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
封常清一愣,手里的這個事物,的確像是個鞋子,草編的底子,用幾根帶子綁在腳上,露出了大部分的腳面和腳趾。
“劉果毅就是這么同屬下說的。”將這個鞋子拿來的是負責營中將作的參軍,見封常清面露疑惑,向他解釋道。
“此物用草繩編成,這些草繩是他自后營馬廄,弄的草料搓成,管事的軍校報到屬下這里,屬下這才知曉,去營中尋了果毅,一問才知,他是打算用作鞋履,據他營中軍士所言,這些天,他們每日都要行軍近百里,所廢鞋履不計其數,營中工匠早已苦不堪言,因此,他們才會想出了這么個法子,不需要皮料也無需縫制,簡單易學,軍士們一學就會。”
封常清聽著他的陳述,有些哭笑不得,劉稷和他手下的那一百來人,幾乎天天都有新鮮事傳出,先是每日里都會去買上一只羊,后來變成了兩只,這倒也罷了,左右都是他自己的俸祿里出,旁人縱然有些議論,也擺不上臺面來,軍法可沒說,不準私自與軍士加餐。
為什么要吃羊,封常清也知曉一二,他們的運動量,逐日在增加,從每天的來回六十里行軍,中途還要攀越一座不低的山峰,一上一下加在一塊兒,可不就是百里左右?
這么跑,不廢鞋子才怪,一直沒有等到他來找自己,封常清還有些奇怪,沒想到,竟然是這么個法子。
“那你來尋本官,所為何事?“
“屬下試了試這種草鞋,雖然看著粗陋,走在地上卻是不錯,輕便不傷腳,比革靴還舒適。”
“喔?”
封常清來了興趣,他將自己的靴子脫下,踩進那只草鞋里,只覺得腳底一軟,將固定用的系帶拉到腳踝上,猶如綁在腳上,試著走了幾步,馬上就明白了參軍那番話的意思。
如今已經是五月了,眼見就要進入夏季,穿上這種鞋子,除了防護力低點,又舒適又透氣,更主要的是,便宜啊。
“穿著這鞋,屬下從后營一路走到中軍,一點都不累。”
封常清這才看清楚,參軍腳上就踏著這么一雙草鞋。
“若是不費事,這事你酌情辦了吧,說說吧,還有什么?”
他就是從后勤起的家,對其中的貓膩一清二楚,如果只是這么點子事,根本不值得跑上一趟,真當一軍主帥這么閑?
“中丞英明。”參軍先拍了一記馬屁,沒想到拍到了馬尾巴上。
“暫攝而已,稱不得中丞,有事就直言。”
“是,屬下這就說了,還是劉果毅的事,他們營中每日都要宰殺兩只以上的羊,除去骨肉,所有的羊皮都被他送到了后營,說是請營中工匠硝制,他要制皮袍。”
“皮袍?”封常清一怔,要說草鞋還算是正經的軍事用途,這皮袍子又是為了哪般?
雖然臨近冰川,實際上這一帶的氣候并不低,到了夏天還有些炎熱,現在準備皮袍子,根本沒有意義,難道,他準備搞反季銷售,去賣給行商?以補這些天的俸祿虧空。
“不是普通的皮袍,內里還要夾白疊。”
“什么?”
封常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詫異,這一帶盛產高山角羊,毛皮本就厚實,用這樣的皮子做出來袍子,御寒能力可想而知,平日里軍中只會取上一塊,鑲進鐵甲中,或是肩領,或是帽盔,劉稷用來做整件長袍,這本來就是非常奢侈的行為了,他居然還嫌不夠,要在里面加上襯里,以白疊填充。
白疊就是后世俗稱的‘棉花’,在這個時代,還屬于稀罕事物,由于其中頗多草籽,脫粒全靠手工,得之非常不易,因此,雖然白疊本身不難得,可要是紡成布,一匹要比大練還貴上幾成。
大練就是綢緞,在這個時代,是直接可以拿來當硬通貨的,所謂的租庸調里的‘調’,就是這個東東。
“他可說了,用作什么?”
“不曾,由于一次要幾十件,下官不得不調集了十多個人手,日夜趕工,事情不小,不得不先行上報,迄日有人問起,下官也能說得清。”
要這么多,還趕得急,封常清不禁思索起來,這不像是商業行為,倒像是某種不可告人的行動,想到此子身上最近一連串的反常,他心里一動,似乎有了些頭緒。
“還有什么?”
“還有就是一種木芨,說是與皮袍子相配的,每一件袍子配一上一雙。”
“這又是何用。”想不到,封常清干脆也懶得去動那個腦筋,左右一問便知。
“下官說錯了,不是尋常的那種木芨,而是木底靴子,以硬木為底,皮質靴身,足有這么長。”
他比劃了一下,長度幾乎包住了整條小腿,這么長的靴子?封常清更是篤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木底子也是奇怪,要在整個底面刻出一道道的深痕,像是雕花一樣,豈不怪哉?”
“無論他還想要做什么,你盡量滿足,有什么做不了主的,報到本官這里來,一應開銷,若是他手頭短了些,從帳上先支取,本官會簽字。”
“下官遵命。”
參軍毫無驚異之色,這滿大營里誰不知道,那位年輕的果毅都尉,是這位新晉節度使的乘龍快婿,慢說這么點子事,就算是再出格,又有誰會嚼舌頭?不想混了么。
等來人走后,封常清在大帳中處理了幾樁公事,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坐不住了,那小子倒底是個什么打算,是不是與自己的猜想不謀而合,他打算要親自去看上一看,不弄個清楚,這心里就像是貓爪子在撓,癢得不行。
說干就干,他推開書案,從胡床上站起來,還沒挪動步子,突然帳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牙兵掀開帳門,走了進來。
“稟司馬,營中出事了。”
他目前只是以行軍司馬攝節度事,還沒有朝廷正式的詔書,不想讓人過早地稱為“中丞”或是‘節帥’。
“出了什么事?”
封常清并沒有驚慌,這里所有的駐軍,都可以說是他的嫡系,除非是吐蕃人來攻,不應該有什么大亂子。
“劉果毅的人與荔非鎮將的人打起來了。”
“他二人可親自上了手?”
封常清并沒有問緣由,因為來報之人多半還不知曉。
“正是。”
聽到這里,他不禁頭大,又來事了,還讓不讓人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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