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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fēng)煙路 正文 第1361章 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

作者/林阡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投其所好,固然正確,然而謝清發(fā)的愛好,是什么,怎樣投?初夏黃河,逝水洶涌,林阡獨自沿岸邊行邊想,不覺從長河落日,直走到星夜燦爛。

    林阡和完顏永璉一樣,先前都錯看了謝清發(fā),以為其既要洗刷父輩恥辱,便一定在意報仇或平反,被吸引被打動并不難。直到謝夫人對楚風(fēng)月下毒明志,才知謝清發(fā)本心是“無論如何都置身事外”,那也是五岳一直以來奉行的方略——“平反昭雪”“報仇雪恨”兩種籌碼,竟皆無法左右他們的思想、激起他們的戰(zhàn)念。

    “這并不表示謝清發(fā)就不想洗刷父輩恥辱,只是有些東西他和他父親看得更重。”這樣的猜測形成于三日之前、林阡與燕落秋交涉后的下山途中,很快就被沙溪清證實了一二。沙溪清告訴林阡,謝清發(fā)武功與之不相上下,閉關(guān)很可能是為了修煉提升。形勢如此嚴峻還能袖手幫派事務(wù)去練武,幾乎可以斷言謝清發(fā)的愛好是鉆研武學(xué)、勝于一切。

    但林阡能掌握到的線索,完顏永璉不會晚多久。

    山深路險,五岳的前三當家都不是尋常探子可以靠近,除了海上升明月的八大王牌之“真剛”身處柳林,磧口和孟門一直靠林阡越風(fēng)越俎代庖,身兼數(shù)職、捉襟見肘,消息來源難免狹隘:而金朝腹地,原就有不少官將與謝清發(fā)有過接觸,控弦莊行事也比盟軍要便利得多。越風(fēng)“暗箭傷人”事件已給林阡示警:仆散安德就在趙西風(fēng)近身,可以先于盟軍掌握謝清發(fā)閉關(guān)的地點,甚至找到他、近水樓臺先得月,對此林阡奈何不得。

    找到謝清發(fā),又要用什么條件招誘?世上武功千千萬,豈是每一種都能誘惑他?沙溪清說鄭王府與謝清發(fā)的父輩不熟悉,不代表完顏永璉的曹王府、完顏永功的郢王府不了解。諸如此類,金軍可能的優(yōu)勢,無不令林阡心憂。

    好在,林阡在交涉時陳述的利害也殺傷不小,至少三當家的異心、薛煥的分化,已經(jīng)給五岳預(yù)演了兔死狗烹。謝清發(fā)也許是武癡,但他不是個傻子,如果不出意外,五岳聯(lián)合宋軍和保持中立的可能性三七分。

    因此,燕落秋“三思之后的抉擇”尤其重要,不管她是何居心,公開場合下的她都是謝清發(fā)的化身,她的表現(xiàn)、行為都體現(xiàn)著謝清發(fā)有未被金軍攻克而動搖。她給盟軍的這三日眼看就到期限,越風(fēng)嫌疑既消,沈宣如錢糧已還,下一步便是她給林阡的答復(fù)。

    或許,燕落秋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林阡回到盟軍據(jù)點時,意外被百靈鳥告知,今晨束乾坤薛煥的自相殘殺,竟是燕落秋盜用束乾坤兵符所致。

    “盟主讓我來告訴盟王……”百靈鳥的第一句話。

    “……她自己呢。”林阡終究有些失落。

    燕落秋此舉,本意可能是對三當家敲山震虎、然后繼續(xù)坐山觀虎斗,亦有可能是警告金軍拿出誠意勿再背后捅刀,還有可能是故意靠近林阡、以行動示出聯(lián)合誠意。無論哪種初衷,都不幸行為過激開罪薛煥,令那位真性情的薛大人大動肝火。呂梁軍情,節(jié)外生枝——

    正是這一日的入夜時分,金軍與五岳不斷摩擦終起沖突,折損五岳在柳林十余驍將不談,更殃及孟門柳林之交數(shù)百風(fēng)雅之士,燕落秋和趙西風(fēng)即使想隔岸觀火都不可能。

    戰(zhàn)況傳到磧口已是半夜,對盟軍不失為一個好消息,正如越風(fēng)對吟兒說的那樣,燕落秋盜用兵符很可能得罪金軍,盟軍對五岳的爭取只需加點力道,言下之意,林阡應(yīng)趁此機會提前與她交涉。卻想不到這么快,連這一晚都沒熬過去,那邊就已經(jīng)在火并,一切都源于金軍無法容忍而先行發(fā)難。

    發(fā)難,表面是忍無可忍、師出有名,內(nèi)涵應(yīng)當是薛煥想以軍威震懾,給五岳預(yù)演槍打出頭鳥。誠然,薛煥冒了為叢驅(qū)雀的風(fēng)險,但贏得殺雞儆猴的機遇。一切只看五岳是激昂者多,還是怯懦者眾。

    盟軍在側(cè),何不將怯懦都爭取為激昂?網(wǎng)羅五岳,兵貴神速。

    吟兒聞訊便匆忙去找林阡,甫一掀開簾帳,便看見祝孟嘗手舞足蹈,而林阡正背對著他,邊聽邊看地圖冥想。聽到聲音,祝孟嘗轉(zhuǎn)過臉來,喜不自禁:“哈哈,主母,你也知那事情了?天賜良機!”林阡也側(cè)過身來,平素他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一瞧見她,高興得溢于言表:“吟兒……回來了!”

    “還不趕快去爭取她?”吟兒急急問。

    “天還黑著,還是等等。”林阡訥訥說。

    “莫貽誤了軍機,怕被她勾引,便我陪你去!”吟兒趕緊發(fā)號施令。

    祝孟嘗憋許久,沒止住,索性放聲大笑:“主母,主公哪是怕她勾引,分明是怕你喝醋!”

    “不是。”林阡瞪了祝孟嘗一眼,嚴肅否定,祝孟嘗一愣閉嘴,吟兒當即板起臉:“不是?那你是更怕她了?”

    “不,更不是。”林阡急忙斂了主公威嚴,低聲溫和地對她說,“我已安排仇偉前往柳林救急,算算時間距離,約莫天亮?xí)䝼骰叵ⅰP袆颖妊哉Z更要緊,若能雪中送炭,也好過趁人之危。”

    “哦……”吟兒和祝孟嘗大眼瞪小眼,怪不得沒見仇香主。

    吟兒想了想,也懂,這起戰(zhàn)禍其實已經(jīng)連累無辜,林阡不可能跟祝孟嘗一樣怎么看還有點幸災(zāi)樂禍,他心里當然救人要緊,她也希望五岳能回報以真心。

    正說著,沈宣如帶著錢糧從趙西風(fēng)那里回來,林阡告訴吟兒和祝孟嘗,原本他派遣了一支十三翼護送沈大少,卻是一聽說柳林禍亂,便將那些兵力全都抽調(diào)送去了柳林,“和仇香主路線不同,時間卻是差不多的。”只是辛苦了沈大少,瞻前顧后走了好幾個時辰。

    “兩路救兵,穩(wěn)得很了。”吟兒笑逐顏開,既是為戰(zhàn)亂將消,亦是為聯(lián)軍有望。

    “是啊,吟兒……”林阡看吟兒好像已經(jīng)不在意,看著她笑,他也不自覺流露了一絲微笑。

    天時地利人和,眼看盡歸林阡,然而翌日清晨傳來的戰(zhàn)況,卻令人震驚是宋軍大敗……

    敗得毫無懸念,當仇香主意欲在金軍打擊下對五岳伸出援手,正在交兵的五岳和金軍卻突然休戰(zhàn)、一同調(diào)轉(zhuǎn)矛頭指向宋軍……

    恍然驚醒,薛煥和燕落秋竟是合謀演了這樣的一出戲?!一方面拖延盟軍、吊著林阡想聯(lián)合五岳的胃口,一方面讓金軍和五岳愈演愈烈、示出機會要盟軍相救,卻把林阡的心理拿捏得如此精準,請君入甕,措手不及。

    能算準林阡會派兵雪中送炭而非言語交涉的,呂梁當?shù)剡能有誰?必須承認,在完顏永璉統(tǒng)治下的戰(zhàn)爭,沒有一次結(jié)果是反常規(guī)的。

    若非林阡持續(xù)關(guān)注、祝孟嘗及時補救、十三翼掎角之勢,此去柳林的宋軍必全軍覆沒,饒是如此,也只能救仇香主一命、而無法給他逆轉(zhuǎn)敗局,小秦淮損失慘重。

    黃河水,千萬里沙縱橫,千萬年血翻滾。

    亂世間好像卻還真有個心遠地自偏的際遇,就像不遠之處的磧口桃花溪,將近巳時的此刻,波瀾不驚,潭面無風(fēng)。

    溪邊桃花間的綠衣女子,卻沒有她外表那般晶瑩剔透,她這個人,復(fù)雜得難以言喻……

    沙溪清想這樣概括,她,燕落秋,是在世俗與絕俗中輾轉(zhuǎn),在風(fēng)流和風(fēng)塵間輪回。

    如果說對藍玉澤是夢縈,對燕落秋便是魂牽,對藍玉澤有憐愛,對燕落秋則是激賞,此二人皆絕色,不愧傾國與傾城。

    尤其她,燕落秋,是整個河?xùn)|,抑或天下間唯一讓沙溪清深有同感之人。憶當年,扶簫落雪,流水歸云弄煙雨。而如今,撫琴戲月,飄花飛絮惹風(fēng)雷。

    他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卻太懂玩火終將自焚,所以他再度不請自來,是想阻止她一錯再錯——

    她竟然答應(yīng)金軍共同對林阡設(shè)下騙局?從何時起?一定發(fā)生在楚風(fēng)月圍攻林阡的那晚之后,因為當夜她如果就已降金完全可以直接參戰(zhàn);她和趙西風(fēng)想要中立的本心也不是撒謊,那么她和金軍聯(lián)合是在這不動聲色的三天內(nèi)?然而這三天,她本該在調(diào)查柳林三當家的忠誠,聰穎如她,怎就把林阡的敲打拋諸腦后?她不可能輕信平反,那么,是像林阡擔心的那樣、操控著她的謝清發(fā)動搖了?這樣快?不應(yīng)該!就算是,難道,燕落秋竟完全失去了自我,謝清發(fā)的主見便是她的路線?

    沙溪清心亂如麻,想開口,但看見她專心致志的模樣,不忍打擾,竟遲遲說不出半個字。

    她專注投入的側(cè)臉令任何男人看到都會癡迷神往,而她才不顧誰在觀賞誰會駐足,彈得興起便亂奏一氣,自我陶醉也微閉雙眼,夏風(fēng)拂過沙溪清的衣角,他怒氣漸漸散了不少,竟忘了來意只想著看她聽她。

    不經(jīng)意間,燕落秋一邊撫琴一邊問,不曾回頭便知是他:“小狂俠,為何對那抗金的聯(lián)盟死心塌地,難道真因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沙溪清不知何時被她發(fā)現(xiàn),一愣,笑道:“我本瀟灑之人,便因我最愛的女子——藍玉澤說要抗金,我便也隨她加了她的聯(lián)盟。我今日也是為了她前來,問你燕落秋一句,當真可以連心儀的男人都敵對?”

    燕落秋弦音輕顫:“心儀?”

    沙溪清聽出曲誤,篤定一笑:“我記得世人將你與藍玉澤并稱時,曾經(jīng)有個相士說過一句,藍玉澤姻緣坎坷,一生不會愛上任何人,而你燕落秋恰恰相反,會愛上無數(shù)個人。”

    燕落秋一笑置之:“無情濫情都是自己的事,與旁人何干?”

    沙溪清搖了搖頭:“可是那相士說錯了,說反了。我見到的藍玉澤才會愛上無數(shù)人,燕落秋你,卻沒有遇過一個真正愛上的人,因為沒有人會觸動你內(nèi)心,直到你遇到他。”

    “你說什么。”燕落秋面不改色、短促地問。

    “難道不是?”沙溪清反問。

    “何以他能觸動我?”她認真,翹首以盼。

    “因為你了解我,這世上,能讓我沙溪清服氣的男人,他是唯一僅有。”沙溪清發(fā)自肺腑說真話。

    燕落秋愣了愣,噗嗤一聲笑出來。

    “坦蕩蕩承認吧。”沙溪清永遠這么自信。

    她不置可否,顧左右而言他:“不是人人如你這般,會將情愛作為原則。”

    “呵,原則就是情愛怎么了,膚淺?可笑?信仰、理想就高尚幾許?說到底還不是聽從自己內(nèi)心?”沙溪清冷笑,語氣包含失望,“這些,都是你自己說過的話。”

    她眉間掠過一絲惆悵:“那時的我,雖然未動真心,卻愛過無數(shù)人,當然會這樣覺得。可現(xiàn)在,你說動了凡心,卻無法……”

    “沙溪清,你怎又來了!?”當是時,趙西風(fēng)遠遠看見沙溪清便來逐客,聲音太大,將燕落秋“無法”后面的話都蓋了過去。

    “小聲些!耳朵聾了!”沙溪清怒斥,斷水劍已然出鞘。趙西風(fēng)明明是主,卻一怔僵立、大驚退到一邊,躲得太急臉上通紅一片。

    沙溪清再不啰嗦,旁若無人,述說來意:“我是真不理解,你為何要同完顏永璉結(jié)盟?”

    燕落秋看到他眼中仇恨濃烈,嘆了口氣,答:“鎬王與鄭王終究不同。”

    “有何不同?即便一開始是不白之冤,五岳在決定公然反抗金廷的那一刻,就因為失去了所有門路,而放棄了據(jù)理力爭、寧可與金廷成仇。落草為寇,和我鄭王府有何不同?”

    “當年沒有的路,如今曹王已經(jīng)鋪好。天下大勢所迫,或許我們該感謝林阡。”燕落秋淡笑。

    “林大俠不是已同你們講過,完顏永璉所謂‘平反’是假?”沙溪清怒其不爭。

    “我調(diào)查過三當家,所謂和薛煥結(jié)拜,純屬子虛烏有,此外,對趙西風(fēng)暗箭傷人確實不是撫今鞭,但也是林阡自己以‘栽贓嫁禍’來反栽贓,故意離間五岳與曹王,雕蟲小技。”燕落秋察覺衣衫浸濕,毫不介意于人前更換,說話的同時只睨了他一眼,卻透出一股明顯的敵意,那敵意,端的也是收放自如、把持有度的敵意。

    “好。好得很。”沙溪清根本分不清這是真話假話,難掩氣惱,“就算完顏永璉允諾是真,他也不可能做得到。十多年來,如果你們安分守己,還有希望平反,偏偏作亂民間,比我鄭王府罪孽更重,他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說服得了完顏璟。可別忘了,他自己也是完顏璟的眼中釘!到那時他明哲保身,勢必對你們過河拆橋,旁人不懂,你竟也一樣愚蠢,看不透在被他利用!?”

    燕落秋搖頭:“利用?利用是相對的,他利用我們來打林阡,我們也利用他來尋五岳的出路……”

    “出路?讓別人侵占自己那叫出路?哼,什么洗刷父輩恥辱,你們這般在意平反,其實是想著要結(jié)束流寇命運,回歸夢境里的錦衣玉食吧,卻不知不當流寇的那一刻,便是死的那一刻。”沙溪清冷笑,回看趙西風(fēng),“趙西風(fēng),你說得好聽,‘要想日后萬事聽憑我意,務(wù)必此時不受外力干擾’,才三日,就被平反的好處干擾,蒙住眼蒙住心,你且等著,五岳被一支支地打散重編,此刻的任何余地,到那時片甲不留。”

    趙西風(fēng)一凜,當即回應(yīng):“五岳面前兩條路,一條是很危險,但有機會實現(xiàn)夙愿,另一條下場可能好些,卻會讓我們越行越偏。我們自然選前者。”

    “什么叫越行越偏,聯(lián)合林阡怎就走偏?”沙溪清不解其意,“而且你們,明明還可以原地不動!”

    “我們都想過原地不動,可惜林阡說過,這池水,永遠都不可能再清。必須走一步,那便這樣走。”燕落秋堅決地說。

    “這個‘我們’,是你和誰?”沙溪清完全明白,趙西風(fēng)不夠資格做主,燕落秋也不見得能支配,一定是謝清發(fā)遠程調(diào)控,所以他真的如林阡所擔憂的那樣,動搖了,降金了。

    “是謝清發(fā)吧,他到底抓住了你怎樣的把柄,讓你這樣迷失自我、為他賣命?!”沙溪清見她不語,情不自禁近前質(zhì)問。

    “放肆!”她話語陡然嚴厲,這一刻他與她靠得如此之近,只感到美色與殺氣一同排山倒海來襲,這感覺并不錯誤,因他步入禁區(qū)她已驟然提琴,霎時靠近沙溪清的琴端立刻有銀針噴射,饒是他武藝高超也險些沒有躲過。沙溪清又驚又怒,持劍擊蕩,后退兩步,這一瞬的交手,宣告談判破裂,敵我涇渭分明。

    “沙溪清,你過分得很了!”趙西風(fēng)大驚失色,眾麾下劍拔弩張。

    “回去吧。向我心儀的男人復(fù)命,這便是我三思之后的選擇。”燕落秋微笑,沙溪清趙西風(fēng)皆是一愕。

    沒有誤會,不是假象,五岳和金軍果然是預(yù)謀。

    沙溪清將話帶到柳林孟門之交時,林阡和吟兒尚在收拾殘局、安撫當?shù)匦∏鼗疵塑姟?br />
    “金軍可能見過謝清發(fā),說服了他,沒想到,他比我們想得要傻。”沙溪清嘆道。

    “或是說,比我們想的要更加癡迷武學(xué)?比獨孤大俠更癡,接近肖逝、甚至淵聲……”吟兒猜。

    “真可惜,我鄭王府流落過早,不曾與五岳父輩武斗,無法對你們提供幫助。”沙溪清不無遺憾。

    “這話說的,沙少俠,別見外,你幫助已經(jīng)足夠多!”吟兒笑著拍他肩膀,但看他還是愁眉不展,唉,難道所有的小王爺都是這么心事重重,忽然倒是有點想念思雪,不知她在環(huán)慶怎么樣了。

    “我推斷,謝清發(fā)被金人說動,不是因為癡或傻,而是他有魄力,賭得起。”林阡聽罷沙溪清的復(fù)述,如是說。

    “何解?”沙溪清一愣。

    “上回我去交涉時趙西風(fēng)說,五岳袖手旁觀的根由,是想?yún)柋黢R、漁翁得利。很顯然,五岳是看到如今的膠著情景,預(yù)見金宋今后將兩敗俱傷。這是屬于謝清發(fā)的冷靜,沒有因為要洗刷父輩恥辱就一腔熱血、忘乎所以。實話說,這方略,未必不可行。”林阡道。

    “能冷靜、三思,恰說明不是死穴。洗刷恥辱,真就不是謝清發(fā)和他父親放第一位的。”吟兒點頭,“所以我們才推測第一位是武功。”

    “這推測,不全然對,謝清發(fā)父子練武是為什么?登峰造極,不還是為了洗刷恥辱?看更重的,明顯是練武的那個目的,卻比洗刷恥辱還大。”林阡道。

    “可是……還能是什么?”吟兒想不通。

    “下山后,我思前想后,當時趙西風(fēng)那句話完全可以反駁:五岳如果和盟軍聯(lián)合,直接就可以打破金宋的這種膠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翻金廷,效果既然立竿見影,何必要死守著一條舊方略、不變通?”林阡說時,吟兒臉上一紅,平素她還可能反駁,就那天發(fā)揮失常。

    “燕落秋的話里就有答案,她說,不愿五岳被卷入紛爭、淪為旁人戰(zhàn)斗的犧牲品——五岳是既想心愿達成,又要消耗最少啊。”沙溪清解釋。

    “可是,即使沙少俠你以‘絕對互信’為據(jù),指出五岳若能與盟軍聯(lián)合,盟軍定能予以保護,只是簡單造勢、絕不過多利用,屆時若能推翻金廷,五岳無甚折損亦能恢復(fù)父輩聲名,算是變相的漁翁得利,還和盟軍互利雙贏,豈非皆大歡喜?”林阡搖頭,繼續(xù)分析,“燕落秋不會悟不出,但她并沒有因此就動心,趙西風(fēng)也仍然堅持著唯一一套說辭,一味排斥、不肯聽進我們的勸,倒是令我覺察出了謝清發(fā)看重的是什么——都這樣了還閉著耳朵閉著心,道理很簡單,謝清發(fā)的想法,可以由他推翻金朝的統(tǒng)治,但絕不是協(xié)助我們推翻。”

    “不肯協(xié)助我們……是因太在意種族?”吟兒蹙眉,內(nèi)亂怎可寄托于外敵,謝清發(fā)是這個意思嗎。

    “五岳早就不將金廷看做自己人,這些年來,也從未聽說謝清發(fā)對俘虜們有關(guān)乎種族的區(qū)分對待,倒是只有強弱、美丑。”沙溪清搖頭,忽而有些懂了,“他這樣在意由他親手推翻,是否可以理解為洗刷父輩恥辱,遠不及‘親手洗刷’來得多?”

    “可以。因為相同條件下,三當家要為父輩伸冤,輕易就能被薛煥的‘平反’打動;四五當家只要能逼完顏璟改口,哪怕借我之手也無所謂。可是,謝清發(fā)心里卻有一股勁,絕不靠金宋任意一方,所以才硬要中立當這第三國。”林阡點頭。平反昭雪、報仇雪恨,都不能激起他戰(zhàn)意?不,是靠完顏永璉平反昭雪、借林阡之手報仇雪恨,他都不干。

    “也說得通……他鉆研武學(xué),就是為了變強,免受他人擺布……‘親手’洗刷,這就是他父子放在第一位的東西。”吟兒嘆,只差兩字,天壤之別。

    “所以此刻謝清發(fā)對金軍的依附,是暫時的,也是虛情假意的。”沙溪清嘆道。

    “燕落秋說‘利用是相對的’,便是這個意思。”林阡之所以提出這個推斷,正是聽到了燕落秋的這句話。

    “好個謝清發(fā),果然有魄力,明目張膽地和金軍互相利用,不懼五岳被打散重編,因為他會搶在軍心渙散之前,給那些金軍反戈一擊。”沙溪清點頭,所以謝清發(fā)和金軍不能算勠力同心,而更像埋在金軍里的一顆重磅炸藥。

    “可這些都是推斷啊……”吟兒又有懷疑,“而且,謝清發(fā)既然要賭,為何不和我們互相利用呢?”

    “難怪說什么‘越行越偏’,因為,他最不要和別人‘絕對互信’。”沙溪清說時,吟兒醍醐灌頂,絕對互信這四字,對旁人或還吸引,對謝清發(fā),卻是萬般的驅(qū)趕。謝清發(fā)怕他和沙溪清一樣,被林阡的抗金聯(lián)盟融合。

    “恨只恨,燕落秋竟對謝清發(fā)死心塌地,謝清發(fā)說中立她就中立、說降金她就降金,心甘情愿地對我們欺騙設(shè)計。”沙溪清的愁郁,原來完全來自于燕落秋。

    林阡對這句話卻持保留意見,輕聲對沙溪清說了一句“你隨我來”,只為了給沙溪清看兩個人,來給他陰霾的心情撥云見日。

    千回百轉(zhuǎn),沙溪清隨林阡和吟兒來到僻遠之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營房。

    那兩個頭上身上還纏著繃帶的陌生人,據(jù)稱是這一晚五岳和金軍交戰(zhàn)時的逃兵。

    “逃兵?”沙溪清聞言一怔,如果是串謀做戲,沒必要逃跑,除非上面交代不清……但海上升明月稱,此二人在柳林地位不低,若知真相,怎可能假戲真做。

    “是繼續(xù)在上演新戲,用這兩個人來騙我們,還是……”沙溪清立刻想到了更大的可能,“五岳和金軍的交戰(zhàn),起先并不是騙局?后來才……”

    那兩個逃兵小命要緊,被十三翼層層保護,自然感激不盡,在尚不知林阡實際身份的此刻,憤怒向眾人吐露此戰(zhàn)害他們被殃及的燕落秋和趙西風(fēng)——

    “趙西風(fēng)?好口才?哈哈,給他個主見,是能說得天花亂墜,換個思路給他,他能把前一個噴得一無是處……臥薪嘗膽?若不是寨主逼他上進,他能在孟門臥薪嘗膽一輩子!”

    “燕落秋,美是很美,紅顏禍水!我們?nèi)敿以绫阏f過,她被擄來時父親被殺,必然對寨主恨之入骨。后來所謂與風(fēng)雅之士聊得來,只不過是障眼法,伺機復(fù)仇罷了!趙西風(fēng)那幫人,從上到下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還以命擔保說她已經(jīng)消解仇恨、融入了我們……”

    這些抱怨,真是人前聽不到的。他們的知無不言,多虧了十三翼循循善誘。

    趙西風(fēng),完全是謝清發(fā)的傀儡,而燕落秋,竟與謝清發(fā)有著殺父之仇?!

    “原來她的父親是那時被殺……”沙溪清覺更加迷惑,出帳后問林阡,“這兩個人的說辭,該信幾分?”

    “我個人信十分。”林阡回答,“這兩個是真的遭遇了激戰(zhàn)而逃跑,說明五岳和金軍起先沒有合作,至少束乾坤兵符是真的被燕落秋盜用。”

    “也便是說,她和我們最初揣測的一樣,是對三當家敲山震虎,然后想宣布繼續(xù)袖手旁觀;可是卻行為過激,引發(fā)了薛煥的殺雞儆猴。”沙溪清如釋重負,“雖然她是抱守著中立的思路,好歹她是真誠的沒有欺騙……”

    “是的。五岳和金人,是在半夜之后才對我們設(shè)計,那已經(jīng)是謝清發(fā)本人在控制。”林阡點頭。

    “她那盜用兵符的過激行為,之所以過激,其實潛意識已經(jīng)對金軍生出嫌惡。”沙溪清欣喜,“沖這一點,她可能只認可謝清發(fā)的中立,甚而至于潛意識里更親近我們,半夜之后的降金她是被迫為之。也就是說,她今日和我說的話是違心的……”

    當然欣喜,謝清發(fā)說中立就中立、說降金就降金的,只有趙西風(fēng)一個,沒有她燕落秋。她有充分的是非觀不贊同他,她更有十足的動機與他對著干,她對他并未死心塌地。

    “勝南,為何信這兩個逃兵十分?我都不敢。”吟兒奇問,“還有,就算盜用兵符是真,也不能說明半夜后她沒變卦,為何你如此確定是謝清發(fā)本人的控制?”

    “一則,燕落秋和趙西風(fēng)都不可能自作主張,他們無論怎樣表現(xiàn),哪怕過激,都在謝清發(fā)限定的框架,從中立到降金這樣大的變卦,必須經(jīng)過謝清發(fā)授意;二則,天亮前,海上升明月在柳林見到謝清發(fā)神色匆忙離開,可想而知,是燕落秋犯錯無法彌補,謝清發(fā)非得親身制止。”林阡說,“可惜這情報晚了一步,否則我斷然不教仇偉冒險。”

    “不帶這樣的,你知道的比我們多!”吟兒黑著臉說林阡賴皮。

    “說得是,我就要知道的比誰都多。”林阡笑,與他二人離開那兩個逃兵的居處。林阡當然將這兩個逃兵先行保護,既是照顧,也是隔離,各取所需,他不想他掌握的東西這么快被完顏永璉知曉,能拖一時是一時。

    燕父之死,謝清發(fā)諱莫如深,眾部下不敢亂言,想來也是,謝清發(fā)意圖征服燕落秋而不得,自然不可能任憑麾下流傳他夫妻不和。而趙西風(fēng)性情,眾人只敢背后議論,不可能是因懼怕趙西風(fēng),而只是懾于謝清發(fā)威嚴,即使他正閉關(guān)修煉……由此可見,謝清發(fā)約束力如何之高。

    多事之秋,從未見過今夜這般陣仗的柳林,難得出了兩個逃兵湊巧和林阡的人相遇,才給了盟軍這樣好的契機,離開的路上,林阡對沙溪清說:“燕落秋,要一分為二地看待她,現(xiàn)如今她不得不做謝清發(fā)的化身、難得行為過激了一次卻不算悖逆他的妻子,將來她必然以真面目現(xiàn)身。我不知她是否融入鎬王府、把為父報仇看得多重、對于金宋她自身的立場是什么。但我總有這樣的預(yù)感,謝清發(fā)是設(shè)局的鎖,燕落秋是解局的鑰。”

    沙溪清聽罷喜憂參半,既喜燕落秋果真不曾淪落,又憂燕落秋竟是孤軍奮戰(zhàn),更疑燕落秋為何不肯道出實情。回磧口據(jù)點的這一路,他都五味雜陳、百感交集,連鳳簫吟喊他也是經(jīng)林阡提醒才聽見。

    “怎么?林夫人?”沙溪清回神,勉強恢復(fù)了一絲笑意,他素來樂觀豁達,卻是在燕落秋的問題上反復(fù)糾纏。

    “我聽聞,你每遇見一個女子,都要問她,這一生當中,最痛恨的三個人是哪三個。”吟兒說起舊事,努力尋找切入點。

    沙溪清一愣,即刻想起玉澤的答案:“玉澤竟找不出一個,該恨的她都愛著。”

    “燕落秋的三個痛恨,我很好奇,會是誰?”吟兒問。

    “容我回憶回憶。”沙溪清思索片刻,“第一個,應(yīng)是她的母親,據(jù)說很小的時候便拋棄了她和父親。”

    “那她河?xùn)|的家宅,是她父親后來另娶?”吟兒問時,沙溪清點頭:“她雖是寄人籬下的性質(zhì),卻是喧賓奪主的氣質(zhì)。”

    “第二個,是她的父親,無端惹怒了她母親,導(dǎo)致母親與他決裂。”沙溪清又道。

    “她是個很重親情的女子。”林阡嘆,“三個痛恨兩個是對她父母,便有兩種極端的可能,一則燕落秋是真心恨她父母,對她父親的死不在乎甚至很痛快,二則,燕落秋愛之深恨之切,對她父親的死耿耿于懷。謝清發(fā)對燕父之死嚴禁討論,倒是說明后者更多。”

    沙溪清點頭,接著他的話說:“她耿耿于懷,因此在與謝清發(fā)的相處中,她占據(jù)了絕對的上風(fēng)。她不肯旁人稱她謝夫人,只愿旁人叫她傾城;謝清發(fā)把處理寨中事務(wù)的實權(quán)交給她,竟似有些討好;謝清發(fā)半夜制止了她對薛煥的打擊,卻不曾有任何懲罰舉措,反倒是她得寸進尺,當著趙西風(fēng)的面毫不避嫌地與他斗氣,稱林大俠你是她心儀的男人。”

    “什么……”吟兒臉霎時一變,林阡起先還沒聽懂,所以和她一起問了一句,語氣截然不同。

    “只是故意去氣謝清發(fā)而已……”沙溪清趕快彌補失誤。

    “結(jié)果故意氣到了我!”吟兒氣不打一處來。

    “吟兒,那女子閱人無數(shù),怎可能真心對我?你盡管放心好了。”林阡笑而搖頭。

    “哼,能在翻云覆雨的時候附庸風(fēng)雅,多符合那種絕世大美女的需求!”吟兒醋意正濃。

    “原來吟兒喜歡我這里啊……”林阡恍然,大笑。

    “什么!”吟兒那種不自信的,怎會聽出林阡重點是捧她。

    “吟兒這杞人憂天,真配我庸人自擾。”林阡笑著去挽她衣袖,她不依,還閃躲。

    “你倆想聽她第三恨嗎?”沙溪清抓住吟兒的心理。

    “恨的是誰?”吟兒對新的線索翹首以盼。

    “她恨玉澤。既生瑜,何生亮。”怎么聽都不像有效情報……

    吟兒難免有些失望:“這三個痛恨,其實也是沒有痛恨而拈來湊數(shù)。”

    “林夫人,你可有三個痛恨?”沙溪清問。

    “有啊,三個痛恨,攬月公子,禍水命,糊涂鬼!”吟兒忍不住氣惱,她總覺得闌珊說得不全對,那女子不是要騙林阡,而是真就看上了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幫林阡去防備,還是幫自己去抵抗。

    回到磧口,已是日暮。

    夕陽西斜,群峰深邃,山色簇擁之下,只覺所有景物都離自己遙遠,伸手不及。

    “五岳與金軍正式結(jié)盟,從今往后,會逐步打散重編。”情況實在不妙,卻也意料之中。

    無論如何,抗金聯(lián)盟接下來都是硬仗。孤軍深入河?xùn)|,竟遭兩面夾擊,實在事與愿違。

    不容喘息,戰(zhàn)勢的陡轉(zhuǎn),從這日的酉時便體現(xiàn)——

    磧口東北,海逐浪夫婦不敵司馬隆高風(fēng)雷與謝清發(fā)聯(lián)軍,被圍困于星火灣急派人向越風(fēng)求援。

    而與此同時,趙西風(fēng)已派遣兵馬,與凌大杰解濤一起,向越風(fēng)駐地挑釁。

    禍不單行,越風(fēng)聞訊時與闌珊在帥帳中,卻頭痛欲裂、力不從心。

    迫在眉睫,豈能亂了軍心,然而,命不受控,寸步難行。

    “莫告訴任何人,除了林阡。”越風(fēng)閉上眼睛努力凝神,當疼痛在頭顱內(nèi)隱約間斷地流竄著、才減輕些卻感覺腦中好像缺了一塊,他只能拍打著太陽穴盡可能使自己清醒。戰(zhàn)場瞬息萬變,他作為河?xùn)|盟軍主帥,大病小患的可能性都必須為零!

    “好。你先躺下。”闌珊點頭出帳,立即告知林阡。越風(fēng)病倒的真相,為防動搖軍心,便連吟兒也不曾告訴,而只限于林阡和闌珊知曉。

    “原想以河?xùn)|的勝績給你倆接風(fēng),卻想不到屢屢這般不濟。”越風(fēng)不得已之下,只能對林阡表示歉意。

    “誰都不是鐵打,會有抱恙、受傷之時,你且安心休整。”林阡匆忙率眾救援,臨出發(fā)前詢問闌珊,“前些日子還無礙,為何不見好轉(zhuǎn)還加重?”

    “盟王放心。從脈象看,沉夕哥是沒有好轉(zhuǎn)。軍務(wù)繁瑣,他不曾休息充分,所以才顯得是加重了。”闌珊輕聲回答,“但是不曾好轉(zhuǎn),也是棘手之事,我需嘗試為他換藥。”

    “和他哥哥……可有不同之處?會是同樣的病癥?”林阡壓低聲音,問出他心中最怕的后果。

    闌珊一震,久矣,堅定搖頭:“不會。我不會讓他死。”<!-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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