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之地的六月,算得上是一年之中僅次于十月的好時光了。
這個時節(jié),春耕早已結(jié)束,鄉(xiāng)野之上,家家戶戶的農(nóng)田里,都長滿了綠油油的莊稼。
因為苞谷、番薯和土豆的產(chǎn)量更高,能夠養(yǎng)活更多的家人,能夠?qū)⒆约汉图胰说亩亲犹畹酶枺赃@些新來的農(nóng)作物,如今已經(jīng)取代了小麥、大豆和高粱,成為了京畿之地家家戶戶種植最多的作物。
北直隸東部、南部肥沃的平原也好,北部、西部貧瘠的山嶺也罷,在漫山遍野新辟的農(nóng)田里,都是這些綠油油的長勢旺盛的苞谷。
如今的北直隸地區(qū),官府一直鼓勵民間開荒,只要是無主的荒地,誰開墾耕種了,收獲就歸誰所有。
從北往南,大量的荒山野嶺,大量的干涸河谷,都被無地少地的百姓見縫插針地開墾成了一片片或大或小的農(nóng)田。
特別是河北巡撫轄內(nèi)南部平原上的漫漫黃河故道,更是在河北巡撫盧象升的大力支持下,被這兩年來陸續(xù)前來的移民,硬生生開墾出了兩萬多頃的農(nóng)田,不僅就地安置了來自河南、山東、江淮地帶的大量流民,而且也保證了天雄營源源不斷的軍糧與兵源。
雖然朝廷之上有不少人彈劾盧象升這樣占用黃河故道,將來會給屯墾的百姓和朝廷留下無窮的隱患,但是崇禎皇帝對于盧象升利用黃河故道屯田的做法,給予堅定的支持。
黃河如今早已改道南流多年,占用了淮河的河道入海,但是在朝中許多大臣的眼中,黃河這條巨龍隨時都可能因為一場洪水而改回原來的河道。
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今天占據(jù)了黃河故道屯田的做法,不僅是害了這些百姓,而且將來可能會引起民變,給朝廷帶來更大的壓力。
朝臣們的擔心,崇禎皇帝能夠理解。
然而如今這位來自后世的崇禎皇帝卻也很清楚,黃河重新北流改回故道,后來確確實實是發(fā)生了,但是卻要等到百年之后才會發(fā)生。
不過面對如今明朝末年的這個局面,他可沒有時間去為百年之后的事情操心,只能是優(yōu)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先要度過眼前的難關(guān)。
與河北巡撫的轄地只隔著一道運河的山東,如今流民遍地的情況也大為緩解,原本歷史上這個時候因為饑荒而發(fā)生的白蓮教起義,也隨著大量流民的北上墾荒和從登州出海,而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北上墾荒,是經(jīng)過京東等地,一路出山海關(guān)、出喜峰口,前往薊鎮(zhèn)邊外,也就是如今的熱河和遼鎮(zhèn)左路而去。
而從登州出海,則是與登萊的失地?zé)o地少地百姓一起,奔著旅順鎮(zhèn)守府、安東鎮(zhèn)守府以及瀛洲鎮(zhèn)守府分田分地的招墾令而去的。
山東和登萊地區(qū)的饑民逃荒,本就有從登州渡海北上,前往遼東屯墾的傳統(tǒng)。
如今有了遼東半島、朝鮮半島方向四大鎮(zhèn)守府的招墾令,有了已經(jīng)前往分田分地的親朋好友的消息,崇禎二年春以來,大量的山東、登萊饑民,成群結(jié)隊地雇船北上。
盡管崇禎三年的春夏之交的時候,大明朝的北方省份干旱依舊,然而沒有了這些饑民做干柴,即便是有了一把烈火,也點不起遍地烽煙來。
同樣的情況,也發(fā)生在山西,隨著錦衣衛(wèi)在山西大肆抓捕通敵叛國的漢奸商人,這些巨商豪族所擁有的大量土地,落入到了朝廷的手中。
或者可以更準確地說,這些被錦衣衛(wèi)從十四家巨商豪族手中抄沒的總數(shù)多達十萬頃以上的土地,最終其實是落入到了皇帝的手中。
其中就包括蒲州張家(即張四維家族)、沈家(即張四維的姐夫所在家族,與張家、王家世代通婚)控制的鹽湖,以及蒲州王家(即王崇古家族)所擁有的土地。
如今這些被抄沒之后落入皇帝之后的鹽田和農(nóng)田,都讓皇帝一道旨意,交給了史可法,讓他以超低的價格,幾乎是半賣半送的價格,出售給了無地少地的百姓。
史可法將其中大部分出售給了原本租種這些土地的佃農(nóng),小部分以今后納糧沖抵的方式,分給了因為北方戰(zhàn)亂而逃亡此地的流民。
還有大量被錦衣衛(wèi)抄沒的房產(chǎn)、商鋪,也都按照皇帝的旨意,被接手的寶和公司,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賣給了當?shù)卦敢饨邮值纳堂癜傩铡?br />
崇禎皇帝讓錦衣衛(wèi)在山西搞的這種殺富濟貧式的財富再分配,大大地緩解了山西原本暗流涌動的民情。
再加上,宣大之戰(zhàn)結(jié)束以后,宣大總督楊鶴、巡撫范復(fù)粹等人,首當其沖地選擇了在山西、陜西招募流民,北上大同、宣府、歸化、集寧等地安置,使得原本因為北方戰(zhàn)亂而大量南下的流民,開始重新回到北方,重新登記編戶,接受宣大總督府的安置。
等他們再回去的時候,原本的人多地少的情形,已經(jīng)完全改變,變成了地曠人稀的地方。
那些口袋里還有錢的難民,則按照宣大總督府的布告,直接以超低的價格,甚至是象征性的價格購買上好的田地。
而那些身無分文徹徹底底的饑民流民,則按照宣大總督府的布告,要么以提供定期的勞役換取宣大的土地,要么與宣大總督府簽訂契約,以較高的地租,無償?shù)玫叫蟮耐恋亍?br />
再或者,就是安全聽任宣大總督府的安排,從殺虎口、得勝口兩地出關(guān),分別前往武川鎮(zhèn)守府和集寧堡一帶,完全無償?shù)胤峙渫恋亍?br />
原本歷史上崇禎三年山東山西再次爆發(fā)的各種民亂,就這樣,被消弭于無形之中了。
崇禎三年的六月,從北直隸,到山東,到山西,雖然自開春以來一場雨都沒有,仍舊是異常的干旱,但是大明朝北方這幾個最重要的地方,卻是一片忙碌而又平靜的景象。
城市與鄉(xiāng)村,看起來仍是那么破敗,但是田野之間的莊稼,卻依舊倔強地在迎著干旱在生長。
從山東到山西,大明朝北方的田野上,勞作著的那些揮汗如雨的農(nóng)夫們,盡管衣衫襤褸灰頭土臉,但是眼中臉上卻是充滿著希望,偶爾抬頭看看天空的烈日,罵上一句賊老天,然后依舊埋頭耕作著自家新得的田地。
同樣的情形,也發(fā)生在與山西只有一河之隔的陜西。
到了六月中旬,讓洪承疇等人陜西文武官員們提心掉膽、嚴陣以待的鄂爾多斯蒙古人,終于趕著羊群一隊接著一隊地離開了關(guān)中,然后穿越了秦嶺,最后消失在從漢中府寧羌州通往川北利州衛(wèi)的漫漫古道上。
與鄂爾多斯數(shù)萬蒙古男女老幼趕著羊群南下漢中幾乎同時發(fā)生的情景是,大批關(guān)中鄉(xiāng)村無地的流民,以及城中游手好閑的無業(yè)游民,扶老攜幼,帶著自己的全部家當,跟著官府的差役,成群結(jié)隊地北上河中安置。
傳說中兇神惡煞一般的套寇,即鄂爾多斯蒙古人,如今被朝廷驅(qū)離了河套地區(qū),這是陜西的老百姓們親眼目睹的事實。
河套廣袤的地區(qū),確確實實沒有了放牧牛羊馬匹的蒙古人,正有著大量肥沃的土地,等著關(guān)中百姓們?nèi)トφ迹ラ_墾。
這樣的消息,隨著三邊總督衙門公文的抵達而傳開,同時也隨著鄂爾多斯蒙古人從關(guān)中南下,而被陜西百姓所深信。
鄂爾多斯蒙古人通過了關(guān)中地區(qū)南下漢中府之后,不需要洪承疇等陜西巡撫衙門的官員動員,就有許多來自各地而云集關(guān)中的無業(yè)游民、流民乞丐,自動北上應(yīng)募。
若不是洪承疇擔心這些人途徑陜北的時候就地滯留,或者中途鬧出什么亂子來,根本不需要他派出什么官府的差役押送北上。
河套地區(qū)的收復(fù)和開墾,雖然才是剛剛開始,但卻已經(jīng)大大地緩解了陜西的流民問題。
實際上,中國的老百姓,尤其是漢人老百姓,從古至今,但凡是有口飯吃,還有活路,或者說僅僅是還有一個活下去的希望,他們就不會想著去造朝廷的反。
不過,當大明北方這些核心地區(qū)的局勢開始走向緩和緩解的同時,這個時候大明陜西以西的洮岷河西之地,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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