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怒濤龍黃河性烈如火,對殺父仇人柳三哥恨之入骨,站在門口,指揮保鏢,繼續對暗道口燒火熏煙,阿哈法師將小龍頭拉到一旁,輕聲問:“小東家,你二叔在干啥?”
小龍頭心急如焚,面上卻不動聲色,心想,再這么熏下去,暗道里的人全完了,南不倒母子在里面,聽說三哥也在,這么一來,全死翹翹了,好,柳家的人全死了,接著要死的,就是龍家的人了,柳家的人死得慘,還落得個全尸,也許,龍家的人,會死得更慘,到時候,恐怕會落得個尸骨無存。
陰山一窩狼的人,本是豺狼本性,其手條子無比狠辣兇殘,七殺手殺人,是為了謀財,非財莫為,一窩狼不僅為財,還為權,為頤指氣使,號令江湖,稍有不從,必遭滅門之災。
二叔是個直腸子,他認定是柳三哥殺死了爺爺,誓為爺爺報仇,他認定的死理,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怎么辦?
正拿不定主意時,見阿哈法師問自己,突然,眼睛一亮,心生一計,低聲道:“二叔要把柳三哥、南不倒全熏死在暗道里。”
阿哈法師道:“。控毶詾樗且蚜缪鰜砟兀@頭熏,那頭,令尊大人就能將柳三哥等拿下。”
小龍頭道:“哪里呀,是兩頭熏,兵不血刃,將柳家滅了。”
阿哈法師大吃一驚,道:“啊?阿彌陀佛,這種事也干得?!即便柳三哥是兇手,南不倒母子也無死罪呀。不行,此事貧僧斷不能坐視不管!
說著,跨出一步,就要發難,小龍頭一把將他拉住,道:“法師,別亂來,我有一個主意,可以救南不倒母子!
阿哈法師道:“說,要快。”
小龍頭道:“你把我點翻了,以我為人質,要二叔把煙火滅了。”
阿哈法師道:“辦法倒是個辦法,不過,此法太臟,不成體統!
小龍頭道:“有啥臟不臟的,只要能救人,就是菩薩心,就是最干凈的。”
阿哈法師搖搖頭,道:“貧僧從未做過這等事,只怕裝不像!
小龍頭道:“誰天生就會的呀,只要你肯裝,就能裝得像,要快,再慢一慢,人就全沒了,到時候,我把這筆賬記在你的頭上!
阿哈法師道:“怎能記到貧僧頭上?賬不能亂記,你可不能亂來!
小龍頭道:“能救不救,不算到你頭上,算到誰頭上!你倒說說看!
阿哈法師長嘆一聲,吶吶道:“哎,南無觀世音菩薩,小東家說的話有些道理,看來,貧僧只有勉為其難了!
話落指出,點翻了小龍頭,展臂攔腰挾起他,腳下一點,向門口飛去,眾保鏢尖叫道:“不好,和尚反水啦。”
站在一旁的龍象、雪豹反應敏捷,嗖嗖連聲,雙劍齊出,一式巖虎奪食,劍氣如虹,上前攔截,小龍頭叫道:“我是小龍頭,別殺我!
龍象、雪豹乃武當弟子,二人眼明手快,配合默契,雙劍合璧,威力倍增,本來,阿哈法師要想從二人劍下一晃而過,根本就不可能,小龍頭這么一叫,二人一愣,劍尖一收,阿哈法師見機得快,一閃而過。
龍黃河正對著屋內嘶吼指揮,聽有人驚呼,急回頭,見阿哈法師,挾著侄兒,已到面前,旋即一掌拍出,龍黃河長得五大三粗,身大力不虧,武功得異人傳授,這一掌叫“劈石開花”掌,力道非同小可,阿哈法師微微一笑,掌影一翻,一式觀音拂柳,迎將上去,砰,一聲巨響,龍黃河倒退三步,胸中氣血一緊,暗暗吃驚。
之前,他聽眾人說起過和尚武功了得,總覺得和尚臉孔蠟黃,像個失力黃胖,即便厲害,也必有限,眾人之贊,多為溢美之詞,這一掌,算是領教了,此黃臉和尚武功已臻一流,不可等閑視之。
阿哈法師身影又一閃,已掠入屋內,屋內壁上掛著兩只孔明燈,只因煙霧彌漫,只剩了兩團黃光,屋內一片混沌,他將小龍頭扔在身旁,掌飛手抓,瞬間,將屋內四個點火熏煙的保鏢,打翻在地,接二連三,將保鏢與一桶火油,從門口窗口扔了出去,接著,嗖嗖連聲,像變戲法似的,手中多出了五只碧綠的玉龍環,掌影翻飛間,五只玉龍環,環身真氣灌注,連綿起伏,變化多端,像五條青龍,在門內窗內成環狀飛旋,這一式,叫“五龍騰飛”,封住了門窗,玉龍環飛旋一周后,便先后有序地回到法師手邊,法師看也不看,掌緣在環身一切,玉龍環“嗚”一聲尖嘯,激射而出,又成弧狀飛向門窗,如此凌厲神奇的暗器,即便連身經百戰的龍黃河也是第一次遭遇,眾人大奇,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阿哈法師邊發玉龍環,邊一刻不停地在屋里忙活,口中還連連叫喚:“誰也不許進屋,誰若進屋,貧僧就將小東家殺了!
他提起一只水桶,嘩啦啦,澆滅了柴火堆,又用腳去踩踏柴禾上的余火,屋內的濃煙,熏得他連連咳嗽,一氣之下,掄起空水桶,向天花板擲去,那水桶充滿法師渾厚無匹的真力,轟隆一聲,砸穿了屋頂,生生砸出一個大洞來,噼里叭啦,木屑斷椽碎瓦,從洞口紛紛墜落,接著,砰叭一聲巨響,水桶又從洞口落下,在地上砸得粉渣末碎。
邊澆水滅火,擲人擲桶,邊發玉龍環,阿哈法師指掌翻飛,從容不迫,顯見得,在玉龍環上的功夫已達出神入化、隨心所欲的境界。
剛才,屋內煙霧繚繞,如今,屋頂被水桶砸開個大洞,秋風嗖嗖,有如一個抽力十足的煙囪,俄頃,煙霧從洞口“呼呼呼”抽拔了個干凈,屋內的煙霧抽盡了,暗道內回出來的柴煙,也從洞口不停地抽拔出去,屋內形成了一條白茫茫的煙道,如同一條小白龍般,蒸騰飛升。
一時,屋內形成了一道舉世罕見的奇觀,活像是小白龍得道升天,五龍環繞,歡舞騰飛?吹梦萃獾娜松盗搜郏詾檫@和尚是個活神仙,在作法示警呢,可得小心點。
屋內壁上掛著兩只孔明燈,原先煙霧繚繞,室內光線昏暗,如今,煙霧抽拔干凈了,室內照得雪亮,燈光越亮,法師的心里越虛,生怕被眾人看穿,這劫持人質的和尚,是在演戲。
一會兒,暗道內的煙也出盡了,小白龍不見了,五條青龍,卻還在嗚啊嗚啊的旋轉。
阿哈法師板著臉,叫喚:“誰若進屋,貧僧就將小東家殺了。”
他盡己所能,板著黃臉,欲將劫持人質裝得跟真的一樣,小東家說,誰都不是天生就會的,只要你去裝,就能裝得像。這話看來不靠譜,如今,我裝了,連自己覺得都不像,說來說去,就只一句話“誰若進屋,貧僧就將小東家殺了!
要換個說法才好呀,卻不知該說些啥,想破頭,也想不出第二句狠話來。
就這一句,南無阿彌陀佛,也不是一個出家人該說的呀。
正在心虛之際,龍黃河在門口發話了:“阿哈法師,我有幾句話問你,你把玉龍環收起來,咱們好說話!
阿哈法師道:“收起就收起,貧僧警告你,千萬不要亂來,你一亂,吃虧的可是小東家!
龍黃河道:“放心,龍某人言出如山,豈能出爾反爾。”
阿哈法師腳踩小龍頭胸脯,手一招,五只玉龍環如通人性一般,咕轆咕轆,套進了他左臂,長袖一拂,玉環消失,蹤影皆無。
阿哈法師道:“說吧,龍老二!
龍黃河道:“莫非你是柳三哥的臥底?”
阿哈法師一聽這話氣炸了,道:“胡說,貧僧跟柳三哥勢不兩立。”
龍黃河奇道:“那你干啥要為柳三哥解圍?”
阿哈法師道:“暗道里有多少人?”
龍黃河道:“大概六七個人。”
“其中有柳三哥么?”
“不好說。”
阿哈法師道:“是這些人殺了老龍頭嗎?”
龍黃河道:“那倒不是,至少,這六七個人,是柳三哥的至親與同伙”
阿哈法師道:“至親與同伙就該殺么?”
龍黃河道:“或許是同謀!
阿哈法師道:“是同謀就有死罪么?!即便你是地方長官,也要講究個量刑得當,以服民心。罪罰相當,才能伸張正義,有罪不罰,是姑息養奸,罰過于罪,是酷吏行徑,旁觀者不服,非議叢生,皆為世人不齒,法律無非人情,若法無人情,此法可廢。況且,你又不是一方長官,誰給你的生殺予奪之權!再說,殺,不是為了泄憤,是為了殺一儆百,杜絕后患;蛟S,暗道內的這六七個人,不是同謀呢?人死了,怎么辦?你賠得起么?”
阿哈法師越說越氣,說得唾沫星子四濺,振振有詞。
龍黃河道:“若事后查清與兇案無關,水道會對死者家屬,賠償損失!
阿哈法師道:“你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么!就可以草菅人命么!錢再多,也抵不了命。人命啊,人命關天,你懂不懂!身為水道二把手,還要貧僧來為你補課,真個讓人恥笑!
聽得地下躺著的小龍頭暗暗好笑,想不到平時少言寡語的阿哈法師,不說則已,一旦開說,竟能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心里覺得好笑,面上卻一臉害怕苦痛模樣,小龍頭的“裝”功,著實天下無敵。
阿哈法師越說越氣,大動肝火,道:“貧僧糊涂了,真正糊涂了,水道到底是白道,還是黑道!”
龍黃河道:“這么說起來,你是要為這六七個人,硬出頭嘍?”
“貧僧豈能見死不救!
“否則,不惜搭上龍家僅有的這條根?”
龍家人丁興旺,龍長江、龍黃河、龍大海三兄弟,生了三十個子女,其中二十九個是女孩,唯獨小龍頭是男孩,小龍頭是龍家僅有的根啊。
阿哈法師道:“在貧僧眼中,蕓蕓眾生,都是人,不分男女,也沒有高低貴賤之別,唯一有別的只是善惡,喜善憎惡,渡世救人,乃貧僧本分,以一命換七命,事出無奈,卻也未嘗不可。”
說著說著,阿哈法師不知不覺之中當真了,說得頭頭是道,理直氣壯,起先,踩在小龍頭胸上的腳,只是裝裝門面,給旁人看的,一點不著力,說到情急處,不知不覺間,加了幾分力道,這么一加,那還了得,小龍頭心口疼痛,肋骨格格作響,忙叫道:“法師,人家又沒沖進來,你踩疼我了,氣都透不過來了,再踩下去,就要斷氣了,快把腳拿開。”
阿哈法師低頭一看,這才驚覺,面色一慌,手足無措,忙將腳上之力卸去,還好,腳依舊踩在小龍頭胸口,脫口而出,道:“小東家,貧僧不是故意的,這個……”
剛想往下說“戲演得有點過頭了,對不起”之類的,突然驚覺,這話是萬萬說不得的,連忙掩住口,戲還得接著演下去,于是,咳嗽一聲,面色一肅,手掌一翻,變掩口為戟指,指著小龍頭的腦殼,厲聲呵斥道:“叫啥叫,再叫,貧僧一腳踩扁你。”
小龍頭道:“你不使勁,我不叫,你使勁,我還叫。”
阿哈法師道:“這要看你二叔的態度,他態度不好,我就使勁,態度好,我不使勁,若沖進來,貧僧只得一腳踩死你,要恨,恨你二叔去,跟貧僧無關!
小龍頭叫道:“二叔,你可千萬別沖啊!
龍黃河道:“二叔不沖!
阿哈法師對龍黃河道:“聽著,二當家,要貧僧不踩小東家可以,你等必須后退三步!
別看龍黃河是一介武夫,其實卻是粗中有細,頗有心機之人,光棍眼里揉不得沙子,剛才,見阿哈法師面色疾變,手勢做作,前后情狀,判若兩人,自然看在眼里,覺著有點古怪,卻沒往深處想。
聽得法師要他后退,看在侄子面上,無可奈何,手一擺,帶領龍象、雪豹等人退了三步。阿哈法師這才把腳從小龍頭胸上挪開。
大凡分管一方的大亨,都有謀士軍師,龍黃河分管黃衣衛,負責執法護法,追殺水寇兇頑,查緝水道內奸,黃衣衛下屬數百人,分布大陸各地,他身邊有三個謀士,一個軍師,為其出謀劃策。
三個謀士皆是文人,唯獨軍師卻非同凡響。
軍師姓皮名丹旺,江陰人,武功師從終南山圓通道長,其人文武雙全,圓臉,白凈面皮,面容和藹可親,沒人見他發過脾氣,與人交接,笑容可掬,骨子里卻足智多謀,極為狠辣,故水道的人,背后給了他兩個外號,一個叫“笑里藏刀”,是說他的陰狠;另一個叫皮蛋黃,是姓名的諧音;連起來叫“笑里藏刀皮蛋黃”,在江湖上有兩個綽號的人不多,兩個綽號連在一起叫,更為罕見。
龍黃河外粗內細,頗為自信,故有人說他是個剛愎自用的武夫,其實不然。謀士的話,確實不太愛聽,能采納十之一二,已不錯了,唯獨笑里藏刀皮蛋黃的話,卻十之**,言聽計從,故而,依為臂膀,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阿哈法師的失態,瞞得過眾人,卻瞞不過笑里藏刀皮蛋黃。
他將龍黃河拉到一旁,湊近耳邊,悄聲道:“二舵主,這和尚不對勁啊。”
龍黃河道:“是呀,看著有點怪怪的!
皮蛋黃道:“這哪像劫持人質呀。”
龍黃河道:“莫非是假的?”
皮蛋黃道:“你知道在漠北草原,阿斯哈圖石林與經棚一帶,法師叫啥?”
通常,皮蛋黃的情報十分可靠。
龍黃河道:“說,叫啥?”
皮蛋黃道:“叫‘金面慈悲**師’,一生治病救人,賑濟鰥寡孤獨,活人無數。”
龍黃河道:“那又咋的!”
皮蛋黃道:“金面慈悲**師,肯干劫持人質這種下三濫的勾當嗎?”
龍黃河道:“是啊,不大像!
皮蛋黃道:“二舵主,不是不大像,而是根本不像!
龍黃河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劫持人質是假的?”
皮蛋黃笑道:“必假無疑!
龍黃河道:“這賊禿活得不耐煩啦。”
皮蛋黃道:“法師作假無疑,也許,說句不中聽的話,小龍頭也在作假呢!
龍黃河道:“不會吧,爺爺被殺,他會去救仇人?”
皮蛋黃道:“江湖上有另一種說法,你聽說過嗎?”
龍黃河道:“說啥?”
皮蛋黃道:“說出來,怕二舵主生氣,在下還是不說了吧。”
龍黃河道:“有人說本座剛愎自用,也許,此話有幾分道理;不過,本座最愛聽不同意見,即便胡說八道,也會耐心聽完,從不計較,至于采納不采納,是另一碼事,這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吧,本座不會給你穿小鞋!
皮蛋黃道:“那在下就放肆了,有人說,柳三哥不是殺老龍頭的兇手。”
龍黃河道:“你也信?”
皮蛋黃道:“我信不信不重要,萬一小龍頭信了呢?總舵主管教甚嚴,小龍頭又不敢說,明里虛與委蛇,暗中出手相幫,做個人質,不是沒有可能。”
龍黃河一愕,覺得此理頗通,卻遲疑道:“皮軍師所言,不是沒有道理,不過,要拿龍家的獨苗去賭一把,本座可真賭不起啊!
皮蛋黃笑道:“當然,主心骨還得二舵主拿!
龍黃河道:“你說怎么辦?”
皮蛋黃道:“既然是假的,以在下愚見,若要小龍頭安然無虞,又能繼續燒火熏煙,不可強攻,只能智取。”
龍黃河道:“行,智取行,怎么個取法?”
皮蛋黃道:“我去跟法師周旋,二舵主可相機行事。”
龍黃河道:“啥,你去?一個人?”
一旁站著三個敢死隊的弟兄,一個叫不怕死,一個叫死不怕,還有一個叫怕不死,人稱“三不怕”,均皆山東大漢,乃泰山派門下弟子,沖鋒陷陣從不惜命,上前道:“我們仨,跟軍師走一趟!
皮蛋黃道:“這又不是去打架,你倆去了沒用!
龍黃河環眼一瞪,斥道:“別攪乎,退下!
不怕死、死不怕、怕不死不怕丟命,獨怕龍黃河發怒,一伸舌頭,同時閉嘴,退向一旁。
皮蛋黃笑著摘下腰間長劍,遞給死不怕,對龍黃河道:“二舵主,你就相機行事吧,在下去跟和尚歪纏,覷個破綻,弟兄們可一哄而上,將其拿翻!
龍黃河道:“若沒有大破綻,本座決不出手。”
皮蛋黃笑道:“聽便。不過,若機會來了,出手要快,估計暗道里的人,熏昏了罷,若蘇醒過來,沖將出來,那就麻煩了,望二舵主,好自為之。”
龍黃河不知可否,“嗯”了一聲。
笑里藏刀皮蛋黃向屋里走去,阿哈法師喝道:“站!”
皮蛋黃站在門口,道:“小人奉二舵主之命,探視一下小龍頭傷勢!
阿哈法師道:“不行。”
皮蛋黃道:“小人若是違令,必被處斬,望法師慈悲心腸,讓小人到跟前探視片刻,就一些些功夫,好回去交差!
阿哈法師手掌一翻,手中多了一只碧瑩瑩的玉龍環,道:“若靠近,貧僧決不寬饒。”
皮蛋黃嘆道:“哎,小人進也死,退也死,橫豎是個死,想想還是死在法師法器下合算。”
阿哈法師奇道:“咦,死還有合算不合算之分?”
皮蛋黃道:“當然啦,死在法師法器下,小人是為水道英勇赴死,死得其所,重于泰山,水道視小人為英雄豪杰,必為小人隆重辦理后事,自此,小人門庭榮耀,家人還能得到一筆可觀的撫恤金;若是小人貪生怕死,臨陣脫逃,退了回去,二舵主必將手刃小人,死在自家人手里,這算哪門子的事!從此,害得家人蒙羞,水道不齒,為江湖恥笑,死后,小人家眷連一個銅板的撫恤金也休想得到,尸體蘆席一卷,去亂墳崗一埋了事,說得好聽點失蹤了,說得難聽點,是個怕死鬼,你說法師,小人該何去何從?”
阿哈法師搔搔頭皮,道:“這個,這個,確有點那個,……”
小龍頭躺在地上,當然知道笑里藏刀皮蛋黃的厲害,連連向阿哈法師眨巴眼睛,意思是:不能讓皮蛋黃靠近,放倒他。
阿哈法師不看小龍頭還好,不小心,看了一眼,見小龍頭眨眼努嘴,越看越糊涂,根本看不懂。
小龍頭又不便開口直說,干著急,沒辦法。
笑里藏刀皮蛋黃卻動作遲緩,從容不迫,走進屋來,阿哈法師舉起手中玉龍環,嚇唬道:“你真的想做烈士?”
皮蛋黃道:“小人沒得選擇,只求法師慈悲心腸,一招斃命,省去小人許多皮肉痛苦,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
阿哈法師怒道:“糊說,貧僧殺了你,你還報答貧僧?站!”
皮蛋黃只得站住,道:“聽憑法師區處。”
阿哈法師道:“你是探視小東家傷勢,是不是?”
皮蛋黃道:“是。”
阿哈法師道:“是不是趁探視之機,要趁隙偷襲貧僧?”
皮蛋黃道:“小人不敢,也沒那本事!
阿哈法師道:“江湖詭譎,貧僧是懂的,你不要把貧僧當作書呆子。”
皮蛋黃道:“法師學究天人,武功深不可測,小人豈敢算計法師,除非小人不想活了,哎,小人家中上有八十歲的老娘,下有呱呱墜地的幼子,要是小人死了,老的老,小的小,那就慘了。你看,小人沒帶兵器,怎么算計法師!
阿哈法師想了想,道:“行,貧僧答應讓你探視小東家,不過,你得答應貧僧一個條件!
皮蛋黃道:“啥條件?”
阿哈法師道:“你把衣服脫了!
“?”
阿哈法師將手中玉龍環一掄,呼,蕩起一股疾風,撲面而來,由不得皮蛋黃氣息一窒,法師道:“不答應,就滾出去,若再跨出一步,就打翻你,須怨不得貧僧,鬼知道你衣服里藏著啥獨門暗器、迷藥、霹靂子呢?!”
皮蛋黃笑道:“法師說得有理,調了小人,也這么想。”
阿哈法師惱道:“少羅嗦,脫不脫?”
皮蛋黃道:“脫,小人這就脫,反正此處也沒有女人。”
阿哈法師道:“快,即便全是女人,也得脫,你當你有多帥呀,誰看你!”
皮蛋黃涎著笑臉,搖著頭,開始脫衣……
***
南不倒等人在暗道內昏死了過去,忽地,暗道內的濃煙漸漸消淡,一忽兒,濃煙消失殆盡。
第一個蘇醒的人是林?担X得鼻端清風吹過,就拼命吸了幾口,喉嚨發癢,連連咳嗽,坐起身,睜開雙眼,見孔明燈扔在地上,燈光如豆,奄奄欲死,暗道內光線昏暗,直如地獄一般,前后躺著好多人,好像在動,好像死了,作孽呀,曉得如此,還真不如沖出客棧,與水道的人拼個你死我活呢。
突聽得,哇一聲,身邊來寶哭出了聲,林福康摸黑抱起來寶,拍著背,哄他別哭,來寶邊哭邊咳,哭聲響亮,憤憤不平,別哭,乖,來寶,哭不得呀,也許,水道的賊胚,會循聲而入,大開殺戒。
倏忽間,聽得南不倒輕聲呼喊:“來寶,你在哪兒?來寶,你在哪兒?”
林?档溃骸安坏梗瑏韺氃谶@兒,來寶沒事!
南不倒從地上掙扎坐起,道:“真的?來寶真的沒事嗎?”
林?当е鴣韺,跌跌絆絆,走到南不倒身邊,道:“不倒,南寶沒事,只是哭得兇呢!
南不倒坐在地上,伸手接過來寶,摟在懷中,喜極而泣道:“能哭就好,不哭,就完了。”
林?颠@才爬到妻子身邊,掐著她人中,道:“春花,醒醒,你別嚇我好不好,醒醒,看看,我們都醒了,你不能睡過去,再睡,就醒不過來了,春花……”
南不倒這才知道,林掌柜的老婆叫春花。
春花“啊”了一聲,劇烈咳嗽,胸脯起伏,醒了過來,她問:“當家的,這是在哪兒?”
林福康道:“在暗道里呀,你忘啦,我們中招啦,快醒醒,我還有一個出口,快跑,晚一步,都得死!
南不倒這才知道情況緊急,刻不容緩,她將來寶遞給林掌柜,去救倒在地上的其他人,南不倒將“南海清肺救心丸”逼入同花順子、金蟬子、黃鼠狼口中,一忽兒,立竿見影,三人先后咳嗽,從地上坐起,同花順子道:“咱們在哪兒呀,黑咕龍東的。”
忽聽得一人道:“在陰間!
那聲音冰冷有力,在暗道內陰惻惻回蕩,眾人心頭一震。
南不倒抬頭一看,見有個黑影提著盞孔明燈,柴煙消失殆盡,不知何時,孔明燈變得十分明亮,照亮了暗道,也照亮了那個黑影,那人頭戴紅色頭套,身著黑衣黑褲黑鞋,顯得十分詭異。
此時,眾人剛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頭腦迷糊,無不心頭一寒,原來,咱們全死了,怪不得,暗道的煙,一下子就不見了,鬼是不怕煙的,只有人才怕,算了,人生在世,誰無一死,死就死吧,現在去哪兒呀?
即便連身經百戰,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多次的金蟬子,心頭也“格噔”一下。
南不倒問:“你是誰?”
黑影道:“我是黑無常,地府接引使者!
南不倒還想證實一下,問:“莫非我們真死了?”
黑無常道:“無一活口!
南不倒道:“讓我想想,要不要去。”
黑無常道:“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除非你愿意永遠待在此處,上不見天光,下不著黃泉,成為無人問津的游魂野鬼,為豺狼虎豹追逐啃咬,永無寧日!
南不倒道:“我們商量商量,好嗎?”
黑無常道:“那,你們慢慢商量吧,我走了,愿跟的跟著,不愿跟的,一會兒,自有人會來收拾你們!
黑無常提著孔明燈,轉身走了。
林?档溃骸安坏,我們走吧,走到哪兒,都比待在這兒強!
南不倒想想也是,起身道:“我們走吧,再不走,水道的人就沖進來了,咱們陽氣不足,估計打不過他們。”
林?档溃骸安坏,對不起,大伙兒,對不起,都是我害的,害得大家都成了鬼。”
南不倒道:“不能怪你,別往心里去!
同花順子道:“掌柜的是一片好心,要怪就怪龍長江,黑心黑肝黑肚腸,將來必定不得好死!
說著,扶著石壁,從地上站起,大聲道:“師娘去哪兒,我同花順子就去哪兒,大伙兒聽著,咱們能聚在一起,也是緣分,百年修得同船渡,有緣千里來相會,這個緣,人人要珍惜,誰也別落單,咱們同死落棺材,黃泉道上不孤單,生也樂呵呵,死也樂呵呵,心胸坦蕩怕個啥,跟著黑無常,十殿閻羅那兒告狀去,舍得一身剮,誓把龍長江打下馬,打他一個稀巴爛,每人狠狠踩上一只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黃鼠狼問:“哥,要踩多久呀?老踩著,也沒勁,沒法玩啦!
同花順子道:“你就知道玩,做鬼都不忘,真沒出息!
黃鼠狼一吐舌頭,不響了,從地上掙扎起身。
林夫人起身,從林掌柜手中接過來寶,道:“你抱著來寶,沒個抱相,來寶不舒服!辈恢螘r,來寶不哭了,只是睜著墨黑的眼睛,骨碌碌亂轉,林夫人道:“對,我們去閻王爺那兒告狀去,人間沒公道,還好,陰間有!
黃鼠狼道:“對,就按哥說的辦,爺爺,咱們一起走吧,聽說,閻王爺有點兇,我怕,最好爺爺跟我在一起,有爺爺在,我膽子就大,爺爺不在,我膽子就小!
金蟬子手在地上一撐,起立道:“好,咱們一起走。”
眾人起身,混沌沌,跟在黑無常身后,往前走,一會兒,拐個彎,上了三級臺階,暗道好像是個上坡,不知何故,暗道里,如今空氣清新,涼風嗖嗖,有點兒冷。
三級臺階?林掌柜像是記起了啥。
林掌柜雖跟在眾人身后,卻心里犯嘀咕,莫非我等真的成了幽靈?他用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喲,疼啊,鬼是不會疼的呀;據說,鬼沒有腳,要么一蹦一蹦的跳,要么像風似的飄,他借著黑無常提著的孔明燈光亮,看看自己的雙腳,我沒蹦呀,身子也沒飄,分明是在左一腳,右一腳的邁步,其他人也一樣,說明我們不是鬼,根本就沒死!
剛才,從昏迷中醒來,頭腦混里混沌,冷丁被黑無常一嚇,嚇成了鬼。
黑無常是誰?莫非是龍長江派來的奸細,要將我等往死路上帶?!
黑無常遮得嚴嚴實實,認不出他的本來面目,不過,聲音有點熟,肯定是個熟人,一時,卻說啥也想不起來。
林福康搜索枯腸,急欲從記憶深處挖掘出黑無常的本來面目,卻怎么也記不起來,人到嘴邊,就是報不出字號來。
此時,前面傳來黑無常冰冷的聲音:“站住!
跟在他身后的眾人只得站住,南不倒問:“怎么啦?”
黑無常道:“閻羅王剛才給我傳話啦,他翻了翻生死簿,發覺小鬼弄錯了,你們還有一個甲子好活,著我將你等帶回陽間!
南不倒道:“我緊跟在你身后,怎么沒聽見閻羅王說話呢?”
黑無常道:“這你就不懂了,閻羅王跟我說的是‘地宮密語’,就我聽得到,不要說你們聽不到,就是常年在他身旁伺候的牛頭馬面,也聽不到,懂不懂?”
南不倒道:“啊,地宮密語?從來沒聽說過!
黑無常道:“沒聽說過的事多著呢,有啥好大驚小怪的!
南不倒道:“你把我們帶出地宮,難道我們就活了。”
黑無常道:“立馬就活,鮮蹦活跳。”
林?底I道:“你說我等還有一個甲子好活,我已將近五十,莫非我能活到一百多歲?”
金蟬子也道:“我已五十余歲,莫非能活到一百十多歲?”
黑無常道:“生死簿上注定的事,誰都改不了!
南不倒道:“黑無常,你怎么把我等帶出去呀?”
黑無常貼身站到暗道邊上,把孔明燈遞給南不倒,道:“你往前再走十幾步,就是出口,千萬當心,出口在井壁半腰,一個不當心,踏個空腳,就掉到井里去啦。”
南不倒道:“我怎么出去?”
黑無常道:“輕功好的,腳尖一點就出去了,有吸壁功的,背貼井壁也能游出去,像我這種,啥功也沒的,井壁出口旁,嵌著鐵梯,可扶梯而上!
同花順子道:“師娘,我帶路,你跟在身后,打頭陣的事,理該徒兒擔當。”
說著,抓過孔明燈,就往前走,南不倒道:“順子當心。”
同花順子邊走邊道:“沒事,徒兒是福將,沒娘兒子天保佑!
黃鼠狼嘟噥道:“咦,我也是福將,不過,這種福將還是不當好,寧可有爹娘,不可當福將。”
聽得金蟬子心中一酸。
林掌柜走在眾人后面,聽到黑無常說,出口在井壁,立馬明白,那人是班門怪才鄭初一!剛才,他要找的另一個出口,就是井壁。
暗道內三個出口,以及出口的密碼,全是鄭初一修造設置的,水道能迅速打開暗道的進口與出口,燒火熏煙,顯見得是鄭初一把自己給賣了。
林掌柜強自按抑心中怒火,跟在眾人身后,向前靠近,當走到鄭初一跟前時,冷不防,一把掐住他脖子,道:“鄭初一,你干的好事!”
鄭初一拼命掙扎,咽喉扼住,無法張口辯解。
眾人齊地停步,金蟬子在林?瞪砼,問:“怎么啦,林掌柜?”
林掌柜道:“暗道的進口、出口都是他修造的,只有他能打開暗道的出口進口,害得我們險一險悶死!
金蟬子在鄭初一身上點了一指,鄭初一立即不動了,金蟬子道:“別掐死他,先問明情況再說。”
林掌柜松開手,呲溜一下,鄭初一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息起來,林掌柜一把扯去他頭上的紅頭套,鄭初一露出了本來面目: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頭,一頭濃密的亂糟糟的白發,面色蒼白,凸出的眉骨下,一對琥珀色的瞳仁炯炯有神,犀利的目光,在眾人面上掃視一周。
金蟬子半跪在地,問:“姓鄭的,想死想活?”
鄭初一苦笑道:“你看著辦吧。”
南不倒擠到跟前,提著孔明燈,照了照鄭初一的臉,同花順子擠進一個頭來,罵道:“老不死,害人精,給他一刀算啦。”
金蟬子對同花順子道:“且慢,須先問個明白!
轉過頭,問鄭初一:“是你把水道的人帶來的?”
“毒刑難熬,迫于無奈!
“誰信你的鬼話!”
鄭初一道:“扯開我的衣襟,就明白啦。”
嘩啦一聲,金蟬子一把撕開衣襟,衣襟上的鈕扣,七七八八,掉落地上,聽得鄭初一慘叫一聲,身子骨一陣嘟嗦,只見坦露的胸脯,傷痕累累,無一寸完膚,涂著膏藥,膿血滲流,令人慘不忍睹。
。”娙艘娏,無不抽了一口冷氣。
鄭初一慘笑道:“打熬不過,只得招了,我是個沒用的老不死,對不起各位啦!
金蟬子繼續問:“煙熏暗道的鬼主意是你出的?”
鄭初一道:“老夫只供出了暗道進口出口的按鈕密碼,余皆一概不知。老夫跟各位無冤無仇,怎會干出這種斷子絕孫的勾當,再說,老夫是干這一行的,理應為雇主保守秘密,如今,破了行規,今后已無法在江湖立足,還不如死了得了。”
林掌柜問:“井壁出口你供了嗎?”
“沒有,老夫留了一手。還好,這個出口是個向上的坡道,當初,我只是想離地面近一點,便于逃生,沒想到,我打開井壁兩頭的暗門后,就如同打開了一個大煙囪,暗道內的煙,瞬間就抽盡了。”
金蟬子道:“瞬間抽盡?外面熏,井口抽,再抽也抽不盡。”
鄭初一道:“這你就不知道了,聽說,柳三哥趕到了,他在香蘭客棧后院放了一把火,把暗道口的房子全燒塌了,磚石土木堵住了進口,煙就進不來了,火還在燒,一時半會兒,水道的人挖不開暗道進口!
南不倒問:“真的?柳三哥來了?”
同花順子道:“師娘,不是師父,是丁叔!
關于丁飄蓬火燒滿堂彩賭場的事,同花順子告訴過她。
鄭初一道:“老夫只是聽說,不敢確定,反正有一個人,放了一把救命火,那把火燒得太及時了,老夫得以趁亂溜了!
林掌柜問:“后院的房屋全燒毀了嗎?”
鄭初一道:“全毀!
南不倒道:“恩公所有的損失,日后不倒定將加倍奉還!
林掌柜道:“我,我不是這意思!
南不倒問鄭初一:“這么說起來,你是個好人羅,是來救我們的?”
鄭初一道:“不,老夫是個軟骨頭,是來贖罪的!
金蟬子吶吶道:“鄭老爺子,不對呀,剛才,咱們在里頭,明明看見煙是從兩頭熏進來的,可見,另一個出口也在熏煙,按理說,抽得越快,進得也越快,煙還是抽不盡呀!
鄭初一道:“也許,柳三哥趕到另一個口子,也去放了一把火,把出口給埋啦!
金蟬子道:“三哥沒那么笨,他又不知道你在中間開了個煙囪,否則,里邊的人,還不全熏死啦!
鄭初一道:“此話有理,柳三哥是個聰明極頂的人,他自有辦法終止出口燒火熏煙,也許,他把出口水道的人打跑了,把柴火澆滅了呢。”
南不倒道:“既然打跑了水道的人,就該沖進來救我們!
鄭初一道:“你是南不倒吧?”
南不倒道:“正是!
鄭初一道:“手到病除南不倒,天下第一名醫,還是個女流,老夫真個欽佩得五體投地,一蹋糊涂,今兒老夫有幸一睹芳顏,乃三生有幸。不過,此刻怎么變得那么笨呢!柳三哥進了暗道,水道的人又返回來,再在出口燒火熏煙怎么辦?那不連他也安在里頭啦,全成了熏死鬼啦!”
南不倒道:“咦,有道理!
鄭初一道:“所以,也許他就守在暗道口,只有一個人,他離不開呀?傊,三哥是對的。以老夫愚見,三哥此生做過的所有的事,幾乎全是對的,可惜,錯了一次,要么不錯,錯起來卻大錯特錯,險些連命都燎掉!
南不倒問:“何事?”
鄭初一道:“當了水道軍師!
南不倒連連贊嘆道:“鄭老所言一針見血,對極對極,極對極對!
至此,眾人已將班門怪才鄭初一稱之為“鄭老爺子”,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林掌柜提醒道:“不倒,此處不可久留,咱們快走!
南不倒道:“是往出口走嗎?”
林掌柜道:“不,出口情況不明,顯見得不是柳三哥,最保險,還是從井口出去。”
鄭初一道:“林掌柜,你還記得暗道拐彎處的三級臺階么?”
林掌柜道:“依稀記得!
鄭初一道:“哎,你記性真差,還不如一個老頭子,你記得臺階下有一道暗門么?”
“噢,對了,有。”
“那是通向井口的暗門,還記得密碼么?”
“記得!
鄭初一道:“林掌柜,煩勞你去將暗門關了,關上門,就太平了,水道的賊胚,即便進來了,一時找不著咱們,你們愛問啥問啥吧!
林掌柜接過南不倒手上的孔明燈,匆匆離去。
此時,南不倒點亮松明,讓順子擎著,跟金蟬子一起脫下鄭初一身上的外衣外褲,鋪在地上,讓鄭初一平躺其上,鄭初一驚道:“你們干啥?殺一個人,用不著那么費事。”
南不倒道:“我給老爺子治傷!
鄭初一苦笑道:“是嘛,哎,不用了,老夫料想已離死期不遠,不用治了!
同花順子道:“你說啥呀,誰在給你治傷,知道嗎?是我師娘,手到病除南不倒耶!”
鄭初一苦笑搖頭,自言自語道:“水道的打手,邊百般拷打,邊請郎中給老夫療傷,生怕老夫死了,在半昏迷狀態中,郎中曾跟打手說,老夫能活到現在已是奇跡,隨時有死的可能,最多,活不過七天。老夫心道,七天太長,立馬死掉,那就謝天謝地啦,卻偏偏不死,拖到今兒!
南不倒并不理會,取出刀剪,將鄭初一的內衣內褲剪碎,小心揭下衣片,傷口與布片,有些已粘在一起,鄭初一痛得叫起來,南不倒出指點了他痛穴,立時,停止了叫喊,只見被扒光的鄭初一,前胸、后背、屁股、大腿、臂膀,無一寸完膚,血淋嗒滴,如同剝皮老鼠一般,傷口已在潰瘍化膿,惡臭難聞,有些是烤灼傷,有些是鞭打傷,有些是尖刀劃的,有些是鋼針刺的,奇式怪樣,不一而足,眾人見了多把眼睛閉上,不敢開看。
唯獨南不倒,目不旁視,雙手靈巧,用藥水為其清洗傷口,涂抹藥膏,并用潔凈紗布,包扎傷口,一會兒,療傷結束。
金蟬子與同花順子為其穿上衣褲,南不倒拍開鄭初一的痛穴。
鄭初一問:“痛穴拍開了?”
南不倒道:“對!
鄭初一道:“大約過一會兒又要痛,是不是?”
南不倒道:“不會,我的藥既治傷,又鎮痛,而且,不用換藥!
鄭初一道:“說真話,傷會好嗎?”
南不倒道:“會好,不過,得有耐心,大約得等一段時間了!
“要三個月?”
“不用!
“一個月?”
“也不用!
“多久?”
“七天。我沒法做到手到病除,那是好事者吹的。三天結痂,七天脫痂,脫痂時有點癢,別搔破傷口,脫痂后,除了烤灼傷,疤痕無法完全消除外,其余傷口,不留疤痕。不好意思,我只能做到這樣了。”
鄭初一奇道:“啊,真乃天仙下凡,醫界圣手啊!
南不倒道:“見笑見笑。請問老爺子,井口與香蘭客棧有多遠?”
“不遠,約兩三里地!
南不倒道:“按理說,你身上的傷口,每走一步,都會痛徹心肺,你是怎么過來的?”
鄭初一道:“還好,我只是想,要快,若晚到一步,暗道內的人全會熏死了,這么一想,就不痛了。”
正說著,林掌柜回來了,道:“通向井口的暗門關上了,哎,記性不好,還折騰了一陣子,哎,咱們走吧。”
金蟬子道:“整個蠶桑鎮,如今,里里外外,已布滿了密探,有水道的、陰山一窩狼的、還有坐地戶賭場的,只要一動,就會被發覺,其實,外面并不安全。”
眾人覺得此話有理,一時沉吟不語。
林掌柜開口道:“總不能老在暗道內待著吧,若是龍長江等人,沖進暗道,見人沒了,肯定會猜到,暗道內必定另有藏身之處,便會過細挖掘尋找,我們藏在此處,遲早會被找到!
林掌柜的話也有道理,眾人無語。
同花順子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許多事,其實都是說不定的,反正我聽師娘的,師娘說咋辦,我就咋辦!
南不倒沉吟道:“走,趁著天黑,能悄悄溜走,最好,走不了,就打出去!薄
***
暗道出口的屋里,阿哈法師手舉玉龍環,雙眼圓睜,盯著皮蛋黃的一舉一動,道:“快脫,不要死樣怪氣,磨磨蹭蹭,一味挨延時光,沒人看你,只有貧僧要看!
皮蛋黃涎著笑臉,搖著頭,開始脫衣,衣褲頭巾,扔在腳下,全身幾乎****,只剩了一條短褲,道:“法師,內褲要不要脫?”
阿哈法師道:“轉過身去。”
皮蛋黃原地轉了一圈,見阿哈法師還有些猶豫不決,便道:“法師,我看索性把內褲脫掉把,省得你心里不踏實,反正,我又不是一把手、二把手,也不是江湖成名立萬的英雄人物,面皮不看重,看重也沒用,為了混口飯吃,啥活兒都得干,怎么樣,我脫啦?”
說著,雙手抓著內褲的松緊褲帶,就要往下扒。
阿哈法師吼道:“停,貧僧豈是以捉弄他人為樂的低俗小人,叫你停就停,你越想脫,貧僧越不要你脫,你越不想脫,貧僧越要你脫,貧僧天生是個倔脾氣,不倔還好,倔起來,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再不停,貧僧可要動粗了!
皮蛋黃道:“停,我停我停,別動別動,法師一動,小人的心,就別別亂跳!
阿哈法師道:“你不是要探視小東家嗎,呆站著干嘛?”
皮蛋黃道:“沒法師發令,小人不敢靠近小東家!
阿哈法師哈哈一笑,道:“看來,你是個老實人!
皮蛋黃邊向小龍頭走去,邊喃喃道:“有人說,老實是無用的別名,看來,小人是個無用的人!
阿哈法師道:“不對,老實是福,老實人不吃虧。”
皮蛋黃顧不得答話,俯身伸手,去小龍頭鼻孔處摸了摸,阿哈法師道:“喔喲,你當小東家死啦,沒事,活得好好的呢!
小龍頭知道大事不好,不知如何應對,一時無語。
皮蛋黃索性蹲在小龍頭身旁,抓起小龍頭手腕,搭起脈來,搭完左手,又搭右手。
阿哈法師道:“喲,看不出,你還是個郎中呀!
皮蛋黃道:“慚愧慚愧,略通一二,……”
話猶未了,突地,皮蛋黃攔腰抓起小龍頭,就往外躥,剛才還動作遲緩,呀呀嗚嗚,一拳打不出三個屁來,想不到,不動則已,動如脫兔,端的功夫了得。
皮蛋黃再快,也快不過阿哈法師,阿哈法師冷哼一聲,喝道:“哪里跑!
身形略晃,已截住了皮蛋黃去路。
這么一來,三人位置大變,皮蛋黃后背對著暗道出口,阿哈法師后背對著屋門,中間夾著個小龍頭,法師后背空門大開,此乃武林大忌。
好在阿哈法師藝高人膽大,并不在意,急切間,舉起玉龍環就向皮蛋黃臂上砸去。
此招,早在皮蛋黃意料之中,不慌不忙,身形一側,舉起小龍頭,迎將上去,小龍頭極叫他:“法師,當心,我命休也!
阿哈法師在玉龍環上浸淫了數十年,收發自如,無比精確,就是小龍頭不叫,也不會將環砸向他,忙手臂一揚,玉龍環向右側蕩開,左手駢指若劍,向皮蛋黃左脅下戳去,皮蛋黃又是身形一側,舉起小龍頭,擋將上去,阿哈法師只得半路收手。
皮蛋黃明白,這么下去,自己過不了三招,三招之后,必倒無疑,向屋外極叫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一躥兩招,只在瞬息之間。
當阿哈法師玉龍環擊出時,龍黃河急得頭皮火星子直冒,須發倒豎,環眼圓睜,皮蛋黃膽大包天,竟敢拿小龍頭金玉之身去一博成敗,總怪老子平時待他太好,來人客氣當福氣,根本沒將老子的話當一回事,好哇,事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豈料,阿哈法師中途變招,玉龍環并沒砸向小龍頭,有驚無險,龍黃河心念電轉:難道劫持人質之事,確如皮蛋黃所言,是他倆竄通好的?
當阿哈法師第二招先發后收時,龍黃河看得明明白白,大喜過望,******,還真被皮蛋黃猜中了,原來劫持人質只是一出雙簧戲,當即一聲斷喝:“沖!”
沖進屋內,搶下人質,在剛才皮蛋黃與阿哈法師歪纏時,龍黃河已在屋外布置停當。
令下身動,黃衣衛可不是吃素的。
龍黃河身先士卒,沖進門去,揮動樸刀,向法師后背一刀斬落,不怕死、死不怕、怕不死同時跟進,從兩側揮刀夾攻,上中下,三刀并發,刀聲霍霍,威風凜凜,呼喝叱咤,聲震屋瓦。
龍象、雪豹從窗口飛入,身在空中,劍光如電,疾點法師兩側太陽穴。
阿哈法師無奈,只得丟下皮蛋黃,身形疾變,縱躍騰挪,避開來招,雙臂一圈,各執一環,叮叮當當,與六大高手過招。
以六敵一,且在屋內,空間狹小,阿哈法師無暇使出“五龍騰飛”絕招,只得揮舞雙環,左支右絀,疲于應付,顯見得險情疊現,已成困獸猶斗狀。
皮蛋黃脅下挾著小龍頭,變動身位,向門口挪移,奈何打斗激烈,刀光劍影,他挪動得并不利索。
刀劍不長眼,可得小心點,一不小心,在自己身上劃一刀事小,若是在小龍頭脖子上劃一刀,那就完****蛋了,追究起責任來,根子在老子身上,這干系可擔待不起,眼看成功在即,卻死在龍黃河手里,死了,連要鬼都要打自己嘴巴,那真個成了冤大頭啦。
身在動,動得慢,忽地,轟隆一聲,自己頭上天花板上,掉下一個人來,一時木屑灰塵,四處飛揚,嘴巴發干,迷眼嗆鼻,眾人一時噴嚏亂打,亂了陳法,怕傷了自家人,眾人紛紛護住周身,后撤一步。
天上掉落一個人,是敵是友難辨認,法師小龍演雙簧,眼睛一眨假變真。
瞬間,龍黃河一頭霧水,阿哈法師也一頭霧水,笑里藏刀皮蛋黃更是一頭霧水。
突然,皮蛋黃腰間一麻,知道穴道被制,著了道兒,摟著小龍頭腰的手,動彈不得,一條強有力的臂膀,像是一道鐵箍,將他與小龍頭箍得緊緊的,緊到幾乎透不過氣來,一把雪亮的匕首,緊貼小龍頭脖根,因刃口鋒利,小龍頭的脖子鮮血滲流,皮蛋黃耳根旁聽得一聲怒吼:“住手,再打,老子將他倆全斬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不速之客是誰?
這是屋中所有的人,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是柳三哥么?他真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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