此乃長遠之策,然而此策推行非三五年,難見成效。如今賊亂熾烈,惟有以剿為先。臣以為平西北賊亂,無外乎足食足兵兩策。臣請陛下授臣以平賊之專權,募民以足兵源,屯墾以足糧餉,如此不出三年,臣定當剿滅三邊賊亂,還陛下一個安定之西北。”
到這里,袁崇煥停頓了一下,看了看皇帝,接著道:“臣聞三邊各鎮欠餉日久,雖則去年底,陛下已補發部分欠餉,但與欠餉數額相比,仍屬杯水車薪,況且如今正是借重三邊士卒之時,士卒若是不能飽腹,臣等亦難以驅之使戰。請陛下發銀三十萬與臣,臣攜之赴三邊,振軍心、整軍備,半年之內,必有以報陛下。”
袁崇煥完這話,心里忐忑不安,擔心皇帝拒絕或者訓斥,畢竟未上任即要餉銀,實在有點像是要挾皇帝的意思。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聽見皇帝道:“朕賜愛卿尚方劍與密折奏事之權,三邊五鎮之軍務,皆由卿處置,總兵以下不服調遣作戰不力者,卿可先斬后奏。另外與卿銀三十萬兩,愛卿可用以募民屯墾于河套,并可自建總督標營五千。至于三邊各鎮欠餉尤多的問題,朕再撥五十萬兩,由卿攜至五鎮,交由五鎮監軍御史核實發放。”
袁崇煥聽畢,連忙跪地謝恩。接下來君臣之間又計議一番,袁崇煥在李國鐠等大臣引領下陛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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