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進忠時而嘆氣,時而憤恨,但卻終究還是也下不定決心,拿不定主意。
畢竟河州馬家在這塊土地上家大業大,豈能說拋下就拋下了?
“你們都說說,事到如今,我馬進忠又能怎么辦,又該怎么辦?”
馬進忠嘆口氣,撂出來這么一句話。
這個時候,坐在左邊的一個高鼻深目,滿臉胡子,頭上纏著白色戴斯他爾頭巾的老者說道:
“指揮使大人,聽說大人派去平涼的那個白鳴鶴白大人,遣人送來了書信,不知道信中如何說?那個闖王高迎祥可曾愿意與大人攜手合作,來做我們洮岷河西的屏障?”
說話的這個老者,叫作賽亦德,正是河州城中地位尊崇的阿訇老人家。
馬進忠對這個賽亦德還是很尊重的,聽他問了這個話,當下說道:“這個陜北來的闖王,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沒那么好說話!
“白鳴鶴兄弟從秦州府天水城北上到了莊浪,見了那個陜北的老回回馬守應,馬守應也幫著傳了話,可是白鳴鶴在莊浪硬生生等了三天,那個闖王也沒有一句答復!
“白鳴鶴遣人送來信說,那個闖王怕是靠不住!尤其是他手下的那些個馬賊山賊出身的頭目,因為固原城中的傳聞,如今對我們也有著提防之心,將來官軍要是猛攻平涼,這些賊頭恐怕**成就要西來!”
馬進忠話音剛落,在座的另一位頭戴木速蠻白帽卻身著大明邊軍衣甲的將領馬順立刻說道:
“大人!既然那個闖王不可靠,我們還在這里等什么?!等不得了啊!
“讓安定的弟兄們趕緊撤回河州來!有這河州、安定數萬弟兄,大人帶著咱們去哪里,不能找個立足之處?!”
當初馬進忠兵變之后,回師河州,迅速占了河州,此后不久,河州東面隸屬于鞏昌府的安定縣,也發生了木速蠻民亂。
馬進忠迅速出兵,占了安定縣城,派了個弟弟馬進德過去坐鎮,如今正領著五千木速蠻亂軍為河州老家看守東面門戶。
聽了馬順這話,馬進忠還沒有想好怎么做,就聽方才說話的那個部將馬信插話道:
“就是這個道理!河西地方廣大,哪里不能容身!?
“當務之急,要么趕緊西去河西投奔那姓米的,姓哈的,占下一二城池,收攏人口教民,以圖今后立身!要么趕緊西上高原,去拜見海寇之地新來的那個林丹汗,結下一個強援!
“如今大人帶著我輩如許人馬,在此困守河州,坐吃山空,長此下去今后如何是個了局啊!大人可知如今河州城中的兵馬,一日需要支應多少糧草?!
“我們就是有金山銀山,也扛不住這河州城中兩三萬人馬天天人吃馬嚼啊!更何況如今就是有了金山銀山,也買不來那么多糧草了啊!”
馬進忠在河州的左膀右臂之中,馬信管兵馬指揮,馬順管糧草供應,如今這兩個心腹這么說,讓他更是焦躁。
當初回到了河州城之后,馬進忠立刻招兵買馬擴大麾下隊伍。
一方面為了防備三邊總督府的朝廷官軍前來圍剿報復。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壯大自己的力量,等到將來朝廷招安的時候增加自己的本錢。
馬進忠剛回河州城的時候,加上他自己從洮州帶回的部下,河州城內一共也就五千多常備人馬。
但是經過了隨后幾個月的瘋狂擴張之后,到了崇禎三年的年初,麾下吃糧餉的兵馬規模,一下子擴張到了三萬多人,幾乎是將河州城和安定兩地的木速蠻青壯,全部都編入了自己的河州軍中。
其中不少人馬,連個像樣的制式兵器都沒有,卻也搖身一變,成為了河州城的守軍。
人馬多了,看起來確實是不錯,至少現在他成了當初洮州兵變之后甘南各部亂軍之中兵力最多,實力最強的一支了。
同時,等到朝廷招撫的時候,這么多兵馬當然能給他馬進忠換來一個不小的官位,能給他換來更多的安置銀子。
但是,馬進忠等人意料之中的招撫,卻出乎意料地遲遲沒有到來。
這樣一來,河州城中的兩三萬人馬,再加上駐防在安定縣城的五千人馬,每日所耗費的糧餉,可就不是一個小數字了。
過去河州城的常備駐軍也好,洮州、泯州城的常備駐軍也好,都是定期領取朝廷軍餉的營兵。
如今兵變造反之后,朝廷的軍餉這一項當然沒有了,而地方官府支付的糧草這一項也沒有了。
地方官都讓亂軍給殺了,漢人軍戶百姓都逃了,誰還管你的糧草供應啊!
與此同時,為了籠絡麾下軍心,馬進忠給原來的木速蠻邊軍和新募的木速蠻營兵發放的軍餉,又不敢低于朝廷的餉額。
原本以為只是堅持兩三個月,朝廷招撫的旨意就能到來,到了那個時候,朝廷按照這個規模補發軍餉,自己還能發上一筆大財。
然而,到了現在,這一筆大財不僅沒有發上,而且河州馬家還前前后后倒貼出去了不知道多少錢糧。
一個邊軍營兵,朝廷定制每月兩塊崇禎銀圓,三萬人每月就是六萬塊銀圓。
雖然這些人在搶劫屠殺河州城內外的漢人街巷村莊之時,搶到了不少的金銀糧食等財富,但是這些東西終究還是有數的。
河州馬家固然富裕,可是也經不起以一家之力,一直供養著三萬人馬啊!
短短數月下來,數十萬兩銀子花了出去。
也因此,馬進忠不只是成了河州馬家各房族人的眼中釘,就是城中木速蠻另一個豪富之家賽家,也將他看成了一個沉重的負擔。
若不是馬進忠麾下人馬眾多,而且多數都是他的親信,都聽他的招呼,那么恐怕河州城的指揮使,早已經換了人來坐了。
如今春耕的時機已經過去,往常城外種滿了小麥高粱的片片田莊,現在卻沒有種下一顆莊稼。
一個寒冬的坐吃山空過去,當初從漢人手里搶來的口糧,如今也都已經見底。
而往年來自陜西關中漢中的糧食,現在也被官軍封鎖,就是有了金山銀山也購買不來。
再在河州城中枯坐下去,別說了到秋冬季節,就是到了這個夏天,城中恐怕就要鬧饑荒了。
對于這個情況,馬進忠這個曾經的臨洮鎮邊軍宿將,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此時聽著麾下將領把話說破,馬進忠便知道,確實是不能在無所作為地坐等下去了,當下看著賽亦德說道:
“老人家!恁是咱們穆民中的明燈!如今河州城內城外的情形恁老也是一清二楚,恁老倒是說說看,咱們該怎么辦?
“是跟那些城外的穆民一樣,離開河州的家園,去往河西存身,還是聯絡了海寇,仍舊守在河州?”
馬進忠說完這話,抬頭看著那個老者賽亦德,準備聽聽他的意見。
賽亦德捋了捋頦下的花白大胡子,目光在馬信、馬順、馬進忠幾個人的臉上轉了一圈,然后說道:
“仍舊守在河州?!敢問指揮使大人,拿什么來守河州?”
賽亦德說完這話,見馬進忠臉色難看,當即又說道:
“馬家世代鎮守河州,與湟中以西的海寇打過了多少交道,豈能不知那些人,比之甘南康藏的蕃人土司,都更加窮困!
“如今那個林丹汗帶著部眾,被人攆到了青海,之所以到如今還沒有前來侵擾,怕也是因為忙著在高原上立足,一旦這些蒙古人站穩了腳跟,恐怕就要來犯河州索取糧餉了!
“而且我聽說,朝廷的官軍已經大舉進駐了慶陽,平涼城內的那些漢人流賊,怕是堅持不了多久!平涼一丟,他們必去安定,安定之后,就是河州!
“即便大人麾下兵精糧足,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官軍,流賊,海寇齊來,指揮使大人又拿什么來守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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