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確認(rèn)對方的身份，思及這幫人都喜歡偷聽，毫無半點(diǎn)規(guī)矩，聽著對方剛剛一番佩服的話，應(yīng)該也不至于鬧翻了，不由譏諷道：“舅母謬贊，還是舅父舅母才情高尚，以身示范，兩次向劉某證實(shí)隔墻有耳、不得不防。往后劉某必當(dāng)小心謹(jǐn)慎，便是在家中也當(dāng)謹(jǐn)言慎行。”
劉正說話的時(shí)候劉始就握了他的手臂好幾下，見攔不住，劉始都快氣炸了。
這小子平日里好說話，怎么見了子才兄一家就油鹽不進(jìn)，反倒嘴里塞了兵器似的，伶牙俐齒，滿是敵意。
李彥也頗為尷尬，見自家婆娘被說，他還打算替顏雨出頭，卻被顏雨微微搖頭阻止了。
顏雨歉聲笑道：“是老身失禮了。拙夫有錯在先，此趟過來道歉，老身一介女流，也不敢在正事上進(jìn)來摻和。只是此前雙方尚有誤會，老身就一直沒敢來看望劉公子，以免適得其反。方才見拙夫過來，老身心中著實(shí)有愧，想來想去，便候在門外想打探一二，若雙方冰釋前嫌，老身也能帶著家中兒媳過來盡了上門客的禮數(shù)。”
她望了眼一臉尷尬的李彥，又指了指開著的房門，“卻不想竟然聽到劉公子一番君子大義的言論。老身聽聞這等足以流芳百世的言論，實(shí)在控制不住心中對劉公子的仰慕之情。想來劉公子深明大義，這開門便是迎客，老身雖是一不速之客，多有逾禮之處，眼下真心來給公子賠禮，還望劉公子念在老身年老昏花，一時(shí)糊涂，多加海涵。”
人家都這么抬舉自己了，劉正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拱手謙虛道：“舅母謬贊，正才疏學(xué)淺，方才言論也是靈光一閃，當(dāng)不得流芳百世。若論起來，正也未盡晚輩之禮，如今身體抱恙，不能施禮，還請舅母海涵。”
劉正說得客氣，不過他也明白，這橫渠四句還真是流芳百世的名言警句。
然而，即便是名言警句，還得看跟誰去說。
至少剛才，劉正只是想道德綁架一下李彥，毫無一點(diǎn)顯擺的意思，就是正好挑選了最恰當(dāng)?shù)脑~匯描述而已。
如今歪打正著，走出個(gè)識貨的顏雨，接下來到底會怎么樣，劉正就不知道了。
畢竟，他剛剛聽了李彥所說顏雨對李成的態(tài)度，對顏雨是有敵意的，不過進(jìn)門一句也是以試探為主，如今顏雨自貶的行徑，恰恰得讓他改變態(tài)度——要是換做李彥，劉正還能死咬著下午的事情討價(jià)還價(jià)，可如果顏雨一直這么低姿態(tài)，還不斷抬高他，劉正覺得他再想要咄咄逼人，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最要緊的是，這兩口子，劉正總不能都得罪了，如今顏雨示好，劉正索性借坡下驢，緩和關(guān)系。
說到底，李彥夫婦畢竟是李成的相性人物，若是他們開口叫李成放棄追隨自己，即便李成的好感度是100，劉正同樣可能失去李成。
而且到時(shí)候就不僅僅是李成一個(gè)助力了，還可能影響到顏良趙云。
真要這三個(gè)人都泡湯了，那就是搬石砸腳，劉正還不得哭死。
見劉正態(tài)度友善，顏雨也放下心來，笑道：“無妨。既然劉公子也……”
“舅母喊我德然便是，喊公子顯得生分。”
“那老身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舅母客氣。”
聽著顏雨三言兩語把劉正說得毫無脾氣，還彬彬有禮，劉始和李彥對視一眼，自愧不如。
“德然既然通情達(dá)理，那老身就冒昧地做個(gè)主，你我二人便不要如此客套了。”
“好。舅母有話直說。”
顏雨笑了笑，走過去撿著瓷碗碎片，“方才那四句大義之言，老身聽來……”
劉正急忙道：“舅母，垃圾留著讓秋伊來處理便好。”
“無妨。舉手之勞。何況耿姑娘也被拙夫嚇到，還得多讓她休息休息，養(yǎng)養(yǎng)精氣神。”
見顏雨撿著碎片殘?jiān)瑒⒄矡o法下床幫忙，只得道了聲謝，就聽顏雨繼續(xù)道：“那四句大義之言，老身聽來實(shí)在振奮。還有此前從拙夫口中聽到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此六句，正照應(yīng)如今天災(zāi)人禍，民不聊生。”
劉始頷首贊同，心中更是對自家兒子敬佩不已。
他也沒想到劉正竟然能說出這么不同凡響的話來，尤其是那四句大義之言，細(xì)細(xì)品味，連他年近五十的年紀(jì)，都隱隱熱血沸騰。
李彥沒聽明白，卻也看明白自家夫人與劉正有來有往，讓劉正原諒他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
顏雨把大塊碎片放進(jìn)畚箕里，又拿起掃帚一邊掃，一邊笑道：“這是亂世，卻也是匹夫當(dāng)有大作為的時(shí)候。德然志向高遠(yuǎn)，又是漢室宗親，當(dāng)在此中。”
“舅母謬……”
“德然不用妄自菲薄。老身比拙夫看得通透。”
顏雨掃著殘?jiān)Φ溃骸跋氡卮饲奥犅劙⒊傻氖虑椋氯灰矊ξ叶嘤姓`解吧？”
劉正愣了愣，卻也坦然道：“實(shí)不相瞞，李大哥于我一家有救命之恩，舅母若因庶出便……”
“這不是庶出，這是私通留下來的孽種。”
聽得顏雨如此直白，李彥表情尷尬，劉始也皺了皺眉。
劉正表情一凜，還要反駁，顏雨繼續(xù)道：“這是旁人聽過便會想到的，德然不必為阿成辯解，事實(shí)罷了。可如今知曉之人寥寥無幾。只有阿成一家知道，我姐夫姐姐知道。你便是去我顏家問，恐怕是人都以為阿成是我李顏氏所生。”
劉正一愣，劉始表情也微微舒展開來，只是表情也多有疑惑之意。
望了眼李彥對自己報(bào)以苦笑的表情，顏雨笑道：“拙夫不會說話。老身便只好自己洗脫罪名了。老身是對阿成多有芥蒂，但實(shí)則連阿成自己都知道，我對他是又愛又恨。他讓我嘗盡做母親的樂趣，可也讓我心中一直存著被人橫刀奪愛的怨恨，而奪我所愛之人還是與我自小一起長大，我視她為姐妹的丫鬟。老身有此情緒，人之常情吧？”
“人之常情。”
劉正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卻是恨得牙癢癢。
此前他在官道和李成聊天的時(shí)候，因?yàn)椴恢览顝┑拿郑瑸榱送蟊阌诓榭矗�特意打聽過，卻也沒打聽舅母的名字叫什么。
如今可好，這破系統(tǒng)竟然一定要知道全名！
眼下一個(gè)系統(tǒng)無法識別的“李顏氏”，倒是讓劉正犯了難，他還真想看看自家舅母的相性中到底有沒有李成存在。
“有德然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顏雨釋然一笑，拄著掃把，突然望向李彥：“那老身為你李家傳宗接代的事情，一直隱忍了近三十年，要些回報(bào)，人之常情吧？”
劉正與劉始對視一眼，同時(shí)一愣。
李彥也懵了，“夫人，這是作甚？”
顏雨拿過畚箕，一邊掃一邊道：“阿成有此志向，你我為何要當(dāng)那絆腳石，不能讓他大展身手？”
劉正心頭一跳，內(nèi)心隱隱激動起來。
他怎么也沒想到，之前顏雨那番話，看似解釋，竟然暗藏兵鋒，直指李彥！
李彥怔了怔：“可……”
見李彥還要解釋，顏雨打斷道：“老身問你，老身將阿成視若己出，這些年我顏家又因?yàn)槟闳莵聿簧俾闊B我一個(gè)兄長也死于非命，可曾在你與阿成身上要過回報(bào)？老身便是知曉阿成最聽你話，才不想他忤逆你的誓言。”
她掃完垃圾，放回畚箕掃把，質(zhì)問道：“可如今老身要你收回封刀的誓言，求你報(bào)恩，可是人之常情？”
“夫人……”
李彥一臉苦澀。
“你師兄如今還在我顏家坐鎮(zhèn)，你呢？可為我顏家做過點(diǎn)什么？即便阿成懂事，可你為我，為我顏家?guī)砹耸裁矗俊?br />
顏雨突然目光含淚，“我說人之常情，便是不想與你吵起來。你便跟我直說，國家危難之際，亦是讓武人受人重視的大好時(shí)機(jī)，讓阿成自己選擇往后的路，我等不要強(qiáng)加干涉，行不行？”
李彥臉色掙扎，拳頭捏得青筋暴起。
劉始還要勸一下顏雨，還沒開口，余光中，就見自家兒子表情迫切地望著李彥，咬牙切齒恨不得幫李彥回答的樣子。
一想到自家兒子的志向，劉始頓時(shí)又沉默下來。
“不行是吧？”
見李彥咬著牙不松口，顏雨抹了抹眼淚，苦笑道：“看來老身在李家還真沒什么地位。不過德然不用急。這本來是老身為拙夫此前冒失賠禮道歉的第一件禮物，既然送不了，這第二件，老身還是能做主的。”
劉正反應(yīng)過來，口是心非地拱手感激道：“舅母何出此言。有你這一句，已經(jīng)是最好的禮……”
“不，這不僅僅是禮物。”
顏雨的打斷倒是讓劉正松了一口氣，下一句又讓劉正一臉意外，“德然有此志向，老身雖然比不上德然，卻也想為我顏家做點(diǎn)貢獻(xiàn)，也為這漢室江山略盡綿薄之力。自然，老身能說出這番話來代表顏家，還是有些底氣的。還請德然笑納老身的誠意！”
聽著顏雨一口一個(gè)“顏家”，李彥想起往日里顏家為他的付出，再看劉正心系國家，心中愈發(fā)動搖起來。
劉正激動道：“舅母是說……”
“我顏家是商賈出身，并非縉紳士族，如今戰(zhàn)亂，家中并無足以庇護(hù)顏家的人物。德然以為，老身物色一人拿點(diǎn)錢財(cái)人手投入，亦或以舅母的身份托外甥半點(diǎn)事情，也好讓我顏家得到庇佑，度過這亂世難關(guān)，可算人之常情？”
“……是人之常情。”
劉正突然覺得這四個(gè)字，怎么就這么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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