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兒在縣城當了大師傅后,老婆和大兒子在農業社里干活,家里有了穩定的進項,這光景眼見著好轉起來。沒過幾年,女兒葉子也上了高小。
葉子雖小,可已經懂事了,她心里明白,是哥哥輟學才給了她安心念書的機會,于是,孩子很珍惜,雖說成績不是多好,但念書卻挺認真。也許是由于從小養成的這份感情,使得葉子和根兒在往后的幾十年里,不論世事如何變化,都相處得很好。當然,這是后話了。
人之初,性本善。在高小里,葉子見同學老欺負英子,動不動罵英子“地主婆”;有人丟了東西,總是先懷疑英子;明明不挨英子值日,也喊英子打掃衛生,說是勞動改造:弄得英子常偷偷哭,可又不敢告訴老師。
英子是誰呢?英子就是劉云生家的小女兒,大名劉鳳英,小名英子,和葉子是高小同班同學。英子瓜子臉,雙眼皮,說起話來音兒不大,挺內秀的那種,個兒也不高,常喜歡梳兩個短辮子。英子在學校里不愛說話,更談不上活潑。
葉子雖聽說云生也就是英子爹曾講過一些對吳家不好的話,可那些同學對英子實在太過分了,她看不過眼。葉子心想,老師不是說“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嘛,英子學習好,也勤快,明明就是那幾個同學不對嘛。于是,一見有人欺負英子,葉子就站出來,抱打不平。這一回幫、兩回助的,英子便把葉子當成了最好的朋友。
日子過得也快,不知不覺就高小畢業了。和大多數農家姑娘一樣,葉子和英子畢業后都在村里務農,跟大人們一起下地干活。這是一個純樸而洋溢著濃烈集體主義精神的年代,莊戶人翻身解放,從心底迸發出改變一窮二白的激情。葉子和大伙兒一起,在生產隊里拉糞、犁地、耙地,收麥、種秋、摘棉花什么的,已漸漸成了生產隊的全勞力。
除了英子,葉子還有兩個要好的女同學,一個是孫仁義家的女兒孫新娥,小名娥兒;另一個是邢海東家的女兒邢翠環,小名環兒。
孫仁義,小時候曾叫孫啟亮。從這個曾用名上看,似乎和孫啟明有什么聯系。事實上,孫仁義老父親和孫啟明老父親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兩家住得也相距不遠。孫仁義老父親沒生下一兒半女,就把孫啟明的二弟也就是孫啟亮過繼過來了,改名叫仁義,小名改叫仁娃。眼下,仁娃已是三兒一女了,大的、三的和老小都是兒子,二的是女兒,叫孫新娥,小名娥兒。
至于邢海東,則住在柳灣西頭巷的一條小胡同里。這條胡同里面也就兩家,環兒家在最里面,胡同盡處是一堵墻。墻上有一幅用磚嵌鑲的用石灰灰的菱形方塊,方塊中間用黑漆寫著個大大的勤字。緊臨勤字右側,就是環兒家的稍門。稍門腿兒是磚砌的,一扇黑漆木門,迎面是東廈的南山墻,墻上是幅簡約的黑白畫。院子不大,五間北廈、三間東廈、三間西廈。當然,環兒叔叔一家也住在院子里。這眼下,海東是三兒一女,女兒排行老三,叫邢翠環,小名環兒。
葉子、環兒、娥兒和英子都是同年生的姑娘,只是環兒生日大點,葉子生日居二,娥兒生日居三,英子生日最小。四個小姑娘在高小是同班,畢業后又都在村里干活。雖然不住在同一條巷子里,可四個小姑娘常喜歡在一起玩,不是一起去這家,就是一道去那家,做針線活什么的,自稱四姐妹。
邢家、孫家和劉家都是地地道道的柳灣人,自然比吳家這個外來戶在村里頭要有根基。英子家雖說成分不好,但在柳灣是個大姓,按村里人的說法就是本家的人多。環兒的父親是生產隊里的會計,上衣口袋里常常別著一支鋼筆。娥兒的父親是個村干部,在村里也沒人敢惹。環兒、娥兒在家里都有自己的房間,而且都是和爹媽屋子兩頭折房,既獨立又溫馨。
兩頭折房,是柿子灣一帶民居的一個特點。一般是五間瓦房,分成兩戶,一側的兩間是一個進戶門、一個大窗戶,而另一側的三間做兩頭折房。就是說,這三間是一個進戶門,一邊一個大窗戶;中間的一間做堂屋,兩邊各一間做臥房;臥房和堂屋之間只隔著一堵很薄的隔墻,這里的人稱之為房子墻。隔墻上只有一個門框掛著門簾而不裝門,這樣兩邊來來去去的挺方便。
臥房的窗臺下都是一個大土炕,白天在炕上做針線活也是亮堂,夜里窗簾一拉就可以睡覺了。而且土炕挺大,都是那種從前檐墻到后檐墻、一頭到一頭的大土炕,要是在炕上縫個被子什么的,也夠寬敞。若是來了親戚,過個夜的話,四、五個人豎著躺在一個炕上,也能睡得下來,不覺得多擁擠。這不,四個小姑娘不是在環兒屋子,就是在娥兒屋子,反正形影不離的,像親姊妹。
有兒夫妻倆就葉子這一個姑娘,自然很是疼愛。葉子屬猴,比她哥哥根兒小五歲,瓜子臉,丹鳳眼,白凈白凈的皮膚,略黃而帶卷的秀發,常扎著兩根粗粗的辮子。這姑娘自小待人熱情,挺討喜,而且心靈手巧的,什么捏花饃、剪剪紙、扎紙花的,她一學就會,村子里沒有不夸的。
據有兒講,就在生葉子的那天中午,吃過午飯,他上炕打盹兒,才躺下就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坐在柿子樹下休息,青天白日的,突然從遠處的土嶺上下來一股好大的洪水。就在他驚愕之際,土嶺上空不遠處的白云之間又鉆出一只火鳥來,那火鳥直奔土嶺飛去,等飛到土嶺上空時,突然一頭向下鉆入了洪水之中,不一會兒再定睛看去,像是有只綿羊順水而下……正在納悶之時,一只柿子葉飄然下來,飄落在他臉上,涼涼的,把他從夢中驚醒了。就在那天下午,吳家媽媽便生下了個女兒。想到這個奇怪的夢,陳老大便給女兒取名“葉子”。也許是由于這個夢的使然,有兒媽更是把女兒視作掌上明珠,疼愛有加。
村里人左鄰右舍的,串串門子是很自然的事。娃兒家都是一塊兒玩著長大,東家跑西家串的,也很平常。閑暇的時候,葉子不是到環兒家去玩,就是去娥兒家或者英子家去玩。葉子長得好看,且心靈手巧的,同學家人都愛見。要是有了什么好吃的,只要葉子在場,也都是讓她們一塊兒吃。日子一長,不論是在邢家、孫家,還是在劉家,葉子都不覺有什么生分不生分的,甚至也沒什么顧忌的。
環兒不時逗逗葉子,說等葉子長大了嫁給她哥哥。而葉子呢?根本就不把這話當一回事,嘻嘻哈哈的,照樣去環兒家里玩,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兒。晚上,姑娘們常在一起做針線活兒,有時玩得晚了,也就一塊兒在同學家的大炕上湊合一宿,不回家去了。
珍兒近來身體不太好,渾身沒勁兒,老是覺得頭昏的,就去村里的保健站看了看。這個保健站的醫生,是抗美援朝回來的,懂得些中醫,算是村里的赤腳醫生吧。給珍兒把脈、看舌苔什么的,診斷是貧血,得打B12,還開了些中藥,讓帶回家熬著喝喝。
聽說女兒身體不好,珍兒媽便從西村來到柳灣,陪女兒幾天。這天晚上,也就是珍兒媽臨走的那天晚上,這母女倆躺在炕上聊了一會兒:“珍兒,有個事擱在額心里幾天了,額想給你說說。”“嗯,你說。”“東子在外面,這屋里頭你可得管管。”“知道。”“別的額不擔心,就是……”“有啥話,你就直說,媽。”“興許是額多心了。”“沒事,你就說吧。”
“額來了這些個天,見葉子時不時睡在人家屋里,不回來。這可不好,得說說這娃。”“嗯。不過,也沒啥擔心的,不是睡她同學屋里嘛,沒事。”“大姑娘家家的,夜不歸宿,這像什么話。”“眼下新社會了,娃兒家都念過高小,都是有文化的,不打緊。”“老人留下的規矩總是有道理的。姑娘家睡在人家屋里頭總不好。”“知道。再說深更半夜的,巷子里又沒燈,女兒家膽兒小,走夜路,黑燈瞎火的,娃也膽寒的。”“打上個燈籠不就行啦嘛。”“嗯,知道了,額明兒個說說葉子。”
老母親回去之后,珍兒成天價又是農業社里干活又是操持家務的,也就把這事給忘了。后來,偶爾想起這事,也說過葉子兩句,還讓根兒給葉子做了個小燈籠。而葉子呢?孩子的天性使然,收斂了一陣子之后,又外甥打燈籠—照舊(照舅)了,不時睡在同學屋里不回來。對此,珍兒也沒有再說過女兒,更沒有對葉子嚴加管教。珍兒雖然說也明白養女不教母之過的道理;可就葉子這一個女兒,溺愛了些;而且覺得村里本平平安安的,也不會有啥事的。當然,這都是閑話,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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