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瑞帝昨日雖然強(qiáng)忍心性回宮，晚上批閱奏書時卻也忍不住走神了幾回，好不容易將所有的奏書批閱完，而后又特地讓丁零點(diǎn)了一翻，果然與那蔡元明說的數(shù)一份不差，不由得對蔡元明的話又多了一份信任，同時對蔡元明更添了一份興趣。
一晚無話，第二日一早醒來，腦袋里跑出的第一件事又是蔡元明的這事，于是上朝時匆匆的說了幾句，見眾臣也無甚大事可說便早早的退了朝，派人去喚周夢，再去會那蔡元明。
當(dāng)瑞帝到了昨天的那個茶館時，那蔡元明像是早已算到瑞帝此時會來，連忙起身說道：“皇上來的正是時候，這茶剛剛煮好。”
瑞帝笑著應(yīng)了一句，依舊坐到昨日的位子上，心中卻是無端的不快起來，也不去接蔡元明遞過來的茶。
周夢連忙將那茶接過來，而后拿出隨身帶過來的茶具，笑著說道：“蔡先生，皇上不慣用外面的茶杯。”
那蔡元明聞言愣了下而后笑道：“是元明孟浪了。”
待周夢幫瑞帝沏好茶，瑞帝才端起來品了一口，而后淡聲問道：“昨日咱們說到哪里了？”
“昨日元明正要講此行的目的，元明此次來是奉我家主人之密令來見皇上的。”蔡元明趕緊說道。
“哼，這個張少俠到是有些意思，抓了朕的使者，卻又派密使來見朕。”瑞帝冷哼一聲說道。
“款留貴國使者在蜀州，也是無奈之舉，蜀州雖小，但也人多聲雜，許多事情不是我家主人一人能做主的，還望皇上見諒。”
蔡元明說道。
“哦，那你的主人應(yīng)該知道，朕大軍了動，要的就是整個蜀州，別的都免談。”瑞帝品了口茶，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
“蜀州可以給皇上。”蔡元明也同樣漫不經(jīng)心，不過他的話讓瑞帝和周夢都吃了一驚，兩人都齊齊的看著他。
周夢只是驚異，而瑞帝則是在判斷蔡元明剛剛所言的真假。
“皇上得保證我家主人一家今后衣食無憂。”蔡元明直視瑞帝說道。
“這個自然！”瑞帝答的很快。
“蜀州得用蜀人治理，所有制度不得改變。”蔡元明說出了第二個條件。
瑞帝聞言也隨之變色，眼中剛剛?cè)计饋淼闹藷嵋惭杆倮鋮s，他只是哼了一聲，雖未言語但已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蜀州每年按照朝廷稅收標(biāo)準(zhǔn)繳稅。”蔡元明接著說道。
“朕要的是蜀州，不是銀子。”瑞帝淡聲說道。
“蜀州當(dāng)然是皇上的，蜀州百姓官員皆承認(rèn)自己是瑞朝人，這蜀州當(dāng)然是瑞朝的。”蔡元明說道。
“你給朕說說，如此朕除了得到了你口頭上承諾的每年的稅賦，還有什么？屬于朕的地方，朕竟然不能做主，這是何道理？”
“蜀州還是那個蜀州，你們這些道士總是喜歡彎彎繞繞的，一句話就想將朕的大軍騙回來。反正你們這些蜀人與那些契丹人一樣向來言而無信，待朕大軍一退，你們又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了。”
瑞帝笑笑說道。
“皇上此言差矣，我家主人派元明來此，是帶了極大的誠意的，若是皇上同意，我家主人愿來燕京生活。”
蔡元明說道。
“哦。”瑞帝不可置否。
“皇上派大軍圍攻蜀州，定然能攻下蜀州，不過多長時間就不一定了。如今京城的百姓雖然對戰(zhàn)爭熱血沸騰，那是因?yàn)榘傩諅兂绨莼噬希湃位噬稀！?br />
“可是一旦戰(zhàn)事經(jīng)年不絕，百姓負(fù)擔(dān)必然加重，到時他們對皇上您的崇拜和信任也會隨著那些日益嚴(yán)重的負(fù)擔(dān)而消減，當(dāng)年李克說魏文侯數(shù)勝必亡也正是此理。”
“當(dāng)年漢武帝豐功偉績有誰人能比，可若不是他晚年幡然醒悟，與民休息，怕是早已國祚不續(xù)了。所以為人君者，太過有為，也并非社稷之福。”
蔡元明說道。
“若沒有那漢武帝，我漢人怎會揚(yáng)眉吐氣，以漢為榮？你們這些腐儒哪有機(jī)會坐著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一個功蓋千秋的人，被你們這些人說得如此不堪，只是因?yàn)榈米锪四銈冞@些腐儒。”
“哼，你們這些腐儒總是嘴上說一套，心中想一套。你們總是嘴上說那漢武帝是暴君，若是有機(jī)會，你們只怕是做夢都想當(dāng)那漢武帝吧。”
瑞帝輕蔑的笑了聲說道。
蔡元明見瑞帝如是說，也只得賠笑道“皇上說得是，漢武帝雄才大略，千秋功業(yè)，其心胸實(shí)不是我等凡人能夠輕易評論的。”
“只是皇上要攻打蜀州的目的不過是因?yàn)橄氲玫绞裰荩⒉皇菫榱舜騽僬虛P(yáng)兵威，如今只要皇上愿意無需動干戈，蜀州便可唾手可得，皇上何苦而不為呢？”
“家?guī)熾m已不管紅塵事，但慈悲心腸，不忍蒼生受苦。去歲家?guī)熞蚜系交噬蠒霰裰荩沤o出了這個法子，元明好容易才說服我家主人，還望皇上再做考慮。”
蔡元明懇切的說道。
“這么說那白云老頭早知有今日？那他即是算無不應(yīng)，有沒有算到朕會不會應(yīng)允？”一直和顏悅色的瑞帝聽聞此言，不知為何突然變了顏色。
蔡元明本是見自己說的口干舌燥，瑞帝就是不松口，只好搬出自己的師父，可沒想到這不搬可好，一搬出來，竟無故惹出瑞帝的怒火來，一時愣在當(dāng)場，不知如何接話。
周夢在一旁見蔡元明一心只顧著說服瑞帝，卻是已在無意中犯了瑞帝的大忌，惹得瑞帝異常惱怒，無法收場，便笑著說道
“天意難測，皇上仍天之子。若是白云先生能夠算到皇上如何決斷，蔡先生又何苦在這里與皇上說干了口水，還惹得皇上不快。”
蔡元明這才明白瑞帝為何惱怒，心中暗想果然這皇帝真如龍般變化無常，隱現(xiàn)不測，怪不得師父老是躲著瑞帝，這瑞帝對能夠預(yù)測之人不過是葉公好龍而已。
怪不得師父總是有意無意的與這瑞朝皇帝刻意疏遠(yuǎn)，若是真聽信了瑞帝的話，留在京城，怕是活神仙早就變成死神仙了。
也難怪師父讓我不要隨便去參悟天機(jī)，這泄露天機(jī)會不會被反噬不提，遭人忌憚是肯定的了。
罷了罷了，此事了罷，我也得學(xué)師父閑云野鶴去罷了，免得到時不得善終。
蔡元明學(xué)儒出身，雖后來與白云先生學(xué)道，知道了些無為的秒處，然心中仍然懷有有為的念頭，此時想到這里卻將建功立業(yè)的心灰了一半。
于是笑著說道“小師妹說的極是，皇上仍上天之子，豈是我等凡人可窺測的。”
昨日蔡元明有些話很是得瑞帝之心，所以瑞帝今日趁興而來，卻沒料到一見面才一說話就話不投機(jī)起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剛又聽聞蔡元明說那白云老頭早預(yù)料到今日，心中更是不快，仿佛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在別人的窺視之中，而自己只是一個提線的木偶，不由得動了真怒。
后又見蔡元明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又不由得有些后悔，必竟這話還是要談下去的，總不能還沒談就一拍而散，回頭就見刀見血。
此時見蔡元明主動賠小心，也就和緩了下臉色，說道：“朕與你師父相識多年，他是知道朕的，他的這個法子也未免太可笑了，朕如何能接受。”
“皇上多心了，這法子并非是家?guī)熕鶆?chuàng)。當(dāng)初漢朝建立之初也是國、郡并立，二者并行的。”
“所以后面才有七國之亂，總歸是要戰(zhàn)一場的，早戰(zhàn)不如晚戰(zhàn)。”瑞帝不等蔡元明說完便接口說道。
“皇上說的是，若不是當(dāng)時國、郡并立，后來不會有七國之亂。只不過漢高祖乃是最為順道之人，難道他不想全部實(shí)行郡縣制嘛，然一則時機(jī)未到，二則他體諒百姓之辛苦。”蔡元明說道。
“現(xiàn)在大瑞的情況可不比漢初，朕有實(shí)力收復(fù)蜀州。”瑞帝淡聲說道。
“皇上說的是，只是皇上何苦勞民傷財。皇上別忘了，大瑞的北邊還有契丹的，只要蜀州那邊的戰(zhàn)爭一日不停，那契丹的就會不斷的來騷擾要挾皇上。”
“而如果蜀州和平回歸中原，那么契丹人必不敢再來擾事，從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
蔡元明說道。
“從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哼，蜀州之事一日不解決，這天下就不可能太平，朕難道把這事留給朕的子孫后代去做？”瑞帝說道。
“曲則全，所以這天地萬物生成變化都是迂回曲折、無往不復(fù)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皇上這又何苦。依元明看，不如皇上靜待時機(jī)，待時機(jī)到了，便水到渠成。”
“時機(jī)，這便是時機(jī)。”瑞帝說道。
“皇上說的是，如今張?zhí)鞄熛墒牛裰髂暧祝_實(shí)是一個時機(jī)。然蜀州的百姓信賴張?zhí)鞄煪q如神明，如今皇上又派大軍前往征伐，蜀州百姓必然同仇敵愾，就算皇上能夠攻下蜀州，只怕也要付出慘烈的代價，而且還后患無窮。”
蔡元明說道。
“這個代價遲早是要付出的。”瑞帝說道。
“瑞朝如今氣勢如鴻，如東升的旭日，而蜀州已是日薄西山，這時間是站在皇上這一邊的，晚要比早好。”
“況兵法云善戰(zhàn)者先勝后戰(zhàn)，以勝中求戰(zhàn)，并非戰(zhàn)中求勝也。蜀州與中原甚少有交通，蜀人不知中原，更不知皇上。”
“若皇上同意元明所提，蜀州歸瑞朝后，皇上一則即可加強(qiáng)蜀州與中原之交通，讓蜀州百姓知道中原，知道皇上您。”
“二則將這戰(zhàn)爭的精力和財力用于民生發(fā)展，蜀州百姓見到在皇上的治理之下，百姓皆富足，到時皇上想怎么樣，那蜀州的百姓還不是會像中原的百姓一樣一呼百應(yīng)，就算有個別想搗亂的，不用皇上派出大軍，蜀州百姓便會自己解決。”
“如此皇上，不需費(fèi)一兵一卒，便會將蜀州收為囊中，不僅如此，還會得到蜀州民心，何樂而不為？”
蔡元明說道。
瑞帝聽了蔡元明的話，默不做聲，只是低頭品茶。
“這也是那白云老頭算出來的結(jié)果？”過了許久，瑞帝才悶聲問道。
“家?guī)煯?dāng)初教元明這方法時，只教了元明這些話，并未說他有占測這結(jié)果。只是萬物皆有其規(guī)律，得民心者得天下，古往今來莫不如是。當(dāng)初漢高祖最終能以弱勝強(qiáng)，從他與關(guān)中父老約法三章便可見端倪。”
蔡元明笑了笑說道。
“那你有沒有占測過？”瑞帝追問道。
“元明已深涉其中，占測之時必然會受到**念的影響，所以未敢占也。”蔡元明說道。
“哦，還有占不準(zhǔn)的？”瑞帝笑問道。
“元明先前已講天機(jī)無人能窺破，就算是家?guī)熞灿姓疾粶?zhǔn)的。”蔡元明說道。
“那占的準(zhǔn)的是什么，占不準(zhǔn)的又是什么？”瑞帝笑著問道。
蔡元明見瑞帝顯然不想再談剛才的事情，所以把話題轉(zhuǎn)移了，但至少也沒繼續(xù)反對，這對他來說已是一個好消息了。
像這樣重大的事情，也不是馬上能夠做決定的。
想到這里，蔡元明也是松了一口氣，也笑著答道“道生一，一生二，是為天與地，二生三，是為天、地、人三才，有了天地人，則萬物則生，然也是有其規(guī)律的。”
“先古圣人則是通過天垂象，來總結(jié)這種規(guī)律，正是天垂象見吉兇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因此老子也言道法自然。”
“然大道萬千，一物萬象，應(yīng)此未必應(yīng)彼，所以至于精細(xì)處，那便要看占卜之人的道行了，但不管怎么樣，這世上雖有無數(shù)人想找到那種規(guī)律，然道無恒道，圣人也只能窺其門檻而已，因此沒有人敢言自己能有十分準(zhǔn)。”
“就知道你們這些人占的不一定準(zhǔn)。”瑞帝聞言，突然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來。
這些年，瑞帝一直被那本秘書上的讖語所困擾，聽得蔡元明說也有占得不準(zhǔn)的，自然心情大好。
蔡元明見瑞帝如此開懷，也就跟著笑了笑。
可是接著他便又聽瑞帝接著問道“若是像白云老頭這樣的人，占測應(yīng)是以準(zhǔn)的居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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