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傳來一聲貓叫,“喵嗚”,輕微而安詳,三哥心頭一喜,向窗口望去。
那聲貓叫,稔熟親切,三哥在睡夢里不知已聽了多少回,那是“二黑”的叫聲,夜半夢回,卻不見“二黑”在身旁,難道,“二黑”也遭遇了不測?
江湖波譎云詭,一切皆有可能。
為此,三哥憂心忡忡,神馬“大黑”與靈貓“二黑”,是他的朋友,“大黑”也許被一窩狼劫走了,相信“二黑”不會,當初,自個兒被“仙桃迷醉一封信”迷翻時,記得是坐在馬車車座上,最后一瞥,見白面書生拔出匕首,捅向自己腹部,醒來后,腹部卻并無被刺的傷口,是“大黑”發覺,發足飛奔,使自己逃過一劫呢?還是“二黑”從車上躥出,撲咬殺手,救了自己呢?三哥無從知曉,或許,是“大黑”、“二黑”,協力救主,方始自己免于一死吧。
三哥深信,只要“二黑”不死,一定會來找自己,它的鼻子超靈,會在風中地面嗅吸氣息,尋跡而至,能不能找到其他人,三哥不敢說,卻堅信“二黑”能找到自己。
數年前,在柴達木盆地,三哥的四輪馬車遭狼群突襲,三哥與“二黑”失散了,當時,他趕著黑駿馬“大黑”向東逃竄,那群餓狼足有數百頭,在后窮追不舍,追了一天一夜,當然沒追上,三哥在逃跑中發覺,“二黑”不見了,以為“二黑”被狼吃了呢,心痛不已。
半月后,三哥在西安碑林閑逛,當他回到泊車處,忽聽得一聲貓叫,抬頭一看,“二黑”在車頂搖尾站著,那雙碧綠的琥珀眼,正瞅著自己呢。
“二黑”沒死!
能在荒涼的柴達木盆地,逃過幾百頭餓狼之口,唯一的可能性是,“二黑”縱上了高高的胡楊樹,餓狼雖兇猛,卻無法上樹,只能眼巴巴地望著“二黑”,干著急吧。
從柴達木盆地到西安城,相距千山萬水,“二黑”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是嗅著馬車的氣味,還是自己身上的氣味,萬里尋跡,跋山涉水,找來了?!
此事說給別人聽,會以為你在講故事呢,估計沒人會信,除非聽的人是三歲的童子或是傻子。
從此,三哥知道,“二黑”不僅眼睛超亮,鼻子也超靈,“二黑”不是一只尋常的貓咪,是一只通靈神貓。
如今,我與“二黑”在南京失散,已有一個多月,“二黑”怎么現在才回到自己身邊呢?
這一個多月來,我沒跑遠呀,只是在南京、鎮江、杭州一帶活動,其間相距只有幾百里,“二黑”怎么就遲遲找不到我呢?
對了,在杭州百花院,我被關押在地下水牢半個月,身上氣息,與地面徹底隔絕,“二黑”的鼻子就是再靈,料想也嗅不到自己的氣息,“二黑”迷糊了,故而,輾轉找尋,姍姍來遲。
今兒,驀然聽到一聲貓叫,當即,三哥便認定那就是“二黑”。
盡管在常人聽來,“二黑”的叫聲,與其它貓叫沒啥區別,三哥卻能聽出不同的韻味來,“二黑”的叫聲里,帶著點昆侖冰谷寒風的粗獷與放蕩,有些像風中碎石在山坡上滾落時發出的沙沙聲,跟家貓的叫聲迥然不同。
三哥能從千百只貓叫聲中,分辨出“二黑”的叫聲,聽得多了,自然就熟,自然就能品出獨特的味道來。
此刻,三哥百感交集,抬眼向窗口望去,只見窗外白霧茫茫,窗紙上映著兩枚碧綠的翡翠,翡翠中間是金色的瞳仁,有點像琥珀,卻無琥珀的黯淡滄桑,水頭極足的翡翠,包裹著菜花黃般金色的瞳仁,那正是“二黑”美麗的雙眼呀,好樣的“二黑”!
三哥大喜,知道救星來了,面上卻不動聲色,他不想讓鐵頭發覺,用食指在嘴上一碰,像是無意觸碰的模樣,三哥手語的意思是:別叫“二黑”,我聽見了。
靈貓“二黑”當然看得見,更看得懂三哥的手語,只見窗紙上兩枚美麗的琥珀,上下一動,乖巧的“二黑”在點頭呢,意思是:喔,等你。
之后,窗紙上的兩枚琥珀,一動不動,像凝固一般,盯著三哥看,“二黑”靜若處子,伏在窗臺上,等三哥。
其實,三哥多慮了。
鐵頭在沉思中對三哥的手勢,渾然無覺,視三哥為無物;至于“二黑”,鐵頭更無法看見,他頭朝門,又不能動,連窗也無法看見,遑論窗口的“二黑”了。
靈貓“二黑”的聰慧狡黠,即便連三哥,知道得也不多,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二黑”的目力異常銳利,完全能穿透迷霧,帶領自己,繞開閑雜人等,悄然離開客棧。
三哥對鐵頭道:“老鐵,哥走啦,后會有期。”
鐵頭望著三哥的目光充滿迷惘,這是棵爛白菜么?草,真有點吃不準。
對,老子不訪查一查,暗查。興許,能查到老幫主的真正死因呢。
三哥離開鐵頭,走到窗口,開窗,摸摸“二黑”的頭,做了幾個手勢,意思是:避開所有的人,帶我離開客棧。
“二黑”點點頭,也不作聲,跳下窗臺,帶著三哥消失在大霧中。
那天的霧,史無前例,臨到正午才散盡,等水道的大批保鏢在安康客棧內外,展開地毯式排查時,三哥早已在三四十里之外了。
***
三哥扮成跑單幫的生意人,雇了輛驢車,直奔南京郊外蠶桑鎮香蘭客棧,當趕到客棧時,天已黑盡。
九天前,龍長江率領大隊人馬,在香蘭客棧追殺南不倒,九天后的今日,水道人馬已撤離。
三哥叮囑車夫道:“老板,車趕得慢一點,別停留。”
車夫嘀咕道:“這個鎮好怪啊,天剛落黑,怎么像半夜三更似的,連鬼影都不見一個。”
三哥叮嚀道:“慢慢走,別說話。”
是夜,月色慘白,香蘭客棧大門前,不見人蹤,闃寂無聲,客棧的朱漆大門,破敗倒塌,門前的墻上,沾著黑褐色的血跡,看來,不久前,此地曾有一番激戰。
門旁那面杏黃色的店招子,已被生生扯爛,在夜風中無精打采地飄拂,拍打著臟兮兮的院墻,發出忽啦忽啦的聲響,從客棧大門望進去,店堂內黑洞洞的,不見一絲光亮。
顯見得客棧已廢棄,客棧附近的居民,早已關門落鎖,門縫窗縫不透一絲燈光,聽不到人聲,也聽不到娃兒的哭笑聲,甚至,連一聲狗叫,也聽不到,處處透著怪異。
客棧門前的街,垃圾堆積,廢紙與落葉,在夜風中打著轉轉,發出一股腐朽霉爛的氣息,令人窒息,月光下,鱗次櫛比的屋舍,像是無人居住一般死寂,死寂中透著妖異,讓人瘆得慌。
幾只烏鴉,時不時撲次撲次,從街巷上掠過,在月下,投射出幾道紛亂的黑影,“呱呱,呱呱”,時不時,發出幾聲破碎不祥的哀鳴,冷月下的香蘭客棧,顯得更為兇險不測,幽昧怪異。
一望即知,香蘭客棧出事了。
不倒怎么了?來寶怎么了?客棧林掌柜怎么了?
三哥打了個激靈,他在心里關照自己:“冷靜,冷靜,越是兇險莫測,越要沉著鎮靜。”
三哥咬著嘴唇,看著車窗外的客棧。
車夫趕著車,道:“草,這地方有點熟。”
三哥問:“你以前來過?”
車夫道:“沒,聽說九泉之下,也是這般邪氣,沒一絲活人氣息。”
三哥道:“得,咱們走快點。”
車夫吆喝著驢兒,驢車小跑著,離開香蘭客棧。
拐過一個彎,便有了街燈,又拐過一個彎,終于見著人了,街燈下做生意的小商小販,扯著嗓子吆喝生意,行人往來不絕,熙熙攘攘,跟剛才香蘭客棧所見,判若兩個世界。
驢車在一個叫“小白”的客棧停下,三哥付了車費,跳下車,在小白客棧住下。
三哥叫來店伙,問:“伙計,哥剛才經過香蘭客棧,見客棧一付破敗的樣子,莫非客棧倒閉了?”
店伙道:“嗨,倒閉就好啦,哪是倒閉啊,是水道追殺南不倒,把客棧給端了。”
“啊,有這等事?南不倒抓到沒?”
店伙道:“南不倒哪有那么好抓,聽說,水道探子明明看見南不倒住在香蘭客棧,卻硬是沒抓著。”
三哥松了一口氣,只要南不倒母子與眾人平安就好,世上還有比平安更重要的事么!
店伙道:“傳說,南不倒在土行孫那兒,學了一招地遁功夫,帶著兒子與林掌柜等人地遁了。水道舵主龍長江,命手下挖地三尺,竟挖出一條暗道來,卻沒挖出一個人,活的沒,死的也沒,你說,怪不怪?”
三哥笑道:“咦,客棧有暗道?是本來就有呢?還是客棧掌柜修的?”
店伙朝他白了一眼,道:“客官這話問的,小的哪知道啊,客官要問,去問林掌柜。”
三哥道:“哥只是隨便一說,哎,伙計,客棧門前的街怎么空啦?”
店伙道:“別提啦,聽說南不倒在這兒,陰山一窩狼的人也蜂擁而至。”
三哥道:“水道與一窩狼,水火不容啊,定是他們打起來啦?”
店伙道:“沒啊,兩伙人沒打架,一窩狼也是來殺南不倒的,兩伙人像約好似的,你來他走,你走他來,出事頭一天,最初到客棧的是一窩狼,住店的客人,被殺十來個,一窩狼怕那條街上的居民出來礙事,見一個殺一個,殺了七、八個,殺得街上的居民魂飛魄散,一到天黑,便窩在屋里,不敢出門,即便白天,街上也行人稀少,哎,成了條空街。過了不久,水道的人來了,一窩狼就撤了,兩家人挺客氣,沒干仗。之后的數天,也是這樣,你來了,我走,我來了,你走,你在客棧,我在鎮郊,你在鎮郊,我去客棧,配合默契,像是商量好似的,見面卻不打招呼,真怪。”
“一窩狼亂殺人,官府不管么?”
店伙道:“管,怎么不管,官兵來了,一窩狼便沒了,官兵走了,一窩狼又來了,二十來條人命成了懸案,南京府尹頭都大啦,在街上駐了幾天兵,才算安寧了幾天,昨天,撤兵啦。”
“是嘛。”
店伙道:“聽說,如今鎮上還有一窩狼與水道的探子呢,好像賊心不死,還在找南不倒,他們認定南不倒沒走遠,定在附近藏著,勸客官一句,沒事,別在街上瞎逛,免得吃誤傷。”
“多謝。”
半夜,三哥換上一身夜行衣靠,推窗,掠了出去,靈貓“二黑”隨即尾隨其后。
一人一貓,在屋脊上飛掠,直撲香蘭客棧,三哥想去看看那條救命的暗道。
月色慘白,空街顯得越發陰慘恐怖。
三哥在香蘭客棧門前落下,“二黑”嗖一聲,躥進大門,三哥隨即跟進,只見店堂里桌翻椅折,血跡斑斑,地上的血泊,已干涸,穿過店堂,進入客棧前院,院內的屋舍,門窗破敗,七斜八歪,過道上垃圾堆積,臭氣熏人,三哥在前院轉了一圈,沒找到暗道,走到前院盡頭,便是后院高聳的封火墻,墻未破損,后院院門卻已毀壞,破敝的門板,丟棄在臺階旁,黑洞洞的門洞內,寂然無聲。
三哥躥入門內,月色下,只見院中花草蔬果,盡遭踐踏摧折,只剩了幾莖殘枝敗葉,杵立在夜風中搖曳瑟縮,樓堂屋舍,已遭焚毀,堆積的瓦礫間,聳立著幾堵熏得烏黑的斷壁殘垣,往日美麗寧靜的后院,竟成一片廢墟。
三哥要找的暗道,不用費心,一會兒就找著了,廢墟中間,有條踩得平整的通道,通道兩旁,堆積著新鮮的沙土磚石,走進通道,在一堵斷壁下,有一洞***有臺階,可容一人進入,大約這就是暗道了,三哥向“二黑”打個手勢,讓它斷后,自己沿著臺階,進入暗道。
“二黑”漆黑的毛色,跟漆黑的洞壁融為一體,沒人會發覺,廢墟上有只貓呢。
“二黑”明白,自己的職責是斷后望風,若發現險情,就報警。如報警及時,三哥會有犒賞,給它做魚吃,三哥做的魚,鮮美無比,“二黑”最愛吃;若報警不及時或暴露在陌生人眼前,三哥會罰它,讓它十天聞不到魚腥。
不到萬不得已,“二黑”不會臨敵,三哥絕不允許“二黑”身臨險境。
若是暴露在江湖高手面前,“二黑”的生死就不好說了。
故而,三哥嚴令“二黑”離陌生人遠一點,不信任何陌生人,不吃陌生人遞給你的任何食物,再好也不吃,最好,讓陌生人找不到,看不見。
靈貓“二黑”明白,三哥定規矩,是為它好。
江湖上的人,只知道三哥有個怪癖:愛貓,卻不知此貓有何妙用,最多知道,在危險時刻,這黑貓會狂叫報警,僅此而已。
大約,如今“文弱書生要你命”知道得會多一些,這黑貓,關鍵時刻還會舍命救主呢。
至今,“要你命”的右腕上還留著“二黑”的幾枚牙印,那一咬,疼死爺啦,匕首掉地下,三哥算是撿了條命,這貓野啊,像只小豹子。
難怪三哥愛貓,換了我,也愛。
有“二黑”斷后,三哥無后顧之憂,他可以聚精會神地面對眼前的一切,進入洞內,鼻端聞到一股煙火氣,從懷中取出火折子,一晃即燃,又取出一枝松明,點上,吹滅火折子,擎著松明,查看洞口,見洞口四壁被煙熏得漆黑,看來,當初龍長江在洞口曾用煙熏,想把南不倒等人全熏死,想不到龍長江的心竟如此歹毒,這筆賬,哥給你記上,到時候再算。
“二黑”不即不離的,在三哥身后跟著。
暗道當然是林掌柜修造的,看來,南不倒等就是從暗道逃生的。
暗道寬約兩人許,高約一人許,洞壁多由磚石砌就,如今,洞壁多添了些新挖的洞坑,隔個兩三步就有個洞,洞坑的挖痕是新鮮的,散落的沙土磚石,也是新鮮的,有些洞穴挖得較深,用木板支撐起來,類似于“掌子面”;有些洞穴不深,只挖了個坑。甚至,偶爾地面上也挖有洞坑,挖出來的泥土沙石,多數已運出暗道外,否則,暗道內就根本無法通行了。
看來,龍長江進入暗道后,懷疑洞中有洞,在查找南不倒逃生的出口。
三哥對每個新挖的洞穴都不放過,都要查看一番,對較深的洞穴,還進內查看,卻多是死洞,行走有頃,忽地,見左手洞壁,挖出一個大洞,洞口散落著磚石,新鮮沙土,一扇沉重的鐵門,棄在暗道上,從進口延伸通向前方出口的暗道與一側的洞壁暗道,在此,形成了一個三岔口。
三哥先進入洞壁暗道,只見兩壁、穹頂、地面,全用花崗巖砌就,巖石上布滿苔蘚,看來,水道終于找到了南不倒的逃生出口,不知他們過了幾天才找到?
可以肯定的是,最快,也得過半天吧,光洞壁暗道的這個大口子,土石方量,毛估估,也得用馬車拉個六七車。
料想此時,南不倒等人早已逃之夭夭了,哈哈,這叫心兇命窮啊。
心越兇,命越窮,想要的,越得不到。
上帝一次又一次的勸誡人,要善良,要和淡,人卻一次又一次的不聽勸,不聽勸的人,結果一定不會好。
三哥對林掌柜肅然起敬,林掌柜是個有城府的人,要是他不修這條暗道,眾人會死得很慘。
三哥未深入洞壁暗道,他從洞壁暗道返回,要去看看從暗道進口通向前方的出口,究竟在何處。
莫非暗道另一頭的出口,也被水道的人堵住了?
能知道暗道進口與出口的人,料想也知道洞壁暗道,龍長江能知道進口出口,怎么就不知道洞壁暗道呢?對這一點,三哥實在想不通。
告密的人,必然知道所有的進出口,也許,心中不忍,留了一手也未可知。
人總是有良知的,人也總是有良心的,既無良知又無良心的人,必竟極少。
三哥出了洞壁暗道,向暗道的另一頭走去,一路上再不見壁上地上有挖掘的洞穴了,路面平坦,曲曲折折,走了一會兒,只見眼前一亮,一片月光照在洞口,到出口了。
出口也有一股刺鼻的煙火味兒,出洞,是一個大屋,屋頂有個大洞,月光從大洞中斜照進來,正好對著洞口,洞口有扇鐵門,打開,移入墻縫,鐵門外是個燒得半焦的衣櫥,看來,衣櫥是用來遮擋暗道出口的。
鐵門完好無損,顯見得是用密碼開門,能密碼打開暗道鐵門的除了林掌柜外,就只有修造暗道的工匠了,莫非,出賣暗道的人,是那個工匠?
能營造如此隱秘的暗道與暗門的人,世上并不多見,據說,南京倒是有一個,名叫“班門怪才鄭初一”,聽說,他精于此道,關鍵部位,摒絕眾人,自己親自動手修造,并且,是個倔頭,信譽極好,嚴守雇主機密,決不會向第三者透露工程秘密,給再多的銀子,也白搭,絕對是個靠得住的主兒。
其實,人是說不定的,世上本沒有絕對的事,若誘之以利,或脅之以死,甚而至于,惡極之極,不讓你死,只是變著法兒折磨拷打你,能牙關咬定,不吐一字之人,這世上實在少之又少。
也許,泄密的人正是班門怪才鄭初一呢,三哥不禁心中一寒。
破屋門窗大開,月色朗朗,十分明亮,屋內的一切,盡攬眼底。
三哥吹滅松明,將松明放在洞口衣櫥上,一門心思查看出口內外。
暗道出口也曾煙熏火燎,洞口內外熏得漆黑,地上還有燃了一半的柴火呢,看來,龍長江知道此暗道的進出口,從兩頭堵截煙熏暗道,必欲置南不倒等人于死地啊。
劈波斬浪龍長江夠狠夠毒,跟其乃父根本不是一路人,在安康客棧,若知道他如此歹毒心腸,當時,定會滅了這個畜牲。
三哥察看破屋,屋子頗為寬暢,屋內除了洞口衣櫥外,不見其余家具,柴火、磚瓦、椽子、白堊、木條子散擲一地,屋頂不光有個透光大洞,一旁屋頂天花板上也有個大洞,這兩個洞,開得莫名其妙,水道的人,沒必要開這兩個洞。
這兩個洞,多半是道上俠義之士所為,起初藏匿其間,伺機而動,而后,突然闖入,撲滅煙火,其俠義肝膽,可歌可泣。
他們會是誰呢?這個沒法猜。
三哥出屋,屋旁毗鄰兩間瓦舍,屋外庭院寬綽,周遭圈以樹籬,附近并無農家房舍,看來,此屋已在鎮郊。
如今院中樹籬,東倒西歪,屋內的家具,床鋪、桌椅、箱籠、被褥扔得到處都是,院子中間,還碼著兩垛未用盡的柴火,地上布滿雜亂的車轍與馬蹄印痕,一派破敗荒蕪,滿目狼籍景象,想想林掌柜多年的苦心經營,如今竟落個如此下場,三哥心中不忍,不免惻然。
沉吟移時,三哥想去看看洞壁暗道,大約,不倒等人的搭救,全仰仗于此洞吧。
三哥在出口衣櫥上,取下松明,點燃,返回暗道,走了一陣,到了洞壁暗道,轉身進入,行走較久,足有二三里路光景,到了洞壁暗道出口,只聽得叮冬叮冬的滴水聲,抬頭一看,頭頂有一眼圓形月光,低頭一看,腳下依稀是一洼清泉,手在洞壁上一摸,巖石上布滿青苔,濕漉漉的,十分清涼,舉著松明的手,伸出去一照,原來,是一眼水井,出口在井壁下方,距井水有三、四尺高,距井口卻有丈把深,井壁上嵌有鐵梯,不細看,發覺不了,設計得頗為巧妙周到,三哥抓著鐵梯上去,出了井口,從井欄上往下看,無法看到井下一側,有個洞口呢。
到了地面井欄,見周遭茅草茂密,一人來高,遮掩著井欄,若到近前,不分開茅草察看,連井欄也休想看到。
三哥坐在井欄上,察看四周,見井口在一塊長著草的洼地中間,草洼四周,是成片的蘋果樹,原來是個郊外果園,三哥聽林掌柜說起過,鎮郊有個西山果園,風景優美,春季桃花繽紛,夏季,枝頭掛滿水蜜桃,也屬林家私產。
如今,眾人杳如黃鶴,飄渺無蹤,南不倒他們能去哪兒呢?
秋風颯颯,夜禽哀鳴,風中隱約傳來叱喝聲:“說,南不倒藏在哪兒?”
三哥神情恍惚,以為自己在問自己,起初,并未在意。
之后,又是一聲低沉壓抑的叱喝:“兔崽子,不說,老子弄死你!”
這才恍然大悟,有人在找南不倒,看來,被逼問的“兔崽子”知道南不倒的下落?他是來找南不倒的,當然得去看看。
三哥起身,鉆出草叢,循著人聲,摸了過去,身后不遠處,“二黑”悄悄尾隨。
月色朗朗,如同白晝,借著草叢旁果樹的陰影,三哥循聲潛行到近前,匿身樹后,只見一條大漢,臉上蒙著黑布,身著緊身衣褲,佩刀,手握一柄殺豬刀,俯身樹下,膝下壓著一個少年,那少年嘶聲叫道:“爺,輕點輕點,你膝蓋壓得小叫花快斷氣了。”
小叫花是個黃頭毛,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
大漢手里掂著殺豬刀,道:“好哇,兔崽子,還帶著柄殺豬刀哇。”
原來,大漢手中的殺豬刀是從小叫花身上搜出來的。
黃頭毛道:“小的,小的,只是防身用的。”
大漢道:“爺還真沒見過,這么小的蘿卜頭,身藏兇器呢,一看,就不是個善渣。”
黃頭毛道:“防個身,不行么。”
大漢道:“呵呵,死到臨頭,還百老百口,爺說不行就是不行。說,南不倒在哪兒?”
黃頭毛道:“小的,只是,只是沒法說,壓得,壓得小的,沒法,沒法開口啊。”
大漢提起膝蓋,左手抓著黃頭毛的衣領,一把將他從地上拎起,頂在身旁果樹丫岔上,右手雪亮的殺豬刀,在小叫花眼前晃悠,沉聲問道:“說,南不倒在哪兒?”
這時,附近的“二黑”叫了聲“喵嗚”,聲音輕柔,夾雜在夜禽的啼鳴聲中,旁人不會發覺有異,即便聽到了,也只以為是夜貓子呢,三哥卻明白,是“二黑”在報警,果林中,又有一人,向此處靠攏,他的目光在周遭搜索。
果然,身后左側,有條輕捷的黑影,悄悄向大漢靠近。
三哥在果樹下移動身子,藏在樹的另一側,黑影未覺有異,幾乎隔著一棵果樹,靠了上去。
現在,黑影在前,三哥在后,兩者只隔了兩棵果樹。
幸虧“二黑”及時報警,否則,就露餡了。
“二黑”聰慧,報警形式,多種多樣。根據不同情形,它發出的叫聲,輕重緩急,截然不同。
若四周全是歹徒,向三哥合圍,“二黑”會狂叫一聲,并且,立即變換身位,藏匿在隱蔽處:若逼近三哥的人手執兇器,面目猙獰,“二黑”會尖叫一聲,并且,變換身位,沒入樹叢或黑暗中;若靠近的人,東張西望,并未發現三哥,“二黑”的叫聲,會如夜貓子般,輕輕叫一聲,三哥能會意便可,旁人聽了,不會在意。
當時,大漢對身后尾巴,莫知莫覺,只是一味沉聲喝問:“南不倒在哪兒?”
黃頭毛道:“能實話實說么?”
大漢道:“若說一句假話,老子撕了你。”
黃頭毛道:“小的納悶了,爺怎么認定,小的知道南不倒藏哪兒呢?”
三哥心想,對呀,哥也納悶呢,南不倒怎么跟小叫花攪在一起了呢?
大漢道:“你在香蘭客棧暗道里找啥?是不是南不倒派你來的?”
黃頭毛道:“哪能呢,小的是個要飯的,聽說客棧里有條暗道,老板跑路了,伙計也跑了個精光,心想,說不定暗道里藏著金銀財寶呢,于是,就到客棧碰碰運氣來了。”
大漢道:“編,再編。”
黃頭毛道:“蒼天啊,大地啊,小的哪敢騙你呀,小的雖是個小叫花,做人卻規規矩矩,從不調皮滑脫,有一句,是一句,句句是真話。你想想,一個小叫花子,能知道個屁呀,人家手到病除南不倒,是天下第一名醫,怎能跟我這號人混在一起,我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說到天邊去,也不是一路人呀,爺,你說對不?”
大漢惱道:“裝,再裝,膽兒夠大的呀,老子問你,你是不是在找賭場老板大嘴巴?你只要告訴老子南不倒在哪,老子就告訴你,大嘴巴在哪。”
黃頭毛一愣,絕口否認,道:“爺說的話,小的聽不懂。”
大漢道:“小子,還想賴!老子還知道,你想找大嘴巴報仇呢。”
黃頭毛又是一愣,臉色刷白,硬撐道:“爺,小的懵逼了,爺說啥呀,小的真聽不懂。”
大漢用殺豬刀的刀面,拍打著黃頭毛的臉頰,道:“還嘴硬,有人看見你進了香蘭客棧后門,進了南不到藏身的屋子,進去后,就沒出來過。”
黃頭毛急道:“沒有沒有,不是小的,一定是認錯人了。”
大漢道:“急了,是么?”
“誰吃冤枉都急,爺,冤枉呀。”
大漢冷冷道:“爺給你提個醒,當時,你跟一個老頭在馬車里,拔出殺豬刀,要殺易容成大嘴巴的保鏢,被老頭子攔住了,才幾天功夫,不會忘了吧,嘿嘿。”
黃頭毛道:“沒有的事,小的不知道,反正小的沒有。”
大漢道:“你有啥仇要報?”
黃頭毛道:“小的跟任何人無冤無仇,啥大嘴巴,啥保鏢,這可真是三不接頭的事,小的懵圈了。”
大漢得意道:“保鏢說,要殺他的人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子,長著一頭黃毛,手握殺豬刀,過了九天后,小子、黃頭毛、殺豬刀又出現了,明擺著的事嘛,不會是巧合吧,嘿嘿,黃頭毛,你定在想,爺咋都知道哇。”
大漢吃定黃頭毛與南不倒有關系,三哥也不認為會是巧合,對,跟著再說。
黃頭毛哆噥道:“世上無巧不成書的事,又不是沒有。”
大漢惱道:“什么成書不成書,書越看越輸,老子從來不看書,再嘴硬,把你逼嘴撕了。”
原來,黃頭毛正是黃鼠狼,他有只銀鐲,上刻著“長命百歲”四字,是父母幼時留給他的唯一紀念,九天前,記得跟眾人從洞壁暗道出逃時,腕上還套著銀鐲呢,出了井口,就記不得了,會不會掉在井口了?
這是父母留下的唯一舊物,黃鼠狼視為珍寶,今兒,趁著眾人熟睡,偷偷溜出來,去找銀鐲,萬幸在井口茅草叢里,找到了,當他正欲返回鹿洞時,卻給守在附近的大漢發現,逮個正著。
黃鼠狼在想:大漢是誰呢?估計是賭場的人,會不會是前世冤家大嘴巴?他臉上蒙著黑布,不能確認,不過,從身胚來看,有點像,大約大嘴巴殺的人太多,記不清,自己是哪家的娃了。
三哥這時也心頭一驚,“大嘴巴”?會不會是李得勝要我找的“太湖大盜大嘴巴”?這條大漢是誰?即便他不是“大嘴巴”,估計,跟“大嘴巴”關系也近。
不過,江湖上叫“大嘴巴”綽號的人不少,也許,此“大嘴巴”,非彼“大嘴巴”,也不是沒有可能。
有戲,得相機行事,看看他的臉。
大漢急了,將殺豬刀架在黃鼠狼脖子上,道:“你怕不怕死?”
“怕。”
大漢道:“小子,告訴你,死并不可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才真正可怕,想試試么?”
大漢的眼睛綠了,握著殺豬刀的手背,暴起青筋,看來要動真格了,三哥隨時準備出手,營救少年。
黃鼠狼嚇得瑟瑟發抖,道:“不要,不要,爺,小的老實坦白,行么,求爺放過小的。”
大漢道:“行,只要你說出南不倒在哪兒,爺就饒放你。”
黃鼠狼道:“好遠啦,說不清楚,小的帶爺去,行不?”
“當真?”
黃鼠狼道:“山里的路,七扭八歪,路我記得,卻說不清。”
大漢道:“若耍花招,小心吃刀子。”
大漢用殺豬刀點著黃鼠狼的鼻子,恐嚇道。
黃鼠狼道:“小命在爺手里捏著呢,小的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呀。”
對黃鼠狼道:“只要你帶到地頭,爺就放你。”
“謝啦,爺。”
大漢依舊抓著小叫花的領口,小叫花道:“爺,你抓著小的,小的咋帶路呀。”
大漢想了想,將殺豬刀扔在地上,解下腰帶,系在黃頭毛腰上,一手提著單刀,一手攥著腰帶,抖了抖,道:“走。”
黃鼠狼道:“爺怕小的跑呀?小的跑得再快,也跑不過爺呀,再說,爺是有輕功的,小的拼命跑,爺一個起落,就截住了,沒個跑。”
大漢道:“臭小子,話咋那么多。”
黃鼠狼搖著頭,道:“提個醒,不行么,一會兒要小的說,一會兒又嫌小的話多,做人難哪。”
見黃頭毛老氣橫秋的模樣,三哥心里直樂,這小子,點子多,說話時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一看,就知是個機靈鬼,看來,這個黃頭毛大漢有點啃不動。
大漢道:“走,帶路。”
“是。”黃頭毛邊走邊道,“如今,小的像條狗,你叫干啥就干啥,像條忠心耿耿的賴皮狗。”
現在,在大漢與黃鼠狼身后有了三個跟蹤者,黑影在前,三哥在后,最后是“二黑”。
出了果園,已是荒山野嶺,大漢問:“小子,還有多遠?”
“早著呢,估摸還有三四十里。”
“那么遠呀。”
黃鼠狼道:“遠就別去了。”
大漢道:“再遠也得去。”
黃鼠狼道:“行,去就去,爺,看看,這里的山路九轉十八彎,能說清么,說錯了,小的估計會不得好死。”
大漢道:“知道厲害就好,只要你帶爺到南不倒藏著的地方,爺有重賞。”
“啊,當真?”黃鼠狼一驚一乍道。
大漢道:“這個自然。”
黃鼠狼道:“賞多少?”
大漢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晃了晃,道:“五十兩銀子。”
黃鼠狼人小鬼大,道:“就那么點兒呀?我去。”
“還嫌少?”
黃鼠狼道:“不要以為小的人小,不懂事,南不倒懸賞可是二十五萬兩白銀喲,外加柳三哥的兒子十萬兩,爺,你只給五十兩?噯喲喂,是不是太小氣了一點,爺,這活兒,小的能不能不干?”
大漢惱道:“給你五十兩,是客氣,不給你吃刀子,是便宜了你,若想不干,只有一條路,老子讓你‘生不如死’。”
黃鼠狼道:“小的只不過順口問問,爺,別當真,別當真,‘生不如死’可不好玩,小的哪敢喲。”
大漢道:“知道就好,老子勸你不要多問,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要問。”
黃鼠狼道:“喔。”
荒山野嶺,黃鼠狼在崎嶇山路上帶路,果然不作聲了。
三哥在后面跟著,有段距離,幾乎聽不到他倆嘀咕,他想,不管黃頭毛找著還是找不著南不倒,估摸,這少年難逃一死。江湖惡漢,殺個把人,就像捻死一只螞蟻,根本不當一回事。
不管找著還是沒找著南不倒,這個黃頭毛我救定了。
三哥跟著前面的黑影,黑影緊緊咬著大漢與黃頭毛。
走了一陣子,冷丁,黃鼠狼又道:“爺,我有個問題要問,行不?”
大漢惡聲惡氣道:“事沒成,問題卻多,得,問吧。”
黃鼠狼道:“不是小的問題多,是問題實在不少。”
大漢道:“丫的,想在老子面前耍花槍,你還嫩點。這樣吧,只要你帶好路,啥都好說,賞銀咱倆對半分,老子認了。”
黃鼠狼心道:我去,鬼才信呢,你當小爺沒混過江湖啊,少說說,在道上混了有六七年了,啥人物沒見識過,不能說是老炮兒,這炮兒到哪兒也不算嫩,就你這點騙術,想騙小爺,沒門兒。
嘴上卻道:“啊,爺,真的?”
大漢譏道:“你不是嫌少嗎?”
黃鼠狼道:“嫌少也不敢跟爺平分呀,能給個五萬、十萬,小叫花就心滿意足啦。”
大漢道:“行,給你十萬。”
黃鼠狼道:“謝啦,爺。”
心里道:要真找到南不倒,小爺準得掛,你當是騙三歲小孩呀,小爺是誰,小爺是你爹。
大漢道:“怎么不問啦。”
黃鼠狼道:“就是想問錢的事,給錢了,還問啥。”
走了一程,雙方無話,忽地到了山間一塊壩子,壩子上有三棟歪斜的茅屋。
忽地,黃鼠狼閃在一棵樹后,悄聲道:“爺,到啦,南不倒就在屋里。”
大漢道:“是這兒么?”
“沒錯,是這兒。”
大漢緊挨著黃鼠狼,壓低嗓門,問:“屋里幾個人?”
“六七個,還是五六個,小的沒數清。”
大漢道:“怎么沒燈光?”
“睡了。”
“怎么沒娃的哭聲?”
黃鼠狼道:“娃乖,不哭。”
“你怎么知道!不是說,沒跟他們在一起么?”
黃鼠狼氣鼓鼓道:“爺一會兒說,小的跟南不倒在一起,一會兒,又翻盤了,小的真不知該說啥好啦,爺,就這兒,信不信隨便,你老看著辦吧。”
大漢怒道:“啥,敢頂嘴,兔崽子,找死啊。”
黃鼠狼道:“小的算是明白了,落在爺手里,橫豎是個死,找不到南不倒,是死,找到,也是死,死得還更快,啥事成之后,賞銀對半分,騙誰呀!騙誰誰不信,現在,找著了,你老看著辦。”
大漢嘿嘿冷笑道:“小小年紀,道兒極老,嘴巴百老百口,好,老子成全你。”
大漢大怒,一把掐住黃鼠狼脖子,將他頂在樹上,黃鼠狼雙腳亂顛,扭動著身子,大漢是真動了殺機,還是,給黃頭毛吃點苦頭,讓他長個記性?真不好說,這么掐下去,會死人的。
三哥正欲出手相救,忽地,頭前的黑影從灌叢躍起,撲向大漢,喝道:“看劍。”
“呼”一聲,一道寒光,在樹林斑駁的月光下,一掠而過,向大漢后背砍下。
大漢撇下黃鼠狼,一個就地十八滾,向旁閃開,偷襲者劍影一變,如影隨形,刺向大漢,大漢手中握刀,卻無暇拔刀反擊,只是沒命的在地上翻滾,閃避快劍,衣褲被厲劍劃開好幾道口子,幸好,身上并未中劍。
三哥納悶,偷襲者是誰?
莫非茅屋內確實藏著南不倒等人?
在地上打滾的大漢,趁隙一躍而起,拔刀反擊,兩條人影在林中,你來我往,拆了數招,顯然,大漢已落下風,黑影的劍術,攻勢凌厲,出劍狠辣,大漢不敢戀戰,虛砍一刀,身影一晃,掠上樹梢,樹上發出一陣悉嗦聲,眨眼間,跑得無影無蹤。
偷襲者也不追趕,收劍入鞘,走到黃鼠狼跟前,拍拍他肩頭,問:“小兄弟,沒事么?”
黃鼠狼揉著脖子,道:“沒事,多謝英雄救命之恩。”
就著月光,三哥見偷襲者是個中年人,高挑身材,白凈面皮,留著山羊胡須,微微一笑,道:“不客氣。”
黃鼠狼問:“你是誰?”
偷襲者道:“我,我是……”
看來偷襲者不愿說,江湖俠義之士,做了好事,多半不肯留名,此是常有的事。
不過,三哥卻覺得偷襲者的聲音有點熟,顯然,他已易容,無法辨認出本來面目。
偷襲者囁嚅了幾句,轉身要走,黃鼠狼上前,一把抓住他袖口,道:“請英雄留下大名。”
“不用了吧,小兄弟,快快回家,爹媽會想你的。”
沒錯,那語聲似曾相識,是誰?搜索枯腸,卻硬是無法從記憶里跳出人名來。
黃鼠狼道:“我這就回家,求大俠留下大名,小的當銘記心間,沒齒不忘。”
偷襲者微笑道:“我,我是,我是柳三哥。”
柳三哥伏在暗處,心道:哥在這兒呢,卻又冒出個哥來,豈非滑稽之極,舉凡欺世盜名之人,大多居心不端。假三哥冒名頂替哥,究竟想干啥?
黃鼠狼大喜,道:“啊,三哥,我們找的你好苦呵。”
他上前,抓住假三哥的手,搖晃著,雙眼噙淚,萬分激動。
假三哥道:“找我,找我干啥?”
三哥聽了大奇,這個假三哥,裝得像模像樣,冒充我,無非是為了取信黃頭毛,從而套出南不倒的藏身之地吧,幸虧讓哥碰上啦,要不,黃頭毛小小年紀,難免上當。
假三哥奇道:“你們找得我好苦?你們是誰?”
2018/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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