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高干占據(jù)并州的太原、上黨兩個大郡,招攬四方人才,帳下有高柔、郭援、祝奧、仲長統(tǒng)、夏昭、鄧升等一眾文武,也稱得上是濟濟多士。
只是如今,這些帳下文武,也因為救援雁門屠各一事,而爭吵起來,隱隱分成兩派,有分庭抗禮之勢。
高柔、仲長統(tǒng)一派,極力勸阻高干直接出兵雁門。
在他們看來,北方草原上的各部胡人都是包含狼子野心、反復無常的獸類,之所以要幫助他們,是因為害怕失了獵犬,主人的羊圈時時會受到狼群的襲擊。
但獵犬終究是獵犬,贈予他們軍械、物資,幫助他們聯(lián)絡鮮卑、烏桓人,就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哪里還有主人要搭上整個羊圈的代價,去幫助獵犬的。
一旦兵事不利,或者草原上的胡人反戈一擊,那只怕出征的大軍就會面臨著全軍覆沒的危險。
而當前,河北大軍在圍攻公孫瓚,已經(jīng)到了關鍵的階段,只怕關中的閻行為了救援公孫瓚,會出兵攻打并州,在這種情況下,高干就應該守全為上,緊守關隘不出,防止被三河兵馬偷襲,哪里還有冒險出兵幫助屠各各種的道理。
但身為武將一方的郭援、夏昭等人,則對此持相反的意見。
在他們看來,正因為胡人反復無常、唯強是依,所以此次南匈奴與西河的閻行兵馬大舉進攻屠各各種,并州一方才更應該出兵馳援,否則的話,失去外援的屠各各種勢必難以抵擋得住匈奴人的進攻,只怕會倒向匈奴人一邊。
到時候,南有三河的敵軍,北有匈奴人的兵馬,并州就是真的岌岌可危了。
而且,閻行的兵馬也不像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陣的文士說得那么可怕,上一次他們和匈奴人,不也是在遭受屠各胡騎兵的伏擊后,被打得丟盔卸甲,落敗而逃了嗎。
救援雁門,對穩(wěn)固并州,有著莫大的重要性,因此馳援屠各胡人,勢在必行。
文武雙方的爭議不休,使得高干一時間難以做決斷,于是他猶豫過后,還是遣使前往河北,向親自率兵圍攻公孫瓚的袁紹稟報情報,以求得到袁紹的下一步指示。
結果,袁紹除了讓高干守好并州之外,還讓身處并州、知曉兵事的高干自主決斷救援屠各各部的兵事,這不由得讓高干再次糾結起來。
最后,還是心腹謀士祝奧點醒了高干。
袁紹這是既希望高干為他守好并州一地,又能夠擇機有所作為呀!
閻行與袁紹對于并州的爭奪,其實細究起來,從多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占據(jù)先手的袁軍控制了句注塞、雀鼠谷、壺關、太行等多處險要隘口,而閻行則通過扶植南匈奴的呼廚泉,逐步蠶食并州北方的西河、五原、云中等地。
眼下若是雁門的屠各也被依附閻行的南匈奴吞并,那從此并州北邊的疆域,就都是閻行及其盟友的勢力范圍了。
得隴望蜀的閻行還能通過雁門一地,染指代郡、上谷,聯(lián)絡幽燕的烏桓部落,對幽、并兩州構成新的威脅。
而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不是袁紹愿意看到的,高干眼下緊守關隘或許很安全,但日后卻就未必了。
危險不僅會來自外部,內(nèi)部也一樣棘手。并州刺史,注定不能是一個固守不出、軟弱不勝任的人。
高干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很清楚,即使是袁紹的親外甥,可當他并州刺史的職位被很多人盯上,而自己又失去了袁紹信重的情況下,并州從自己手中被他人橫刀奪取,是一件大概率的事情。
為此,高干終于下定了決心,出兵雁門!
郭援、夏昭兩將被授予重任,統(tǒng)兵兩萬,祝奧為參軍,出句注塞,會合鮮卑、烏桓各部,援救屠各胡人。
高柔、仲長統(tǒng)力諫無果,也只能夠怏怏退下。
兩人走出了刺史府,官寺門前,行人寥寥,兩人又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著。
沉默不語的仲長統(tǒng)突然嘆息駐足,轉身看向熟悉的石闕、桓表、懸鼓,望著刺史府威嚴大氣的高墻深院,他再次長嘆一聲后,掉頭就走。
“美哉室!歌于斯,哭于斯,誰將有之!”
高柔從他的嘆息中聽到了心聲,連忙追上去拉住了仲長統(tǒng),口中問道:
“公理,你去意已決?”
仲長統(tǒng)看了看高柔,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高柔見到仲長統(tǒng)果然如自己猜測的那樣,要不辭而別,離開并州,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盡管年長仲長統(tǒng)幾歲,但是高柔是由衷佩服仲長統(tǒng)的才華,他當下溫聲挽留說道:
“公理,此番使君雖然沒有聽從諫言,但你的才學,眾人都是心知的,值此并州多事之秋,帳下又怎可少得了你,諸事皆有轉圜之機,還是先留下來吧。”
仲長統(tǒng)搖了搖頭,黯然說道:
“文惠兄,我并非因為此番進諫不被使君采納而忿然離去。只是預料到并州不日將遭兵災戰(zhàn)火,統(tǒng)上無匡扶使君之良策,下無救濟吏民之余力,煢煢孑立、睹物傷情,不如就此離去,也免得他日不幸遭了災禍,淪為胡虜?shù)碾A下之囚!
高柔還想挽留,又說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使君雖非天縱之才,但并州形勝,麾下文武用命,保境安民殆有余力,又怎會淪落到有南冠之辱?”
“大廈將傾,非一人之力可扶,統(tǒng)去意已決,文惠兄莫要多勸。兄長是統(tǒng)在并州為數(shù)不多的好友,統(tǒng)也勸兄長一句,城門失火,禍及池魚,勿為親族所累,需得早作計較!
高柔明白仲長統(tǒng)的意思,他欲言又止,繼而長長嘆息了一聲,說道:
“公理的美意,多謝了。只是使君他賑濟親族,于柔也有恩情,柔又怎可在并州多事之時,撒手而去,世事艱難,但終究有人力轉圜的余地,我——唉,不說了,公理既然要走,不知接下來要前往何處去?”
“統(tǒng)游學多年,久留桑梓,如今聽聞故園初定,此番離并,不出意外,大概會返回山陽家中吧!
高柔無奈地點點頭,苦笑說道:
“山陽如今乃是曹司空的治下,以公理的才名,返回桑梓,不出數(shù)月,必有朝廷公車征召,到時候,又有一番大展才華的機會。為兄不能為你送行,就此別過,珍重!”
“珍重,來日定有相見之時!
仲長統(tǒng)向高柔行禮告別,當即轉身快步離去,高柔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不見,心中頓時也是悵然若失,只能嘆息一聲,轉頭又向刺史府走去。
···
建安四年三月,并州刺史高干出兵雁門。
將領郭援、夏昭,連同參軍祝奧,率軍兩萬,車騎運送著大批軍械糧草、輜重物資,大張旗鼓地出了句注塞,前往與屠各胡匯合。
而此番得到并州刺史派兵增援,并州兵卒隨行又帶來了大批的軍械、物資,頓時讓屠各各部的豪酋大喜過望,他們有了依仗,膽氣也壯了不少,又緊急聯(lián)絡塞外的鮮卑人與代郡的烏桓部落,催促對方的援軍加緊趕來。
終于,在當月月底,三方兵馬順利會師。
除了并州的兩萬兵馬外,鮮卑人、烏桓人也帶來了近兩萬騎兵,算上屠各各種的人馬,兵力已經(jīng)接近五萬大軍。
反觀作為進攻一方的匈奴人,聽說最終和西河閻行的兵馬合兵渡河的,也不過是兩萬兵馬。
實力如此懸殊,這讓聯(lián)軍上下都充滿了勝利的預兆,他們當即各勒部眾,迎敵西進,進駐到了定襄馬邑境內(nèi),準備迎戰(zhàn)已經(jīng)渡河抵達駱縣的匈奴聯(lián)軍。
原來,一切距離勝利,已經(jīng)如此之近。
···
馬邑聯(lián)軍大營。
夜色漸漸暗淡下來,聯(lián)軍各處營地里,早已閃耀著無數(shù)的火光,馬邑終究只是一處小邑,年久失修,無法駐扎大軍,因此聯(lián)軍大隊人馬都是挑選了城外的平地立營駐扎的。
雖說是聯(lián)軍,不過三方的營地卻是涇渭分明,作為此番被引誘前來充當前鋒的鮮卑人、烏桓人,他們的營地被安置在了最前面,爾后是屠各各部的營地,最后才是郭援帶來的并州兵卒駐扎的營地。
因為并州兵馬隨行攜帶了大量的糧草輜重,所以他們的營地占地最廣,不過防御卻也是最森嚴的,相比于逐水草而居、平日里散落分布的胡人,漢人的兵馬已經(jīng)習慣了修筑營壘、樹立柵欄護墻等繁瑣工事。
一切井然有序、刁斗森明,儼然一副無懈可擊的態(tài)勢。
只有那呼呼刮起的夜風,才能夠肆無忌憚地進入到軍營深處。
“起風了!”
看著被大風吹得啪啪作響的帳門,苴羅侯激動跳了起來,大聲說道。
瑣奴也面帶喜色,他看著帳中箕坐的軻比能說道:
“大人,吹的是西北風!
春季草原上,一向都是西北風和東北風為主導,不過像今夜這樣的大的西北風,也實屬難得了。
“這是長生天在幫助她最虔誠的勇士!”
軻比能聞言,哈哈大笑起身,他看向苴羅侯問道:
“苴羅侯,今夜西北方向的哨騎,都換成我們部落的人了嗎?”
“沒錯,都安排好了,是郁筑鞬親自帶隊!
苴羅侯咧著大嘴,跟軻比能說道。
軻比能似乎對郁筑鞬行事很放心,他點了點頭,不再多問,而是快步走出了大帳。
苴羅侯見狀,和瑣奴對視了一眼,也連忙跟著走了出去。
率先走出穹帳的軻比能此時正望著遠處聯(lián)軍營中的點點煙火,他用力地抽動了幾下鼻子,陶醉其中,好像在嗅著夜晚風中的泥土氣息。
“再多看這里的夜色幾眼吧,多美的夜景啊,畢竟,,,今夜過后,,這里將會變成一片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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