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
城頭上,陳秀聽著糅雜在風(fēng)中的微弱喊聲怔了怔,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有同僚湊過來,他擺擺手示意對方安靜,沒過多久,就看到城頭下的那道影影綽綽的白色身影一邊喊一邊靠近城門,喊聲清晰可聞。
“借兵討伐反賊……”
同僚文功曹在旁嘀咕了一聲,火光下臉色古怪,“這個反賊討的真不是時候啊。還不知陳賊曹意下如何?我沒忘記的話,那張品濟(jì)如今還在城內(nèi),應(yīng)該也去找過你吧?我等……放不放行?”
陳秀看了對方一眼,看著對方目光之中的征詢,顯然是在等他做決定,臉色不由難看。
說起來,他與這個名叫文治字善之的功曹是平級,今夜并不是他守職,他過來城頭,一來是因為張初纏得緊,他出來避避風(fēng)頭,二來也是因為自家兒子帶著馮良等人出城失蹤,想著萬一回來了,如今夜夜城禁,憑著自己的關(guān)系,也能讓守城的士卒通融一下放自家兒子進(jìn)來……結(jié)果對方就這么把鍋甩給他,像是以他馬首是瞻的樣子,未免就有些過分了。
“快開城門!劉某有要事稟報!”
城下的喊聲又響了起來,而且有些不耐煩。
“陳賊曹,你看……”
“文功曹,縣令將那兩卷反書已經(jīng)都傳到我們手里了。城下那位也叫此名,還單槍匹馬過來借兵,說不定便是計策……自然,陳某便是給你個意見。畢竟那位說有要事,萬一真是為了反賊的事情,你若延誤了戰(zhàn)機(jī),也未必不會引縣令疚責(zé)。不若這樣,陳某先幫你去通報縣令,你在此快快做個決斷。”
看著陳秀扭身就走,言辭之中頗有替自己分憂的意思,文治嘴角抽搐,望著左右士卒等著他作決定的臉色,遲疑了好一會兒,就聽到城下又喊了起來,“某乃漢室宗親,乃盧中郎將弟子!反書一事,劉某有話要說!而今我孤身一人前來,還請城內(nèi)諸位官爺行個方便!容劉某解釋一二!”
這一句話出口,文治想起那兩卷反書渾身寒意上涌,卻還是硬著頭皮喝道:“快!伯重,仲業(yè)!快開城門!讓盧中郎將弟子進(jìn)城一敘!”
聽著樓上急促的喝聲,劉正松了一口氣,但心情不免愈發(fā)陰郁。
對方的反應(yīng)完全是因為自己借了盧植的虎皮,也表示對方實在不想沾上自己身上的麻煩,眼下一旦自己進(jìn)城,說不定便是一堆人防備著自己,如今他沒穿鎧甲,不能防護(hù),有什么意外還真不好控制。
他正想著,城門突然開了一道口子,兩名外貌輪廓頗為相似的年輕人正提著火把打量著自己,沒多久,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按著佩刀帶著四名士卒迎上來,他牽著韁繩急忙拱手道:“官爺留步。劉某身中傷寒,不便靠得太近。還請官爺引我去見縣令,其中誤會,待劉某見了縣令說明一二。”
“傷寒!”
文治咽了口唾沫,臉色極其難看。
原本還以為只是個麻煩,沒想到竟然是天大的麻煩,如今對方身份復(fù)雜,竟然還染了傷寒,不說此人有沒有惡意,單單是將傷寒帶進(jìn)城,他的仕途就危險了。
“沒錯。劉某乃幽州涿縣人,此前在故安與七位兄弟破了蛾賊大軍。只因身染傷……”
“蛾賊大軍?你就是那個八人破五萬的漢室宗親?!”
開城門的其中一名年輕人突然驚異道,文治急忙回頭厲聲喝道:“閉嘴!”這句多嘴明顯就是給對方說明身份的機(jī)會,要不是出聲的人身份特殊——是他的大兒子,他真有心讓對方滾當(dāng)。不知道這種時候,知道的越少越好么?
“孩兒……屬下知錯。”
名叫文任字伯重的年輕人又失言多嘴一句,文治臉色更加難看,隨后望望另一名沉默不語的年輕人,心忖比起仲業(yè),伯重還是要浮躁太多。
這邊劉正正色道:“沒錯。正是劉某。原本我爹死前叫我奪情起復(fù),只因劉某身中傷寒,一路昏迷,才被諸位兄弟帶到此處讓神醫(yī)療傷,如今傷勢恢復(fù)了七七八八,但傷寒還未痊愈。要不是知道有人污蔑,劉某也著實不想叨嘮諸位官爺。還請官爺明鑒。若劉某真要造反,故安才是劉某的福地,又為何要千里迢迢來南陽這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討苦吃?”
這番話出口,文治微微釋然,有理有據(jù),或許還真是自己等人太過敏感。
但他也不敢松懈,遲疑道:“公子既然染了傷寒,若要進(jìn)城,文某也不敢擅自做主。還請公子稍等片刻,待文某命人通報縣令,讓縣令決定。”
“也好。只是劉某還有一事……”
劉正將米賊的事情說了一下,又提出押著米賊前往村落引誘米賊同黨的計策,文治急忙命人前往縣衙稟報,臉色也不由沉重:“未曾想陳子圭做事尾大不掉……如此要事,哪里有不稟報的道理。三位荀家公子有破壞米賊禍亂漢中之功,若身隕此處,我等著實慚愧。”
“文功曹,聘愿前往那片村落助荀家三位公子一臂之力!”
另一名年輕人突然上前抱拳道。
“多謝這位小哥!此事宜早不宜遲,還請小哥盡快帶人前往,在下感激不盡!”
劉正急忙抱拳道。
“文仲業(yè),你反了不成!我與劉公子說話,哪里有你開口的地方!”
文治臉色一變,方才小兒子文聘沉默不語,他還覺得對方穩(wěn)重,結(jié)果這時候竟然給他添亂……文聘這番話出口,他可著實騎虎難下了。
劉正愣了愣,暗自抿了抿嘴,對于文治的訓(xùn)斥有些不是滋味。
“……文功曹,文某也愿前往。無論如何,如今米賊之事關(guān)乎我涅陽治安。不若我與仲業(yè)前去打探虛實。若真有荀家三位公子,也有米賊禍亂之因,我二人必會回來稟報,若是中計……我兄弟二人前去,也算為涅陽做了一番貢獻(xiàn),不會造成更大損失。”
“你,你們……”
文治臉色一白,望著自家兩個兒子的臉色在火光下鄭重其事,想著兩人必然是有一番英雄情結(jié),氣得咬牙切齒道:“匹夫之勇,著實是……”
“爹,我與大哥的武藝你還不放心嗎?”
文聘瞥了眼劉正,目光灼灼道:“何況我可沒忘記,張伯父來找過你了,聘相信張伯父。你便讓我與兄長前去,若是有事,我二人足以照顧自己。”
劉正聽黃忠說起過張初在城中奔走的事情,此時心中感動,保證道:“官爺,劉某所言絕無誆騙之意,此事過去一探便知!此間路途騎馬來回不過小半個時辰,若過了時辰二位小哥還未回來,劉某在此自縛謝罪,如何?”
“……”
文治心中沉到了谷底。這件事連縣令都不敢插手,就是因為涉及頗多。雖說縣令也沒有放任對方被米賊殺死的想法,但這時候他一個小小功曹率先出頭……
他正想著,突然就見文任卸掉皮鎧,招手道:“仲業(yè),走,牽馬去。咱們不干了。”
“放肆!”
文治大喝一聲,就見文聘一邊卸鎧甲,一邊跑向劉正的坐騎,上馬大笑道:“牽什么馬?還能不能出來都不知道……劉公子,話不多說,張伯父既然能治好你的傷寒,便說明無事。文某借馬一用……嘿!”
他拉著自家大哥上馬,挪動著屁股上前拉過韁繩,聽著文治倉皇的喊聲,笑道:“爹,你要換個角度想,我等牽了他的馬,他若真是反賊,也逃不出你的手心了。何況他還持著槍呢,咱們沒受傷便代表著劉公子此言可信。兄長,還記得路吧?”
“走吧走吧!知道大概方向。”
“駕!”
兩兄弟掉轉(zhuǎn)馬頭拍馬就走,文治喊得嗓子都啞了,看著劉正攔在中間喊了句“放心,它認(rèn)識路!”,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劉公子,你以傷寒之身攔住我等,這可不是英雄所為。”
“事急從權(quán)……在下只想一干兄弟脫離困頓,以證清白。若有冒犯,還請官爺海涵!”
劉正抱拳道。
“你可知道,此二人是文某僅剩的兩個兒子。我等自宛城逃難過來,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有個安穩(wěn)著落。他們?nèi)粲袀閃失,文某可不一定會在縣令地方幫你美言幾句!譬如……盧中郎將的弟子,誰也不知道你說的真還是假……謀逆之罪,可有當(dāng)場斬殺的特權(quán)!”
文治目光陰鷙,劉正當(dāng)即拱手道:“劉某知曉。若不是此事無人插手,劉某也不想出此下策。劉某此行本就有解釋與立功的打算,還請官爺明鑒。”
“你不必拱手!刑不上大夫,先請的特權(quán),對反賊可不一定適用。還請劉公子好自為之。你們留在此處監(jiān)管劉公子,等縣令下令再做安排。”
文治轉(zhuǎn)身進(jìn)了城門。
劉正苦笑一聲,卻也隱約領(lǐng)會過來對方的意思。
對方雖說攔了自家兩個兒子,可也沒動刀劍強(qiáng)迫滯留,何況態(tài)度雖然惡劣,卻大有警告自己不要太過分的意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判斷的對不對,但經(jīng)過滿倉的事情,又有荀攸侃侃而談的榜樣,如今也開始摸索起人心來。
文治絕對不會想到劉正朝著那個方向設(shè)想,他只不過是知道自家兩個兒子憑著武藝比他厲害,自認(rèn)青出于藍(lán),所以一向喜歡一意孤行,為了面子才不想強(qiáng)留而已。
當(dāng)然,也是因為劉正表明的身份著實讓他不知所措,那番自縛謝罪的保證也極有說服力,如今他遂了兩個兒子的心思,卻也對劉正橫眉冷對,也算兩邊都討好了……而且還不著痕跡,不會讓人以為他是墻頭草。
他這樣想著,看著縣衙的方向就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縣令會怎么決定……只是這年輕人著實是個大麻煩。
借兵……
涅陽哪里有兵啊……
與此同時,馬蹄聲自縣衙響起,朝著四周遠(yuǎn)去。
有個米賊頭領(lǐng)坐在附近的宅院里,吃著面餅,抬頭仰望有些圓潤的月亮,目光閃爍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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