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軍糧草不足，勢難久持，縱使白波賊寇兵無戰(zhàn)心，難于我軍得勝之師匹敵，可只需如同以往一樣游擊流竄，或北竄太原、或西走西河，以退為進(jìn)，我軍難以全勝，就陷入了僵局之中。”
案幾上的地圖雖然還沒有具體的并州郡縣的地圖，但是徐晃熟知北面的地理，又在地圖的西北、北面虛點了幾下，指出白波軍可能繼續(xù)逃竄的方向。
閻行看著西、北兩面，點了點頭。白波軍原本就是崛起于白波谷，流竄于并、冀、河?xùn)|之地的流寇，后來慢慢壯大之后，才重新返回河?xùn)|故地攻城略地。
如今，郭太等白波賊寇在河?xùn)|之地受創(chuàng)，元氣損傷不小，極有可能故技重施，將北面各縣洗劫一空之后，繼續(xù)北逃，流竄到北面并州的太原等地，剽掠邊地的良馬、裹挾逃亡的流民，重新積蓄實力，恢復(fù)元氣，再返回河?xùn)|與董軍爭雄。
而董軍雖然收復(fù)了北面的平陽、楊縣、永安等地，但糧草不濟，面對被剽掠一空的諸縣，也只能夠徒嘆奈何，自然是無力再行追擊，而流竄進(jìn)入并州的白波軍卻可以隨時隨地再重新打回來，如此，要么就是河?xùn)|北面諸縣得而復(fù)失，要么就是和游竄的白波賊寇陷入拉鋸戰(zhàn)。
“進(jìn)不能克，退必喪威，這樣可就要把大軍陷在北面這幾座縣城之間了！”
徐晃說到這里，伸出手指在地圖上的河?xùn)|郡北面幾個縣城上劃出了一個大圈，又重重在圈子的中央點了一下。
而眾人聽完徐晃的最后的總結(jié)，都面露沉思，看著地圖沒有開口。
閻行看著從一開始面露喜色到轉(zhuǎn)為凝重的馬藺，笑問道：
“公石，聽完公明的這一番話，你可覺得還要繼續(xù)進(jìn)攻？”
“攻，自然要攻，而且還要勒軍急戰(zhàn)！”
面色凝重的馬藺面對閻行的詢問，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哦，為何？”
“既然如公明所說，我軍糧草不足，而賊寇又有逃竄之意，那就應(yīng)該趁勢直追，挑選軍中的精銳，精兵銳卒，長驅(qū)直進(jìn)，若能擊殺郭太等白波賊首，這仗我等就是已經(jīng)勝了，哪怕還有其他流寇四散作祟，也鬧不出大動靜了！”
馬藺說到激動處，唾沫橫飛，也跟著徐晃一樣虛點著地圖上的幾個圓點，好像是由他親率精銳，長驅(qū)直入，將來不及逃竄的白波賊首一舉殲滅的樣子。
閻興聽完馬藺的話之后，卻不贊同，搖了搖頭說道：
“我軍雖然糧草不濟，但卻并非無糧，而白波賊寇雖敗，卻也并非無一戰(zhàn)之力，匈奴騎兵奔擊兇悍，我軍只選精銳，孤軍長驅(qū)深入，恐怕并非善策。莫不如厲兵秣馬，示弱于敵，做出對峙之勢。白波賊寇多是貪圖財貨之徒，又怎么舍得輕易丟下這些打下來的縣城，俟其輕敵松懈，而我軍后方糧草又運送到來，那時再大舉進(jìn)軍，以整擊亂，以逸擊勞，必能大破白波賊寇！”
閻興的計策恰好和馬藺相反，馬藺看重急戰(zhàn)，閻興則注重緩戰(zhàn)。閻行平時對屬下這些各抒已見的情形并不遏制，兩人眼看就要辯論起來，這個時候甘陵也插進(jìn)話來，他指著地圖上河?xùn)|郡北面的縣城說道：
“急戰(zhàn)、緩戰(zhàn)，各有道理，然此戰(zhàn)除了河?xùn)|之地外，還有北面的并州郡縣，若是并州能夠派遣一支兵馬扼守住白波賊寇北逃竄入太原郡的山川要道，這些白波賊寇就算人數(shù)再多，也被困在了這一隅之地里面，到時候我軍可緩可急，盡取全勝之勢矣！”
三人各自發(fā)表完言論，再加上徐晃之前的地理分析，這敵我雙方南北對峙的局面，經(jīng)過諸人一番群策群力，竟也被點明了大半。
周良摸著頜下稀疏的短須，聽著諸人將河?xùn)|戰(zhàn)局說得七七八八，才忽地開口問道：
“軍候，既然我軍即日就要進(jìn)軍北上，卻不知以何路兵馬為前鋒？”
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眼下董軍和白波軍在河?xùn)|一地南北對峙，如果想要破局，這前鋒人馬就必須足夠精銳，才能夠趁勝擊破數(shù)量依然占據(jù)優(yōu)勢的白波軍和匈奴人聯(lián)軍。
不過這一次閻行聽完之后，倒是罕見地?fù)u了搖頭，說道：
“這個我也不得而知，只怕前鋒人選，現(xiàn)在軍中，也只有牛中郎將一個人知道了！”
說完，閻行也微微笑了一笑，補充說道：
“不過，聽聞牛中郎將倒是破敵心切，說不定就連這個前鋒，都要再次親自上陣了！”
“這，未免太過冒險，北上進(jìn)軍也就算了，堂堂主將，竟要親自上陣？”
馬藺聽到這個軍中的牛中郎將竟然要再次上陣，不由咂舌驚道，在他看來，這個牛中郎將前番進(jìn)攻受挫，被賊寇圍困在臨汾城中，動彈不得，還是虧了他們這些外兵，拼殺血戰(zhàn)，才解了臨汾之圍，如今又要冒險親自進(jìn)軍，莫非自當(dāng)自己有神明庇護(hù)，每次都能逢兇化吉不成。
甘陵、徐晃等人面面相覷，也覺得若是如閻行所言，那下這個決定的牛輔也未免太過急切、自大了，只是他們都是穩(wěn)重之人，眼前這個消息還沒有被證實，他們也不好私底下非議上將。
閻行倒是能夠理解一些牛輔此刻的心情，如今雒陽城中的局勢波詭云譎，河?xùn)|之地的戰(zhàn)事被董卓賦予重望，牛輔之前已經(jīng)敗了一仗，若是再拿不出其他戰(zhàn)績，坐視對峙的白波軍撤走，那他這個河?xùn)|主將的位置就真要做到頭了。
而且，除此之外，閻行還聽到了另一條有關(guān)牛輔決定親自帶兵北進(jìn)進(jìn)攻白波軍的消息。
“元善，這牛中郎將在營中還供養(yǎng)有巫女？”
閻行看向周良，說到這董營之中的復(fù)雜情況，還要數(shù)他這個軍中老吏了解得多。
周良聞言點了點頭，說道：
“牛中郎將崇信卜筮，以往還在太尉麾下之時，大事小事悉數(shù)由太尉、李主簿決之，如今河?xùn)|戰(zhàn)事，由牛中郎將一人決之，恐是怕有疏漏，因而多借用鬼神之力。”
“軍中自有法度，不可私攜女子入營，這也未免太過了。”
徐晃初入董軍之中不久，還不知道諸多董軍將士的劣行，此刻聽聞牛輔貴為一介中郎將，竟用兵決策多借助巫卜之言，不由皺起眉頭說道，
周良看了徐晃一眼，知道閻行很重視這個新投的軍吏，不敢輕視對方，也接聲說道：
“徐君此言甚是，說起來，軍中將士對此也多有斐語，只是據(jù)說這些巫女的確是各有神通，能夠得鬼神之力相助，甚至乎那些個年輕巫女，個個長得極其艷麗，牛中郎將卻是須臾離不開這些人！”
說道后面，周良的話語已經(jīng)變得有些曖昧，甘陵、馬藺等人也聽出了他的弦外之意，也紛紛哂笑起來。
回過味來的馬藺憋著他那張黑臉，也笑著對徐晃說道：
“說起來，這巫卜之事，我等在涼州之地也見得多了，那些羌胡每逢攻戰(zhàn)侵略，都必先由部落之中的巫師以牛羊血食祭拜鬼神、祖先，以卜筮詢問禍福，然后才能聚集部落族人出兵。”
馬藺原意想要告訴徐晃這行軍打仗之事，借助巫卜鬼神之力，都是尋常之事，他和甘陵、閻興都是邊地之人，見慣了這些巫卜之事，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徐晃聽完馬藺的話，卻搖了搖頭，表示不認(rèn)同，他嚴(yán)肅地說道：
“公石兄此言差矣，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這羌胡之風(fēng)俗，又豈是取勝之法，若是任由此等巫卜之事橫行軍中，逢事用兵，進(jìn)退皆問鬼神，將將士們性命都交到了這些巫者的手中，豈不荒謬！”
面對徐晃的反駁，馬藺倒是沒有生氣，只是對于徐晃這種輕視鬼神巫卜的態(tài)度，他也不能贊同，于是他也正色說道：
“公明，你這話我也不能贊同，雖然我老藺兵書讀得沒你多，可這戰(zhàn)陣之時，我卻還是知道得不少的，上古之時，蚩尤和黃帝在冀州之野大戰(zhàn)，蚩尤用風(fēng)伯雨師，黃帝先請應(yīng)龍，后奉天女、天后，才能擊敗蚩尤，而黃帝與炎帝之中，黃帝也是驅(qū)使虎豹之力，才能夠打敗炎帝的。你怎么能夠說，這巫卜鬼神無用于兵事呢？”
聽到馬藺都搬出了上古黃帝、炎帝、蚩尤的兩場涿鹿、阪泉的大戰(zhàn)來印證這如今軍中的巫卜鬼神之事，徐晃又是不禁搖了搖頭，他此時也忍不住了，將要開口再次辯解。
不料旁邊的甘陵也笑著開口，直言說道：
“公明，兵法也曾言‘故經(jīng)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這‘道’、‘天’二事，還排在‘將’、‘法’之前，又怎么能夠說借助巫卜鬼神之力，不是取勝之法呢？”
聽到甘陵也開口，而且閻興也在旁邊躍躍欲試，想要出聲插言，閻行眉頭動了動，心中明悟，感情這場兵事討論，不經(jīng)意間就牽扯到了地域風(fēng)俗之爭。
注：《山海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蚩尤作兵黃帝，黃帝乃令應(yīng)龍攻之冀州之野.應(yīng)龍畜水，蚩尤請風(fēng)伯、雨師從（縱）大風(fēng)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
《史記·五帝本紀(jì)》:（黃帝)“教熊羆貔貅貙虎，以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三戰(zhàn)，然后得其志。”
《太平御覽》卷十五引《志林》:“黃帝與蚩尤戰(zhàn)于涿鹿之野。蚩尤作大云霧，彌三日，軍人皆惑。黃帝乃令風(fēng)后法斗機作指南車，以別四方，遂擒蚩尤。”（請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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