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始出去不久,回來時捧著一摞竹簡跪坐到案幾旁,一張臉卻并無找到解決辦法的喜悅,反而有些凝重。
劉正一邊按照吐納之法呼吸,一邊疑惑道:“兄長,怎么了?”
“方才出門琢磨了一番,發現是我過于執迷那高人的手段!
甘始凝眉打量著竹簡上的內容,“畢竟古往今來誰都沒試過用石灰抑制瘟疫。雖說此前聽說過有同道中人用石灰煉丹,具體功效如何,也沒見個分曉。這便說明,要讓世人知道石灰的妙法,還得我等先將石灰的功效琢磨出來,撰寫成冊才行。”
“眼下這份竹簡若交上去,不論是你的身份功勞,還是其中內容,事關重大,定然會驚動朝堂。不管有用沒用,若有人試了還是留不住性命,說不定便會刻意刁難。到時若是落了個愚弄朝廷的罪過,還可能讓你人頭落地……為兄以為,匯報上去的事宜有待商榷!
劉正剛剛一時激動,也有些迷失自我,此時反應過來,知曉其中利害,頷首贊同道:“兄長所言極是。是我一時魔障。雖說此事宜早不宜遲,可若連效果都不知道,傳了出去,反倒令正大難臨頭!
他說完就想起荀采叫他謹言慎行的那番話,目光瞇了瞇……也就是說,只有割據一方,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做事?
“不若我等與故安令相互配合,先在故安嘗試一下。那華佗、張機二人,繼續找。只是這份竹簡,不宜大動干戈,還得徐徐圖之!
甘始提筆開始抄錄竹簡,“為兄倒是信你,若無一定依據,想來那高人也不可能有此想法,還提出有悖人倫的火葬來。只是疑點著實太多。石灰的時效、用途,效果如何,又要用多少計量,開窗、曬太陽為什么能預防瘟疫……都需要慢慢琢磨,方能讓人信服!
“至于火葬一事,為兄以為,還得從長計議,實在不行直接作廢。要不然無論是誰,這種涉及人倫大道的事情,也絕不可能鼎力相助……此前也是因為你要為我方士和醫師正名,有些頭腦發昏了。呵,我修道多年,還未想過自己會在此事上動搖心志。”
甘始笑了笑,“不過那番話倒是真的。若真有朝一日正名,天下方士與醫師必然對你馬首是瞻。”
他頓了頓,“自然,丑話說在前頭。你便是有心為國為民,也不可操之過急。我等方士雖能助一臂之力,這力終究綿薄,拗不過朝堂上那些人。凡事,小心謹慎為好。”
“兄長教訓的是!
劉正虛心受教。
隨后兩人又聊了幾句,劉正便和關羽張飛等人喊話寒暄起來。
其間霍奴也回應了幾聲,雖然聲音虛弱,情況倒像是有所穩定。
又過不久,劉正內急由甘始扶著去了趟廁所,甘始算算時間,便幫著大家都脫離木桶,各自躺在床上休息一番。
劉正換了衣服,沒了湯藥的鎮壓,躺在床上便感覺渾身逐漸酸麻疼痛起來,又與甘始聊了一會兒等等要灑石灰的位置,鍛煉著吐納之法,隨后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太陽逐漸傾斜下來。
名叫程科的男子趴在二樓窗口邊上,托著下巴有些懨懨欲睡。
視野之中,對面那戶院門緊閉的民居外,有六個熊腰虎背的大漢守在門外,有人琢磨著武藝對招,有人靠在墻上無所事事,也有人睡在一堆木柴上掃視四周,偶爾與他對視,他便笑了起來,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隨后他又漫無目的地掃視街道,最后望向那所民宅的院子里面。
院子里幾只剛剛修葺的大灶臺上燒著水,騰騰的煙霧從昨日傍晚就沒停過,有個中年人不時出來添柴,稱藥加進熱水中,然后又來來回回在幾個房間跑動,先是抱著一堆衣服出來扔進灶臺里,又提著大桶小桶將水倒在地上,嘴上還念叨著什么,像是與周圍的人正在說話。
沒過多久,那中年人又進去,院子里就空了下來。
反倒是院子外,不時有百姓提著籃子過來送東西。那六個人好言將人打發掉,有的點頭直接就走了,也有的還想大聲朝院內呼喊的功夫,又被那些人勸阻下來,然后連連鞠躬不好意思地離開,表情多半帶著點惋惜與祝福。
不過人離開了,東西卻大部分留了下來——說起來那里面也有程科送過去的。只是讓他惋惜的是,不管院內還是院外的人,都不會吃別人送過去的東西,這兩天都是衙門派人將食盒送過去,然后又帶著那些留下來的東西回去。
不過,自昨天傍晚開始,程科已經送了四次了,往后他也還會送,送到他們吃上幾次為止,或是送到他們慢慢與他深交為止——畢竟,有些事情,還是要做的。
他想到這里,目光微微瞇了瞇,另一只藏在窗下的手便捏緊了手中的方巾,那方巾布滿了血,還有些破碎,只有一點點黃色從指縫中顯露出來。
隨后不久,一輛驢車由三個人帶著開了過來,程科知道領頭的名叫士仁,另一名大漢是故安賊功曹,至于最后一名是位姑娘,應該就是那驢車的主人,或是主顧家派過來照顧驢車的。
他看著士仁招呼著眾人把驢車上的麻袋卸下來。
那麻袋也不知道裝了什么,看著挺厚實,偶爾還會有灰揚起來,看到有人踩著木柴堆往院子里一邊喊一邊把麻袋扔進去,程科喊了一聲要不要幫忙,被士仁推拒之后,便也有些好奇那些麻袋里到底裝了什么。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間,那在驢車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姑娘踩著木柴堆就想翻墻進去,被人一把拉住。
之后的過程便是連程科看著都覺得有趣。
那姑娘竟然是仰慕里面之人的驍勇,想著進去伺候,被人好言相勸一番,反倒哭鬧起來。
沒多久院子里便也驚動了,中年人出來知道緣由便也哭笑不得,程科還聽到有個耳熟的聲音自對面房間里傳出來詢問那姑娘想要伺候誰,誰知卻得來一句大喊,“不知道啊,我伺候誰都行……我還要給你們生孩子!
“我們?”
那喊話的人問了一句,隨即便引起院內外一陣大笑聲,那姑娘知道說錯了話,又急又氣,都哭了出來,之后要不是賊功曹勸慰,還沒卸下貨她便要拉著驢車跑了。
此后賊功曹與中年人隔著門縫說話,這事程科看到過很多次了,但這次那些麻袋的出現多少讓他覺得有些古怪——難不成是找到破解瘟疫的辦法了?
他胡思亂想著,目送著賊功曹勸慰著那姑娘拉著驢車離開,有些心神不寧。
雖說知道破解瘟疫的可能性近乎沒有,但那些人的本事終究有些不一般……
程科倒也反應過來,那喊話之人就是昨夜回應眾人而大吼的人,應該就是旁人口中的天神將……
呸!
他暗啐了一聲,對于這片再次沉寂下來有些安寧祥和的街道反倒厭煩起來。
眼看著那中年人拆開麻袋拿著木瓢往院子四處開始灑著里面的東西——那東西像是石灰,也不知道用來干什么的。
他疑惑著這群人的古怪,想著“古怪”二字,又想起昨日傍晚那場匪夷所思的戰報,正失神的功夫,房門突然開了。
程科便也關了窗,捏著方巾跪坐到床榻上,朝著來人問道:“打聽的怎么樣了?”
“已經打聽清楚了,卜餌的尸體被那幫狗官埋了。耳朵被割了一只,被狗官們拿去邀功了……而且,其他故安的兄弟也都在救援中被殺了!
來人臉色陰沉,咬牙切齒道:“此事絕不能善罷甘休!”
“是不能善罷甘休!
程科目光銳利起來,捏緊了手中的方巾,“卜渠帥于我有恩,都到了故安城門口了,我還招待不周,讓他胞弟身亡,總要有個交代!
“這也不能怪大哥你吧?城禁怎么出去!我還聽說是卜餌自己惹的禍,明明什么都不用暴露,偏偏還要帶上黃巾泄憤殺人……老實說,就是他白癡自己找死!我咽不下的是讓這狗官踩著兄弟們的尸體得了功勞這口氣,誰管他啊!
來人說了一句,隨后便走到窗邊自窗縫往外望了一眼,不是滋味地啐道:“真他娘的晦氣!五萬多人被八個人打垮了……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嚴苛點來說,也不是五萬……程志遠一時得勢,迷了心智,要是他們這兩百多人不垮,其他人不會垮。這兩百多主帥副將被打垮了,哪里還有什么大勢?這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了。這幫人不可單挑力敵,唯有群起而毆之,或是以箭攻之!
“嗯。這事你說了幾遍,我已經讓人去傳話給卜渠帥了。”
來人點點頭,坐到程科對面,目光陰沉道:“卜餌一死,卜渠帥定然北上!到時候就讓他們好看!這幫故安愚民還祈求上蒼,想要留住這八個雜碎,卻不知自己也已大難臨頭!”
“我昨夜閑逛還看到有人沿著河流放燈了,那燈河真美,恍若天河啊!”
程科想到昨夜看到的場景,微微冷笑,“想想打碎天河,化身神兵天將,便覺得渾身有勁……那些潰散掉的‘神兵天將’收攏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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