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無風,午后。
東北的山野,峰巒起伏,白雪皚皚。
柳三哥趕著馬車,跋涉在冰雪復蓋的山道上,南不倒開著車窗,與柳三哥聊天。
東北的冬天,盡管天寒地凍,只要沒有風,有陽光,就不覺著冷。
事隔兩天了,南不倒對雪蓮仙姑的幾個門徒依舊感到新奇有趣。
她道:“雪蓮仙姑的三個徒兒有意思,就拿名字來說吧,忘情、怨情、恨情,嘖嘖,看來,她們在情字上都栽過跟頭。”
柳三哥道:“是啊,都有一把傷心淚啊。”
南不倒道:“你知道她們的身世?”
柳三哥道:“不知道,可雪蓮庵在江湖上的名氣可大啦,聽說,凡有被情所困的女子投到門下,雪蓮仙姑便會悲天憫人,慨然收留,從不推拒,這三個小尼姑,從名字上來看,她們曾經都愛得很辛苦。”
南不倒笑道:“雪蓮庵我可要記住啦,若是你以后變了心,我就去雪蓮庵當尼姑啦,有那么多同病相憐的姐妹在一起,一定不會寂寞。”
柳三哥道:“扯淡,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南不倒笑道:“哈哈,但愿我是在扯淡。三哥,怨情、恨情尼姑,看來在情字上受了不小的刺激,所以要怨恨不休,耿耿于懷;可這個忘情尼姑嘛,依我看是個心寬體胖,無心無事的樂天派,”
柳三哥道:“忘情,她想忘,卻苦于忘不了,不忘是死,忘是生,我看她是表面豁達,實際上內心還在苦苦掙扎。”
南不倒道:“不會吧。”
柳三哥道:“忘情尼姑的事,我倒略知一二。”
南不倒問:“真的?那就說說嘛。”
柳三哥道:“忘情的家鄉在甘肅天水,沒出家時,叫海棠,長得高挑美麗,村里有個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叫阿牛,阿牛與海棠從小在一起玩,倆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為了籌備婚事,小伙子阿牛哥準備去蘭州打工掙錢,干個一兩年后,掙了錢,回家蓋房子娶海棠。臨走時,小倆口子依依惜別,賭咒發誓,海枯石爛,永不變心。過了兩年,阿牛哥回村了,騎著匹高頭大馬,穿著綾羅綢緞,身后跟著個一個馬夫,趕著一掛描龍畫鳳的堂皇馬車,車里坐著他的老婆,一個粉嘟嘟、胖乎乎的大姑娘。聽說阿牛在蘭州的一家大酒店打工,酒店老板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是老板的掌上明珠,老板的女兒與阿牛好上了,起初老板不同意,自己的寶貝女兒怎能嫁給一個窮光蛋呢,可女兒尋死覓活,非阿牛不嫁,最終,老板拗不過女兒,就把女兒嫁給了阿牛。阿牛呢,窮怕了,撿了個便宜,自然十分歡喜,當然立馬就把婚事辦了,把早先答應海棠的話全給忘了。這次,阿牛是帶著老婆回老家探親來了。海棠得知這件事后,十分傷心,后來,她瞅個機會,把阿牛約到村后場院的柴火垛后,問阿牛:‘阿牛哥,我倆的事你忘啦?’阿牛道:‘沒忘,前兩年,咱們還小,不懂事,說的話不能算數。’海棠哭道:‘你以前總說,今生今世最喜歡的人是我,一定要把我娶回家,看樣子,你是在騙我,你是個騙子!’阿牛嘆口氣,道:‘我沒騙你,現在我才明白,有時候,成親的人,不一定是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人往往不能成親,你懂嗎?’海棠道:‘我不懂,我不懂,我永遠不會懂。’阿牛道:‘對不起,海棠,把我忘了吧。’說完,別轉頭走了。海棠傷心欲絕,萬念俱灰,就跑到雪蓮庵當尼姑去了,雪蓮仙姑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忘情’。可她實在忘不了與阿牛哥在一起的日子,內心痛苦,以酒澆愁,只有喝醉了,她的心才能安寧。酒,成了忘情尼姑的最愛。雪蓮仙姑知道她內心凄苦,對她特別開恩,也不十分責怪,時間一長,忘情尼姑的酒量海啦,喝啊喝的,喝成了個大胖婆。”
南不倒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柳三哥道:“聽祖師爺說的呀。祖師爺巴老祖曾云游到雪蓮庵,拜訪雪蓮仙姑,雪蓮仙姑設素席招待,巴老祖好酒,酒量奇大,雪蓮仙姑卻滴酒不沾,便命愛徒忘情尼姑作陪,當時上的是一壇酒泉的霍將軍刀燒子酒,酒性極辣,席間忘情尼姑頻頻敬酒,一上來,便先干為敬,竟然千杯不醉,面色如常,席間談笑,不忘后輩身份,極為恭敬得體,無絲毫醉態,連號稱昆侖醉仙的巴老祖見了都自嘆不如。事后,巴老祖向雪蓮仙姑問及忘情尼姑身世,才知個中緣由。”
南不倒道:“原來如此啊。要不然,我會懷疑你就是那個薄情寡恩的阿牛哥啦。”
柳三哥道:“其實,阿牛哥心里未必好過,在富貴與愛情不能兼得的情況下,他選擇了富貴,我想,靜下心來,他內心一定又寂寞又苦澀。”
南不倒道:“自作自受,活該!”
他倆聊著天,馬車在山林間的小道上顛簸。
突然,前方一頭小鹿從林子里竄出,站在路中間,歪著修長的脖子,看著柳三哥,接著,向林子里竄去。
柳三哥手臂一揚,一枚柳葉鏢飛出,咻,扎在小鹿的胸側,鮮血飛濺,小鹿一個踉蹌,栽在雪地里,掙扎著起來,縱身向叢林躍去。
南不倒見了喊道:“好啊,今兒個咱們要吃烤鹿肉啦。”
她從馬車的窗口掠出,去追小鹿。
瞬間,叢林樹枝上的積雪瑟瑟落下,鹿與人消失在叢莽中。
山林寂寂,白雪皚皚,老鴉盤旋,呱呱聒噪。東北的天,說變就變,不知何時,已煙云洶涌,陰霾四垂。
柳三哥喊道:“阿南,回來,別追啦,變天啦。”
南不倒在林子里喊道:“哎,快抓住啦,我馬上回來。”
柳三哥對野山貓二**:“去,跟著阿南。”
二煙從踏腳板上竄下,向林內奔去。
柳三哥隱隱覺著有些不對勁時,密林樹梢上突然掠下三條人影,向他兇猛撲擊。
三道刀光,如三道閃電,瞬間已掃向他身上的三處要穴。
柳三哥坐在車座上,眉頭微微一挑,手在椅背上一按,人便如飛燕一般,貼著車頂向后飛掠。
三條人影俱各頭戴狐皮帽,白布蒙面,身披白色披風,內著青色緊身短靠,裝束怪異,身手敏捷,見一擊不中,不等柳三哥拔出劍來,旋即變招,腳尖在車頂上一點,如脫弦之箭,緊追不舍,三道刀光,不依不饒,如附骨之蛆,向柳三哥身上窮追猛剁。
刀頭離三哥身前只有三寸,而且,最多也只有三寸,三個殺手,拼盡吃奶的底氣,想再逼近一分一毫,也實在是癡心妄想,這就是千變萬化柳三哥的能耐。
三哥身在空中,雙眼始終一眨不眨地面對著偷襲者,面對著這三把雪亮的單刀。這時,三哥忘卻了世間的一切,他的心中眼中只有這三把單刀,明白只要一個疏神,慢上一慢,哪怕被一把刀撩上一道口子,那就慘了,接著,身上會頃刻平添幾十條血口,也許,就會永遠倒下,再也起不來了。
他不敢輕敵,瞳仁隨著刀頭的溜溜疾轉,這三把刀,好快好飄好毒啊,一招失當,就會掛了,這不是尋常的刀,從嗚咽呼嘯的刀聲聽來,也絕對是三把奪魄**的催命刀,頓時,三哥興奮了,你強我更強,今兒遇上對手啦。
其實,無論對手是高手還是低手,三哥從來就沒有掉以輕心過。江湖上的事,三哥見得多了,有許多成名立范的英雄,不是在大風大浪中倒下的,而是在陰溝里翻的船,在不該死的時間地點,絢爛的生命卻嘎然終止了,有的是因中了迷藥、有的是因迷戀美色、有的是因貪戀錢財、有的卻因驕傲自負,動手時只慢了半拍,因此,就一命嗚呼了。這些成名立范的英雄,往往死在他最看不起的人手中,也往往死在他最信任的人手里,甚至死到臨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哎,想想都令人心寒。所以,在江湖上混,三哥特別小心謹慎,他明白,每一個細小的疏忽或錯誤,有時結局十分簡單,只有一個字:“死”。
在江湖上混,有些錯是不能犯的,那就是大意、驕傲與輕敵,犯這種錯的人,死亡會在不遠處笑呵呵地等著他。
在放對廝殺時,無論對手是誰,三哥都當作是人生的最后一搏,沒有人比三哥更懂得“驕兵必敗”這個慘痛的教訓了。
當三哥的身形向地上飄落時,右手在劍柄上一按,他的寶劍一聲龍吟,鏘啷啷,長劍脫鞘而出,一道青光在空中一圈,將三柄單刀俱各蕩將開去。
柳三哥腳尖落地,便向身后雪地滑出丈把開外,三名殺手,虎口隱隱一麻,想不到柳三哥劍上的罡氣竟如此霸道,顧不得這么多了,務必要趁其立足未穩,將其放倒,三人發一聲喊,再次向三哥發起一波砍殺,三道刀光分別向三哥的上盤、中盤、下盤疾撩猛砍,三人配合默契,出刀極快,準頭極足,顯見得刀上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并非尋常草莽之輩。
三哥從三名殺手發出的第一招殺著,便已確認,這三人便是世仇七殺手中的高手,其中,便有殺人魔王白毛瘋。
即刻,三哥手腕一抖,寶劍劃出三道青輝,一劍撥開襲向眉心的刀頭,長劍順勢一掛,將削向右腎的單刀蕩在一旁,劍尖隨即直落而下,叮一聲,將砍向腳踝的刀頭砸落雪地。
頓時,三名殺手空門大開,三哥同時拍出一掌,踢出一腳,挑出一劍,分別襲向三人,三名殺手大吃一驚,齊地后掠,雖未中招,卻也只差了一點點而已,三人動作變形,張皇失措,狼狽不堪。
三招防守,三招進擊,看來竟只是一招,如星馳丸奔,一氣呵成,而且招招真氣沛然,令三名殺手虎口生麻,暗暗驚心。
正在此時,路邊叢林里,又飛出四條披著白披風的殺手,這四人也戴著狐皮帽,臉上卻沒有蒙上白布,赫然是:瘸腿狼、大色狼、白臉狼、**狼,四人發聲喊,各執兵器,也不忙著拼殺,只是步步向柳三哥靠近。
三名蒙面殺手中有人喝道:“謹記要領,占據方位,聽憑號令,各施其職。”
眾人齊道:“是。”
七條身影圍著柳三哥游走,狀如北斗七星。
柳三哥自問: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地絕殺、死亡之陣的“七殺天罡陣”么?!莫非世上真無英雄能破此陣么?!
二十五年前,天下第一條好漢,祁連刀神齊大業,據說便是在此陣中受了重創,后被七殺手聯手殺戮。
我就不信破不了此陣,就不能試試?
不行,我不能試,我得走,我的復仇使命,一定不能在我手中夭折。
如今,我已經落單,七殺手等人算計已久,有備而來,決不能著了他們的道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況且已經過了二十五年啦,再晚些時候,算啥呢。
走,就要趁早,決不可戀戰。
柳三哥心念電轉,說走就走,他長嘯一聲,人如旱地拔蔥,直沖空中,身在空中,手掌在路旁樹桿上一拍,人便向前方馬車電射而去。
七殺手等人見柳三哥要跑,便齊地飛身而起,撲殺柳三哥。
七殺手等人的輕功,俱各是一流之選,不過,與柳三哥相比,畢竟還差了些火候。
柳三哥輕輕落在馬車頂上,對昆侖追風煙駿馬大煙喊道:“大煙,快跑。”
大煙嗚溜溜一聲長嘶,便要奮蹄向前飛奔,左轅的棗紅馬卻還沒明白過來,見大煙拽著自己要往前跑,它還不想跑,只是跟著往前小跑起來,因此,馬車起初并不快。
這么一來,七殺手等人已掠到馬車兩旁,有人飛縱而上,撲擊柳三哥,卻被三哥的龍泉寶劍逼退了下來,有人便向車輪車身猛砍,以為只要毀了馬車,柳三哥就沒法跑了。
七殺手等人的內力非同尋常,每一刀的力度俱各非同小可,哪知刀砍在馬車上,馬車竟紋絲不動,當當當的刀聲,作金屬聲,如砍在鋼板上一般,反彈回來的力量,幾乎使他們把持不住手中的兵器了,更怪的是,馬車上竟連一絲劃痕都沒有,這架不起眼的舊馬車,竟如此堅固,是鋼鐵打的呢,還是木頭打的?七殺手等人,如一頭霧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柳三哥腳尖在車頂的暗紐上一撥,車頂的天窗移開了,他跳入車廂,旋即又一按車內按紐,車頂天窗關閉。
三哥嘿嘿一笑,將座位旁左邊的開關順時針撥動了一圈,只聽得咔咔連聲,車廂外兩旁及車后的上下四角,共計十二個極小的暗門齊地彈開,射出12枝短箭來,箭聲嗖嗖,只聽得車廂外眾殺手連聲怪叫,紛紛用兵器撥打短箭,也有痛叫連連,大約已著了道兒。喊道:“柳三哥真不要臉,這馬車還有機關,害慘了爺們。”也有喊:“想不到柳三哥也跟咱們是一路的,啥損招都使啊。”
這時,棗紅馬才明白該跟著大煙跑了,兩匹馬齊地奮蹄狂奔,眨眼間,七殺手等人的喝斥聲便已遠去,一會兒功夫,已聽不到殺手的動靜。
馬車在山道上飛快奔馳,柳三哥尋思,殺手中肯定有人受傷了,聽說,七殺天罡陣,若是少了一人,便不成其為陣了,如今,該殺個回馬槍,將這送上門來的仇敵全給收拾了,也可了結了這筆陳年血債。
對,就這么辦。他移開前窗,喊了一聲“吁”,煙駿馬大煙,立時仰首長嘶,表示明白了,放緩四蹄,停了下來,棗紅馬見大煙停下,便也停了下來,它已逐漸開始習慣大煙的節奏,跟著大煙,總不會有錯,能少挨不少鞭笞。
柳三哥移開后窗張望,卻不見了七殺手的蹤影,只見窗外已徹底變天,北風怒吼,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下得一陣緊似一陣,強勁的寒風攪得地上、樹上的積雪,打著一個個風雪旋渦,四處飛揚,一兩丈外,景物莫辨,馬車后,不見了山巒樹林,唯獨可見的是咆哮肆虐的風雪,白茫茫一片的混沌世界,如今,不要說去找七殺手了,就是想找到來時的道路,都成了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這是一場罕見的大煙泡,來得突然,來勢兇猛。
這樣惡劣的天氣,若是在山中趕路,十有**會被風雪凍僵凍死。
猛然,他心中突突一跳,南不倒,她現在在哪兒?會有危險嗎?
剛才,他全神應付七殺手的突襲,居然將南不倒忘了,如今,她不會有事吧?不會遇到意外吧?要是遇上七殺手,那就兇多吉少啦!對,我得回去找她。
要快,要盡快找到她。
柳三哥心焦如焚,關上車廂的窗口,掏出酒瓶,喝了幾口烈性燒酒,烈酒如火,從食道直落胸腹,頓時,胸腹間騰起一股暖流,他裹緊光板子羊皮襖,系緊腰帶,將酒瓶塞進懷里,然后,從車廂出來,跳上車座,將馬車趕入路旁密林,林中有樹木遮擋,風雪小了不少,相對較為暖和。他從車后備用箱里掏出豆餅草料,把兩匹馬喂飽了,將馬車與棗紅馬留在林中,自己牽著大煙,頂風冒雪,原路返回,去找南不倒。
能不能找到南不倒,他心中無底。
要是找不到南不倒,怎么辦?要是南不倒遇到了不測,怎么辦?柳三哥根本就不敢往下想,他只是默默祈禱上帝,保佑南不倒,保佑南不倒平安吉祥。
風雪嘶吼,嚴寒徹骨,夜色冉冉降臨,大煙泡無休無止地鬧騰著。
柳三哥點燃火炬,在寒夜中呼喊:“阿南,阿南,你在哪兒呀?”
風雪的吼叫聲中,夾雜著他似有若無的呼喊……
***
胸脯插著柳葉鏢的小鹿,淌著冒著熱氣的鮮血,在雪地里一瘸一拐地奔竄,南不倒在小鹿身后追逐,那是一道陡峭的山坡,山坡上的積雪沒膝深,自然影響了南不倒奔跑的速度。
山坡越來越陡,小鹿有幾次栽倒在雪地里,向坡下滾去,雪粉飛騰,映襯著小鹿美麗的斑點,太好玩了。
南不倒童心大萌,笑道:“看你往哪兒跑,你就是跑到天邊,我也要抓住你。”
遠處傳來柳三哥的喊聲:“阿南,回來。”
她應道:“馬上,就來。”
心里嘀咕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怕啥怕。
不過,心里甜甜的,知道柳三哥很在意自己。
她索性坐在雪地上,從山坡上往山下滑,看看臨近小鹿了,便手掌在雪地上一拍,人騰空而起,撲向小鹿,一把抓住了鹿角,人撲在了小鹿熱乎乎的軀體上,小鹿掙扎著,鹿與人,一起從山坡上滑了下去。
南不倒覺得挺好玩的,雪粉飛濺,山坡越來越陡,下滑之勢越來越疾,突然,她有點怕起來了,身體如自然落體般向下墜落,已失去了控制,她喊:“三哥,救我。”
飛濺的雪粉堵住了她的嘴,她的聲音咽了回去。
還好,山坡上的一棵矮松掛住了她的身體,由于她抱著小鹿,矮松發出“格支格支”斷裂的聲響,看來矮松承受不住她與小鹿的重量,快要折斷了,南不倒急忙松手,小鹿已經死了,呲溜一聲,從坡地上墜落,她睜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矮松長在懸崖邊上,身下便是壁陡的峭壁,直如刀削斧劈一般,深淵幽暗,云霧繚繞,深不可測,墜落的小鹿,竟連一絲聲響都沒聽到。
南不倒緊緊抱住懸崖邊上的矮松,傻眼了。
不知什么時候,變天了,天空煙云洶涌,吞沒了太陽,山林里十分昏暗,陰風陣陣,北風嗚咽。
三哥在哪兒呢?只要有三哥在,就有辦法,三哥的辦法真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來的。
正在南不倒胡思亂想的當兒,突然,她聽到“喵嗚”一聲貓叫,野山貓二煙眨著碧綠的眼珠,在自己的左肘邊,蹲守著,正看著自己呢。
二煙穿著她做的白色綢衣,怪不得剛才一時沒有發覺呢。
她問:“哈,是你呀,三哥呢?三哥在哪兒?”
二煙搖搖腦袋,望著陰沉沉的天空,似是道:“誰知道啊。”
南不倒跟著二煙的目光望去,只見空中彤云密布,山風一陣緊似陣,空中雪花狂舞,一丈開外,景物模糊,她意識到,是刮大煙泡了。
南不倒小心翼翼地轉過身,摸摸二煙的腦袋,又將二煙身上的白色綢衣脫了下來,收在懷中,如今,二煙一身漆煙,便于南不倒在雪地里找到它。
得趕緊離開懸崖,找三哥去,我是從山坡上下來的,只要爬上山坡,就能找到三哥。
下山痛快,上山難啊,尤其是在刮著大煙泡的鬼天氣,頂著猛烈的刺骨的北風,上去一丈兩丈,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煙咬咬她左袖羊皮襖的袖口,便轉身向坡上躍去,身影依舊輕靈,躍上三尺,回頭看著她,叫一聲“喵嗚”,似是道:“走啊。”
對,得趕緊走。
她四肢并用,向山坡上爬去,山坡上的積雪深及腰腹,得手抓著灌木叢,胸腹貼著積雪,才能在積雪上移動身體。
聽說,飛天俠盜丁飄蓬有“踏雪無痕”的輕功,嗨,要有那樣的功夫,就好啦。
聽說,丁飄蓬還有“水上行”、“草上飛”“順風飄”的輕功,真的還是假的?上次問他,卻不置可否的笑笑,笑啥笑,有就有,沒就沒,有啥了不起的,要沒我,蝕骨**散早就要了你的小命啦。
不過,要真有這么了不起的輕功,我就不會狼狽得在雪地里爬啦。
她想是這么想,眼睛卻四處搜尋著灌木叢、突出裸露的巖石、高大的喬木,手抓腳踩,便于向上攀登。
野山貓在前方領路,它知道南不倒在找些啥,它帶領的路徑,灌木叢、喬木、巖石總是最多的,最適于南不倒離開險境,向上攀援。
野山貓做不到“踏雪無痕”,在雪上留有指爪,卻輕靈飄忽,不會陷入積雪之中,四肢只須在雪地上一點,身子便會凌空而起,迅快絕倫。要不是為南不倒領路,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野山貓能找到三哥,對了,不管三哥在哪兒,野山貓二煙總能找到他。
二煙帶領的路徑是沿著山坡向上的一條斜線,直著向上,路線雖短,卻坡陡雪深,難以攀爬。二煙啥都懂,精得很呢,是只貓精!
北風嗚咽,大雪紛飛,猛然間,山坡上發出一陣異樣的吼聲,象野獸的嘶吼、象天崩地裂、象決堤的洪水,不知來自哪里,肯定來自不遠處,對了,就在山坡上方,在頭頂上,可怕的吼聲低沉有力,夾雜著大片樹木折斷倒塌的巨大聲響,吼聲越來越巨大,怎么啦?這是怎么啦?
二煙碧綠的眼珠里閃著驚慌恐懼,它撕心裂肺地狂叫著,跳下來,咬咬南不倒的袖口,又回頭向一側奔去,再次返回來,咬咬南不倒的袖口,又回頭向一側奔去。
二煙的意圖非常明了:“快跑,跟著我,快跑!”
山坡上方落下的雪花雪霰起初不太稠密,后來就如瀑布般瀉落,南不倒明白了,是雪崩了,快跑,跟著二煙,二煙是貓精,跟著它沒錯,跟著二煙,才有生路。要快,要真在雪崩中死了,三哥想找到我就難了,得等到五月份,東北開春了,也許才能找到。
也許,還是找不到,到了開春,山溝溝里的桃花春水,不知會把我沖到哪兒去呢,也許是沖到黃海,也許是沖到日本海,也許會沖到俄羅斯的海參威呢。
快,快跑啊。
她蹬著一塊巖石,狠命一點,身子向一側騰起,向一旁的另一棵松樹躍去,這時,她看見,山坡上的雪瀑,如黃河壺口的瀑布一般,浩浩蕩蕩向山下決蕩洶涌,大雪洪流所到之處,灌叢被淹沒了,樹木折斷了,只剩下裸露著參差不齊的樹木的白色斷楂,怒指蒼天,大雪的洪流翻滾著、狂吼著,勢不可擋,速度在逐漸加快。
南不倒展開平生絕學,提一口真氣,手掌在松樹上一按,便又飛起,向另一棵柏樹上躍去,飛到柏樹上,攀著枝條,足尖一點,又向斜上方的一塊兀立的巖石上撲去,她一刻也不敢停留。
剛才,她扶了一把的松樹,已被翻滾的大雪洪流吞沒了,接著“咔喳”一聲暴響,松樹夭折。
如今,她要關注的是在雪地里飛奔的二煙,二煙為她挑選的線路,是一條生命之路,沒有人會比二煙更能在瞬間確定,哪一條路線是逃生之路。
二煙的選擇無與倫比的精確,相信它,沒錯。
南不倒在兀立的巖石上腳尖一點,換一口真氣,又向山坡斜上方的一棵小樹上飛去,她不敢停頓,速度快得連自己也有些不信了,只是比二煙稍微慢了一點,大概相差只有丈把遠的距離。
其實,南不倒的武功不賴,只是輕功稍差一點而已,她覺得,輕功練得好的人,其實是不相信自己,只是為了打不贏好跑得快一點而已,沒有打就想跑的人,武功怎么會練得好呢!
從前,她有點看不起丁飄蓬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他的輕功太好了,輕功太好的人,實在讓人難以尊敬,老是想跑的人,好象不大象英雄。
今天,不,現在,她再也不這么認為了,哇,輕功好有多好,英雄會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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