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北方春天的到來,山陜之地天氣也逐漸轉(zhuǎn)暖,臘月里冰封的黃河,也重新開始呼嘯奔騰起來。
王嘉胤及其麾下的王自用、王二、吳延貴、高迎祥、馬守應(yīng)等等幾個大賊頭,都知道自己的身后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若是不能在山西扎下根來,那么他們這些人的下場就會很慘。
除非他們能夠在山西呂梁山脈的群山之中,堅持到身后的黃河再一次結(jié)冰封凍。
但那還需要幾乎十個月以上的時間,而這期間他們怎么熬過去呢?
跟著這些賊頭們大肆燒殺搶掠的亂賊嘍啰們可以歡天喜地地繼續(xù)搶錢搶糧搶女人,但是作為一股股亂賊的頭領(lǐng),卻不得不坐下來好好琢磨他們這些人的未來。
因此,當王嘉胤會合了南北兩路賊兵人馬攻占了永寧州城之后沒多久,就在永寧州知州的官衙之中,召開了各路賊軍頭領(lǐng)的頭一次大會。
王嘉胤作為陜北第一個造反的賊頭,當然不是一般人物,而他之所以能夠躲過官軍的數(shù)次圍追堵截,一直活蹦亂跳生存到現(xiàn)在,靠的也并不是他自身的武勇,而是憑他的心機與智謀。
作為延綏鎮(zhèn)邊軍定邊營曾經(jīng)的一員,他知道地方衛(wèi)所軍備廢弛,但也知道如今的朝廷畢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若是真要下定了決心與他死磕,以他目前這兩三萬人馬根不是官軍的對手。
雖然自打進入山西之后,連著打了好幾個勝仗,連搶了數(shù)個縣城,手下的大賊頭們,順風順水地搶到了不少糧食、錢財和女人,也都是興致高昂、士氣旺盛,包括自己頗為看重的王自用都有點志得意滿的意思,但是王嘉胤人卻很明白,他們之所以如此順利,不過是打了官軍一個措手不及罷了。
所以,幾個大賊頭一聚在一起,王嘉胤就對其他幾個人道:“這些日子,弟兄們順風順水,人馬收了不少,糧食搶了不少,日子比在陜北那時可是好過多了。但是當兄長的,今天得跟弟兄們交個實底兒。咱們?nèi)羰蔷瓦@么待在這個永寧州,那可長久不了啊!
“咱們弟兄這些人,一旦就這么占著永寧州不走,那可是犯了朱皇帝家的大忌了,就是山西這邊的狗官,也不能對咱們坐視不理,待在這里遲早要出事兒啊!咱們弟兄可能不落個張應(yīng)金那樣的下場啊!”
混天猴張應(yīng)金在綏德州城外,被延綏鎮(zhèn)官軍斬首,不管之前相互間有沒有交情,對他們這些帶頭起事的首領(lǐng)們來,都多少有點兔死狐悲的感受。
王嘉胤話音剛落,亂賊隊伍里資歷與王嘉胤相當,也是最早決定跟著王嘉胤干的“白水賊”王二,第一個帶頭表示支持,只聽他道:“咱們弟兄起事之初就跟定了大哥你,這條命早就交給哥哥了,下一步你咋辦就咋辦,弟兄們都聽你的!”
完這個,身材干瘦、面色黑紅的白水賊王二眼珠子一瞪,沖著其他人看了一圈,最后落在綽號紫金梁的王自用身上,嚷嚷道:“王和尚,你怎么?!”
王自用起事造反沒有王二早,但是自從起事之后,就跟與后來自號混天猴的張應(yīng)金一起投奔了王嘉胤,所以他算的上是王嘉胤的左膀右臂之一了,平時也是深得王嘉胤的信任。
又因為王自用也曾做過一陣子野和尚,所以常常被知道他底細的老弟兄們叫作“王和尚”。
王自用來以為這次聚眾議事,不過是商量各路義軍下步去攻哪個地方,但沒想到,大當家的一番話剛完,就被王二給帶偏了。
但是帶偏歸帶偏,在王二問出的這個問題上,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是惟王嘉胤這個帶頭大哥馬首是瞻了。
因為他知道王二這么,不是空穴來風。
新近冒出來的這個自號闖王的高迎祥,可不是個善茬子,仗著自己是馬販子出身,手底下有幾百個兇悍的馬賊,對大當家王嘉胤的命令就不是那么太尊重。
而且這個人剛起事就稱王,也實在太不把直到目前還沒敢稱王的王嘉胤、二王、王自用放在眼里了。
還有新近才起事的老回回馬守應(yīng),也是個桀驁不馴之輩,這才剛剛起事,剛剛?cè)胄校拖胫c王嘉胤、王二、王左掛、吳延貴這些老頭領(lǐng)們平起平坐了。
尤其是占了永寧州城之后,闖王高迎祥的手下和老回回馬守應(yīng)的手下,搶錢搶糧搶女人比王嘉胤帶領(lǐng)的老兄弟要狠多了,而且雙方遇上之后,這些新入伙的賊頭,對資歷老的賊頭一點敬意都沒有,也讓很多弟兄們心生不滿。
但是不滿歸不滿,王自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雖然幾個姓王的老頭領(lǐng)麾下人馬多,可是在綏德州城外一戰(zhàn),精銳差不多都折在那里了,如今這些人馬雖然散了又聚,但其中頂用的卻不多了,到底還是沒有人家姓高的和回回們能打啊!
不過話又回來,自家人當然還得幫襯著自家人,王二不問別人先問他,自然也是這個意思。
王自用也沒有多想,當即道:“大當家的在陜北首舉義旗,當然是我們這些弟兄們的帶頭大哥!大哥咋辦,那就是咋辦,咱們做兄弟的,還能別的不成?!”
王自用一完這話,起事之后始終跟隨在王嘉胤左右的吳延貴,也是當即表態(tài),道:“那是當然,弟兄們惟大當家的馬首是瞻!”
吳延貴完,論座次就該到王左掛表態(tài)了。
王左掛猶豫了一下,頂不住王二、王自用、吳延貴這幾個人的眼神壓力,吞吞吐吐地道:“大當家的首舉義旗,當然是咱兄弟們的帶頭大哥,不過弟這里有一個提議,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到這里,堂中的氣氛一時沉悶下來,王嘉胤看了看起事之后一直跟著自己、表現(xiàn)還算不錯的王左掛,道:“左掛兄弟有話就直,咱們弟兄現(xiàn)在都是上了山的反賊,可搞不了官府中人文縐縐的那一套!”
聽了這話,王左掛道:“弟兄們殺官造反,出生入死,過的是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如今富貴了,都想有個響亮的名號!但是大哥不稱王,做弟兄的也不知道該咋辦。
“今天既然話到了這里,兄弟就多一句。自古名不正者言不順,言不順者事難成。大哥要是不稱王,弟兄們這個名頭也沒法辦啊!”
王左掛這話一出來,王二、王自用、吳延貴等人也是馬上表態(tài),紛紛道:“就是,就是,還是左掛兄弟想的周!”
王二還接過話頭,對王嘉胤道:“大哥總是緩稱王緩稱王,大哥的心思,做兄弟也知道,但是如今弟兄們合起來擁兵十萬之眾,麾下稱王稱霸的也多,當大哥的要是再不稱王,豈不是讓新來的認不清大,亂了咱兄弟們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
王二完這話,拿眼看了看坐在下首不遠的高迎祥和馬守應(yīng)等人。
高迎祥剛起事就自稱“闖王”,實在是讓他們這些人老兄弟們感到不舒服。
不過此時,顴骨高聳、身材高大并且一身白衣白帽打扮的高迎祥,端坐不動,目視前方,不言不語。
在他身后站立著的幾個親信頭領(lǐng)之中有的對王二怒目而視,有的也是一副恍若未聞的樣子。
而留著絡(luò)腮胡子,佝僂著身子抄著手,眼睛半睜半閉的老回回馬守應(yīng),同樣也是裝聽不見,默不作聲。
看了這兩個人的做派,王二瞇縫著的眼睛里閃爍著兇狠的光芒,正要話,卻突然被王嘉胤出聲打斷了。
王嘉胤笑著道:“既然這樣,當大哥的今天就聽弟兄們一句勸。從今往后,在外面就別大當家大當家的叫了,但凡還認我王嘉胤當這個帶頭大哥的,就叫我一聲橫天一字王!”
也不知道王嘉胤是怎么想的,雖然在弟兄們的勸之下稱了王,但卻又叫了這么個不倫不類的稱號。
或許是他在邊軍中的時候,曾經(jīng)聽人過一字王更尊貴的法吧,但是直接把一字王叫出來,卻也是蝎子粑粑獨一份!
王嘉胤這話完,王二、王自用、吳延貴、王左掛連忙笑著道:“正該如此!橫天一字王,這才霸氣!叫出來讓人一聽,就能分出大!免得這王那王的亂叫喚!”
王嘉胤見麾下這幾個心腹兄弟這么,怕傷了其他人的和氣,因此連忙擺手,阻止了他們,繼續(xù)道:“我王嘉胤今日雖然稱了王了,但是我這個橫天一字王,不妨礙弟兄們稱王。做哥哥的,自然不能耽誤了你們的前程,只要你們還當我王嘉胤還是你們的大哥,你們稱王稱霸各隨其便,不需要有什么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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