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要說真有那一回生二回熟的事,想來逛青樓應該算是一個。
可對于姜小蠻來說,逛青樓可算不得一件愉悅的事。
三千兩白花花的雪花銀,放在外面足夠讓很多家庭十年衣食無憂。
可在北涼城這座高聳入云的摘星樓里,卻不過只能換來一壺熱茶,兩疊小吃。
茶自然是好茶,是那株長在蒼月湖畔樹齡近萬年的鳳凰梧桐茶。
小吃也足夠精致,是那唯有南域邊地蜀州山林間才有的鼠兒果,食一枚便可提神醒腦,武道中人最是喜愛拿來煉丹的靈果。
可姜小蠻此刻卻如坐針氈,對于桌上的茶與果點完全提不起絲毫興趣來。
因為,姬小月這死丫頭竟然是吩咐那候在包廂外的小廝喊來了兩個姑娘……
“那個……那個,姑娘什么就不必了吧。”姜小蠻看著小姑娘滿臉堆笑,不停地搓著手,眼神卻止不住向門外瞟。
“呸,口是心非!”姬小月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樂呵呵拿起桌上那盤芬芳撲鼻的鼠兒果,兩三口便是下了肚,滿意地抓起身旁姜小蟲的衣袖擦了擦嘴,大眼睛忽閃忽閃盯著羞紅臉只顧著埋頭喝茶的蕭穎,笑道:“蕭姑娘,別喝茶啦。你說姜小蟲這家伙是不是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樂得不行,還偏偏要裝作不愿意!”
蕭穎哪里會知道,輕嘆了一口氣,繼續當鴕鳥,把頭埋在桌子上,懦懦道:“小月亮,我們把人賣了就快些走吧,姑娘家在這里總歸是有些不太好。”
“哎呀,別害羞嘛!”姬小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抬手去捏蕭姑娘的臉蛋,咯咯笑了起來,兩只小手晃了晃道:“不過是叫兩個清倌來聽聽曲,省的以后姜小蟲這家伙沒事做自己跑來逛青樓!”
姜小蠻急了,連忙站起來等著小姑娘道:“我才不會!”
雖說以前在朱雀城時,十一叔總是教唆著說要帶他逛青樓,可對于姜小蠻來說,這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姬小月挨近了姜小蠻一點,睜大了眼睛看著,小聲道:“是誰和我說要見一見《九州胭脂榜》上女孩的?又是誰和我說還要去那九霄之上看一看神仙姐姐的?姜小蟲啊姜小蟲,你這家伙就是愛口是心非!”
“我!沒!有!”姜小蠻撇了撇嘴,一字一頓。
姬小月這丫頭可真記仇!
自己不過是嘴上那么一說,結果這死丫頭竟然真敢帶著自己逛青樓。
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這么彪悍的姑娘!
話音才落下,包廂門卻是從外面打開了,走進來一個捧著古琴的姑娘。
摘星樓里的姑娘又怎么會是沒有見過世面的,面對三人倒是落落大方,施施行了一禮,將古琴擱置在不遠的琴架上,淺淺一笑端坐在茶桌前,輕笑道:“奴家柳如是,見過公子,見過兩位夫人。”
聲音酸糯可人,讓人聞而生憐。
蕭姑娘連忙抬起頭擺擺手,紅著臉認真道:“我不是……”
姬小月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盯著姜小蠻,很明顯是讓姜小蟲這家伙來應付。
無奈的聳聳肩,姜小蠻看著身前這個落落大方身著紫色流蘇的姑娘,不禁呆了呆,然后恢復了神情,輕聲道:“柳姑娘誤會了,我們三人并不是你想的那樣關系。”
那叫作柳如是的清倌愣了愣,笑道:“是如是不好,沒有問清楚。”
“不知三位想要聽什么曲兒?”柳如是青蔥一般的纖纖玉指輕撫琴弦,笑了笑,問道,“不論是咱大夏的十九弦曲,還是北秦的十三弦曲奴家都會一些。”
姬小月將腦袋磕在桌子上,大眼睛看著皮膚如玉一般地柳如是,樂呵呵道:“姐姐會那么多,就彈你最擅長的便行,我們不挑。”
“呵呵,小妹妹倒是真討喜,喊我柳姑娘便是。”柳如是淺淺一笑,就如同那北涼城中鳶尾花一般徇爛,指間輕輕撥了撥琴弦,俯首輕聲道:“那便先彈上一首我最拿手的《白衣軍候破陣曲》,這首曲子啊,是我在聽了咱大夏五代鎮邊軍候沖冠一怒為紅顏槍裂蒼月山的故事后所作,希望你們能夠喜歡。”
說著,她神情不由專注起來,轉軸撥弦,隨著悠揚而婉轉的琴聲輕聲哼唱起來。
“蒼月山上繚亂茫,天地離人忘。”
“無畏白衣殺神王,只怕紅顏枯骨長生殤。”
“著銀裝披金甲,伴一世戎馬。生死為紅顏,一槍不悔征戰天下!”
“北秦未央,天未亮。”
“一日為君殤,何其煙雨浩蕩。桃花繪芳,寥寥花落情長。”
“輕衣薄紗,一飲醉桃花。”
“大夏公子何其世無雙,青丘狐女念念陌上不忘。”
“望穿秋水盼君歸,天涯卻無歸。”
“大漠青丘,蒼月北涼。但得來生,愿與君做江南人家!”
“好男兒當執殺生劍,功名付與酒一壺。”
“來來來,試聽姜家白衣染血殺神王。來來來,試問紅顏一醉為誰青絲白發變枯骨!”
……
一首《白衣軍候破陣曲》總計一千零八字。
為今世南域八絕之一北涼名妓柳如是所作,在北地三州廣為傳唱。
曲落,那捧茶少年不禁淚流滿面,低聲喃喃:“卻不知洛姨可否聽過?”
……
隔壁廂房里,有一身背鐵劍的白袍男子倚在窗口,眺望遠方出神。
北涼血羅剎獨孤吟,輕執酒壺,仰頭一飲而盡。
有一絕世紫衣女子與他并肩而立,面遮輕紗,輕聲笑道:“來都來了,不去見見小蠻兒?”
獨孤紫衿,今世摘星樓之主,北涼獨孤一族年輕一輩中排名第三。
隨手將那酒壺塞入懷中,獨孤吟輕輕敲擊窗沿,搖了搖頭笑道:“這小子入了北涼城就敢跑來逛青樓,自有祖父和爹爹他們去出手調教,我就不摻和了。”
獨孤紫衿看著自家兄長,柳眉輕挑道:“也不知是誰一聽聞小蠻兒進了城連閉關都不顧了,非要跑來瞧瞧,你這師父啊,可是當得夠辛苦的。”
獨孤吟也不在意,懶懶的伸了個懶腰,輕聲道:“呵呵,我可算不得小蠻兒師父,真要算也只能算半個師父。”
“半個師父?”身著紫衣的絕世女子有些不解道:“師父就是師父,怎么能算作是半個師父?”
“呵呵,我不過是替你朝思暮想的那一位暫時教了小蠻兒兩年,所以只算是半個師父。”獨孤吟抬手輕輕拍了拍紫衣女子的肩膀,玩味道:“我入邊地時,恰好遇見了姜徹那小子,可想知道他和我說了什么?”
“不想!”紫衣獨孤紫衿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嘴上雖然這么說著,可眼神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自己兄長,見他半天也不說話,不由微微一惱狠狠跺了跺腳。
“姜家這位老十一啊,他和我念了首詩,說等哪一天回了北涼城中,讓我念給你聽。”說著,獨孤吟嘴角微微揚起,左手握拳放在嘴間輕輕一咳,然后一本正經道:“青青紫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他側過身,看著自己許久未見的妹妹玩味道:“人家曹官子好好一首明志詩文,偏偏被這家伙拿來當情詩。姜家這個老十一啊,還真是個妙人!”
歷來以雷厲風行而聞名于北地三州的紫袍摘星樓主,今日難得露出小女兒家的嬌羞神態,輕啐一口道:“這冤家……!”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獨孤紫衿不由眉頭眉輕蹙,看著身旁撫窗而立的兄長,一臉擔憂道:“二哥,這趟蒼月湖之約能不能別去了?那北秦白仲得了鎮魂殿傳承,如今碎丹凝嬰入王侯,你與他相爭本就不公。”
獨孤吟微微一怔,笑了笑不在意道:“來來來,試聽姜家白衣染血殺神王。入了王侯又如何?姜家有那白衣殺神王,我北涼獨孤一族難道就不能以鐵劍斬王侯了?”
獨孤紫衿張了張嘴還想要再說什么,可卻終究沒有開口。
對自己這個妹妹最是了解的獨孤吟也不在意,走回到桌前,輕輕為自己倒上一杯熱茶,小飲一口,抹了抹嘴輕聲道:“蒼月村有個叫紅袖的姑娘,若這次我赴與白仲之約不能回來,記得多替哥照顧照顧她。”
獨孤紫衿不由抬手去堵兄長的嘴,惱道:“不許你說喪氣話!”
“好,不說喪氣話!”獨孤吟呵呵一笑,將背上鐵劍取下擲于桌上輕輕擦拭,輕聲道:“說起來就連這半個師父,我都還有些不夠稱職,這些年也沒有真正教給小蠻兒什么。小蠻兒這小家伙明明劍道資質高的離譜,偏偏認死理去練槍。武道修行歷來就有長短兵互補一說,大夏鎮邊軍候哪個不是如此,也不知這小子如今那偏執想法有沒有改變一些。這次入北涼,不管小蠻兒愿不愿意,肯定是要在劍冢中走上一趟的,長短古拙十萬劍,總歸是有一柄符合這小子心意的。”
獨孤紫衿看了一眼一墻之隔的隔壁廂房,悵然道:“是吶,長短十萬劍……”
北涼出劍魔,為劍執魔。
姜家的男人是修羅。
修羅,為戰而生,理應執劍八荒,斬殺四方。
九州,自那絕世白衣之后,如今最缺的便是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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