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日過去。
苦竹山烹火池陶家天字號熔爐上,汪飏一直苦苦煎熬著,兩只手掌被越燒越紅的劍柄炙得皮開肉綻,焦黑如爛泥,卻始終未能拔出劍來,幾乎瀕臨奔潰的邊緣。
“呋呋呋呋……”
汪飏盤坐在火爐邊上,一道缸口粗的烈風在他周遭不停的環繞,形成一股翻卷直達高空的氣旋,將大范圍內的天地靈息聚斂過來,供他吸收煉化。
就這般,他一次又一次的透支靈力再恢復靈力,執著的拔劍,完全沒有想要放棄的意思。
“唰!唰!唰!……”
烹火池岸邊,林奇手持那柄破舊的鐵錘,回味著龔婺揮錘鑄劍時那行云流水般的精妙動作,一遍遍的揮錘,不知疲倦,不厭其煩……
“這小子,居然無師自通,摸索到了神工錘法的門徑……唉,可惜啊可惜,真是可惜……”
十多丈遠處的地字號熔爐上,一個老頭看著林奇所在,捋著胸前焦黑的長胡子,嘴里輕聲嘀咕道。
這老頭長得較為矮小,卻精壯至極,兩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映著地火之光,真個兒目光如炬。
他腰間掛著一把無刃無鞘的古舊斷劍,劍身又寬又粗,靠近劍格出鐫著兩枚篆體古字:純鈞。原來此劍竟是與巨闕劍齊名的上古名劍,純鈞寶劍!
此人名叫陶鈞,出生之時,深藏陶家寶庫的純鈞斷劍竟自行發出尖銳的劍鳴,命里與純鈞劍有緣,是以取名為鈞。
他與陶階、陶鑄等同屬陶家新一代五大造之一,身為陶家現任族長的陶階在五大造中排名第二,此人則無可爭議的排名第一。因為他的胡子經常被火焰烤焦,所以有著“焦胡子”的名號,乃是陶家三千年鑄煉技藝承前啟后的真正傳承者,亦為當今世上造詣最深的鑄煉師之一,常年占據烹火池地字號熔爐,一門心思鑄煉寶器。
“咝!”
不小心拔下一大把胡須,陶鈞疼得面皮抖動,倒吸一口冷氣。
他胡須本就被烤得焦脆,看著一臉肉痛的樣子,其實并非因為真的疼,而是可惜自己的胡子。
“小鐵匠,你果然在這里?”
一個英俊瀟灑的青年男子在揮錘入神的林奇身邊駐足,腰間別著一把折扇挎著一柄寶劍,身后還跟著一名唇紅齒白面若桃花的紅衣劍侍,衣著、排場、氣度絕非一般人物能表現出來,絕對是底蘊深厚血脈悠久的大族子弟。
“噗!”
林奇一錘砸在地上,堅硬的地面好比柔嫩的豆腐一樣被砸出一個小坑,錘頭深深陷進去。
他眉宇微攢,看著這位面目陌生的不速之客道:“你是誰?”
青年男子聞言一愣,先是稍稍有些不悅,繼而灑然一笑,轉而看向烹火池天字號熔爐下的汪飏,迅速陰沉下來的神情中顯現出幾分不加掩飾的興奮之意。
“嘖嘖嘖……哼!真是個不知死活的賤骨頭!”
他先是連連贊嘆,而后則冷冷一哼,低聲罵了一句,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收斂起表情,邁步走過去。
紅衣劍侍神情復雜,按劍尾隨在后,林奇把鐵錘隨手往腰間一插,也站起身,跟了上去。
汪飏睜開眼睛,入眼便看到一前一后衣著光鮮的一男一女,“你來了?”
青年男子笑道:“是啊,我特意來看看你,為了來這里,還著實破費了不少。”
汪飏的目光越過青年男子,看向那紅衣少女,“沈葒,他暗恨我已經很久了,怎么陷害我我都不覺得奇怪,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是借你之手暗算的我。當年,我跟你差不多是一起到岑府的,你,我,還有他,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跟他我或許一直戴著一個好弟弟的假面具,可對你……我一直視你為親姊妹一般,你對我,難道真就沒有一絲情義嗎?”
被稱作沈葒的少女眉若柳葉,目似明珠,霜寒的一張玉臉映著火光燦若朝霞。她抿抿紅唇,迎著汪飏如劍的目光,冷冷道:“你狼子野心,早晚會圖謀少爺的地位,我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罷了!”
“小葒,胡說什么?”
青年男子目光向斜后側瞥了一下,呵斥一聲,又轉而面向汪飏,笑容可掬的道:“岑飏,我的好弟弟,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我還真挺懷念的。”
“我其實從來都不姓岑,也從來不是你弟弟,想必你比我更明白這一點。”
汪飏漠然道:“你今天找到這里來,想做什么,不妨明說好了。”
聽到此時,林奇自然想了起來,這青年正是風雷岑氏的公子岑軒明,正是他做局害得汪飏被逐出岑家的。
岑軒明咧嘴一笑,道:“或許你不會相信,其實我還是把你當兄弟的。”
汪飏不怒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最后再叫你一次兄長好了。兄長,你今天來這里想做什么?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拔劍大會還得過兩天才開始,你來的有點早了啊?再說了,你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如果連我都拔不出來這劍,以你的本事,恐怕也拔不出來吧?”
岑軒明來到熔爐跟前,細看了幾眼那熾熱的劍柄,悠然道:“我真的只是想過來看看你而已,以前看多了你春風得意的英姿,現在看看你潦倒落魄的模樣,感覺倒也不錯……至于這把寶劍嘛……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風雷岑氏是志在必得的。父親大人已經疏通了陶家的關系,等到拔劍大會一開始,他會第一個出場,親手拔出此劍,為我岑家再填一件傳承寶物。此劍既是因你而出世,也算是你作為岑氏的不肖子孫,為岑家做了一點貢獻。”
汪飏搖搖頭,“你就是這樣,考慮永遠這么周詳。”
岑軒明轉過身,往地上一坐,順便抽出腰間折扇,一邊輕輕搖扇一邊自嘲道:“沒辦法啊,誰叫我資質平平,作為風雷岑氏的繼承人,連個麒麟子都當不上,沒有能力守住岑家這么大的家業,只能是耍點心機了。”
“麒麟子么?”
聽到這個詞,汪飏心中不禁也是一嘆,暗道若是當年父母能長點心送自己去夏都城進行麒麟子試煉,哪里還需要到岑家趟這道烏七八糟的渾水……
沈葒立在岑軒明身邊,看向跟過來的林奇,面色不善道:“你跟過來做什么?那日你踹了我家少爺一腳,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林奇自是擔憂汪飏的安危,以汪飏現在幾近崩潰的狀態,面對岑軒明和這位面目姣好但卻色厲內荏的紅衣少女,實在沒有自保之力。
岑軒明道:“小葒,在人家的地盤上,我們不要多事,等著看熱鬧就是了。”
沈葒哼了一聲,轉過臉來,在自家主人身后席地而坐,一只手仍按在劍柄上,十分警惕,好像一條美麗的火紅狼犬。
飛到萬不得已,林奇是絕不愿意生事的,他見這主仆二人暫時沒有歹意,便也就近坐下,繼續琢磨錘法。
……
不知不覺,五日期限臨近,地肺山陶氏家族已發出“拔劍令”,廣邀天下豪杰前來參加拔劍大會,夏國各地的俊杰翹楚得到消息,紛紛趕赴鄴城地肺山,莫不想爭得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出世名劍,贏得寶物和名聲,名利雙收。
不過,拔劍大會是次日天明開始,所以,各路豪杰連夜趕來之后,齊聚在地肺山下的臨洮城,就等著一睹那寶劍的風采。
……
臨洮城,三節大酒樓。
一丈臨街的桌子,有兩個人相對而坐,一個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一個是二八佳齡的少年。兩人叫了一壺價格昂貴的苦竹酒,幾盤素菜,兩份竹筒飯,正邊吃邊聊。
“苦竹酒,苦竹酒,居然是甜的……”
青年一揚脖喝下一大杯酒,咂咂嘴,一方面有些意外,一方面則感覺有滋有味。
此人相貌一般,衣著也普普通通,若是擱到人堆里,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平凡人,也只有一雙眼睛清澈泛光,看上去似乎有點兒機靈的樣子。
他對面的少年與之截然相反,一襲白衣勝雪,一塵不染,襯托著本就俊美的面目更加出塵,當真是翩翩濁世佳公子,疑是玉霄謫仙人。
少年從袖中摸出一個美玉質地的精致杯盞,放在桌上,拿起酒壺,往里頭倒了一杯酒,酒水凝而不散,果然好酒。
這杯子雙耳雕鏤成龍形,倒入美酒之后,杯中似有雙龍環繞,看上去美輪美奐,恁的稀奇。
尋常人或許會真的以為這少年真的隨身帶著杯盞,明眼人則一眼就看得出,此子必屬身家深厚的名門公子,隨身攜帶空間法器,那杯盞就是從空間法器中取出來的。
白衣少年端起杯子,輕啜一口,體味著美酒滋味,微笑道:“苦竹山的苦竹生長極其艱難,一棵新竹苦熬幾百年都難以成材,但釀出的酒卻是世上一等一的甘醇甜美,這或許就是所謂的苦盡甘來吧!這酒乃是陶氏所釀,每十年才有一窖,雖不入天下百大名酒之列,且有奇貨可居的嫌疑,卻也屬世上少有的佳釀珍品。得嘗苦竹酒,我們也算不虛此行了。”
“迷弟啊,世上真是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
青年男子感嘆一聲,道:“這酒既然能入得了你的法眼,不帶一壺給酒仙大人,還真是說不過去吶!”
少年道:“這倒不用,我們這次來見不到他的。”
青年又喝下一杯酒,在口中細細咂摸,“嘿,你怎么知道?”
少年道:“他原本就沒打算過來,而且,就算他臨時想過來,恐怕也脫不開身。”
青年不解道:“又出什么事了嗎?”
少年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在天南執行任務時遭遇的奇事,你還沒有講完,再跟我講講呀!”
青年頓時恍然,他們本就是在傳音密語,此時聲音又壓低了五六分,傳音道:“你是說,酒仙脫不開身,有可能是去墟極荒原了?”
少年道:“嗯,十有八九是。按你所說,那件事應該牽扯到一樁天大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請酒仙出馬,自然是最佳的選擇。”
“呃……既然牽扯極大,見到你時我就不該告訴你,省得到時候酒仙知道了,又要訓我。”青年嘀咕道。
少年輕笑一聲,“你能不告訴我,我才奇怪呢!”
青年撇撇嘴,嘴角一翹,略顯得意的道:“天南的那趟差,是我成為風神鳥以來最有趣的經歷之一,我只不過給你透露了一部分次要的而已,真正有意思的還在我肚子里裝著呢!我答應酒仙守口如瓶,可不打算告訴你的。”
少年人抽出腰間玉簫,放在桌上,眼波流轉,盈盈一笑,道:“嚄?什么啊?說來聽聽,最好是從頭開始說……”
青年男子猶豫都沒有猶豫一下,就開始講了,“是這樣的,當時我正在調查追捕一個隱世二十多年突然現身的通緝犯,臨時接到酒仙大人的調令……”
……
這二人在燈光明亮的酒樓里竊竊私語,酒樓之外則是另一片光景。
風起,云涌,雷鳴。
地肺山上黑云滾滾,沉沉壓下,云里雷光閃閃,空中震雷滾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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