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九騎,由南向北穿過大半個莽荒草原。
此刻,終于到了南域與中域交界之處。
一座古城墻橫呈于兩域之間,綿延數十萬里。
昔日莽荒狼庭與中域虞皇朝多有大戰發生,互有勝負。
雖如此,這高有百丈,綿延如長龍一般的古老城墻,卻不是兩方任何一方所建。
甚至,早在狼庭嵐氏與那虞朝姚氏初代先祖立國之前,這古老城墻便已然屹立于此。
要認真算起來,比起五域五方十國來,任何一國都還要歷史悠久。
相傳,此古城墻為南域昔日之主羽朝所建。
來歷久遠,能追溯到數萬年前。
無數年來,莽荒狼庭據守于此,確是得了不少好處。
如那嵐氏世代相傳的古老天功《吞天經》,便是自古城墻底挖掘而出。
更有傳言,莽荒狼庭嵐氏一族,便是那當初疆域縱橫中南兩域之地的羽朝皇族后裔。
姜夜一騎當先策馬來到古城墻前,抬頭看著那高足有百丈的赤色城墻出神。
雖然氣吞了整座莽荒,可他卻是第一次以大夏八代軍候的身份來到這里。
“修羅關。”
立身雄關之前,姜夜抬頭,手牽韁繩,輕聲開口。
身后,十八騎分列兩側,不動如山。
只聽得一聲轟鳴。
隨之,那古樸而有些厚重足有萬斤不止的城門轟然洞開。
從雄關中走出一騎,著墨甲負長劍,就連面孔都包裹在猙獰面甲之中,看不得真實。
“墨焰軍,白馬軍尉魏武卒拜見大將軍!”
那一騎一人不等行至姜夜身前,便已然翻身下馬跪倒在修羅關下,恭聲開口。
竟然是昔日樊城諸多紅塵帶刀客之首,化名魏三的退伍老卒。
姜夜于馬上輕輕一笑,擺了擺手,道:“無需這么多禮數。”
“要的,大將軍之恩魏武卒身死難報。”魏武卒起身上前為姜夜牽馬,恭聲開口。
比起‘侯爺’兩個字來,這些昔日追隨姜夜氣吞了整個莽荒的老卒們,更愿意稱呼姜夜為大將軍。
大夏皇朝的侯爺有很多,可大將軍卻只有一個。
而在魏武卒看來,這世上能夠當得大將軍這三個字的男人,也就只有眼前這么一個。
一十九騎,在這個如今邊軍戰力排名第七的墨焰軍新尉老卒牽引下,緩緩進入修羅關中。
修羅關不大,南北不過十里,駐兵不過五百。
本就是屯兵之所,又何須太過龐大。
白馬軍尉魏武卒便是這里最大的官,直屬八代軍候統轄。
像是這樣的關口,于這座數十萬里古城墻間足足有六千七百多。
入了修羅關,呈現于眼前的是一片校場。
“大將軍!”
五百墨甲精衛如同五百尊雕塑,齊刷刷跪倒在那黑魘馬背上的男人身前。
吼聲如天雷,氣勢雄渾。
這其中,便有那昔日于樊城城外為姜夜所救的魏從戎。
這個年輕的大夏邊軍新卒立身于五百墨焰軍中,昂首看著自己義父口中這個九州舉世無雙的男人。
眼里,竟是狂熱。
九州,向來是強者為尊。
這個在樊城江湖長大的新卒,打小見慣了義父以及那諸多叔伯們拔刀與人廝殺的,最是桀驁難馴。
平日間,若說有心中百分百服氣之人,除了將自己撫養長大又傳授一身不俗武功的義父外,鮮少再有他人。
要真說有,也就只有眼前這個頭不高,身姿卻挺拔如劍一般的男人。
他是有幸見過姜夜拔刀的。
所以直至今日,這個被魏武卒從死人堆里扒出來起名‘從戎’的年輕人,也依舊堅定不移的相信,今世九州真正能無敵于天下的,唯有如今身前這位被世人稱之為‘姜家第三夜’的大人。
將軍雖生白發,修羅之名依舊震懾九州五域。
一世為人,值得他魏從戎拿命去侍奉的,除了自己義父外,也唯有眼前這位。
翻身下馬,姜夜動作很輕也很緩,等雙腳落在地上,又緩緩抽出馬鞍兩側的一刀一劍,斜掛于腰間,步履沉穩地走上身前點將臺。
身后十八鐵騎緊緊相隨,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下馬,又是在同一時間登上點將臺。
面孔皆是覆于猙獰鬼面之后,只留一雙犀利如鷹一般的眼睛在外,讓心懷鬼胎之人望而生寒。
漸入中年,如今的姜家第三夜更像是洗盡纖華的老卒。
面色平和,周身無一絲一毫軍伍之人身上必然會沾染的煞氣。
雙手負于身后,夾雜著白絲的及肩長發隨著莽荒草原上刮來的勁風飛揚。
“我聞北秦最北有萬里龍城,有三十萬墨甲玄衣的龍嶺軍團戍守,號稱九州盾守第一。”姜夜輕聲開口,稍稍一頓,笑道:“我大夏邊軍素有九州攻伐第一美譽,今日卻讓諸多袍澤轉攻為守,為我大夏鎮守這莽荒新邊關,著實有些委屈諸位。”
聲雖輕,可每一個字卻能夠清晰無誤落入校場之上五百甲士耳中。
“天佑大夏,生死無憾!”
只聽得整齊劃一的甲胄擊地之音,五百甲士齊齊單膝跪倒右手捶胸。
姜夜頷首,抽刀而出,霸刀直指九霄,哈哈笑道:“軍中雖有規矩戍守期間嚴令禁酒,可男兒行于世又怎少的了酒,姜夜今日前來為諸多袍澤手足略備薄酒,愿與諸位痛飲八百杯。”
話音落,身后十八騎分列而出,明明手中皆是空無一物,可當走下點將臺時,十八人卻是皆抬手舉天,只見得一只足有千斤重的碩大酒壇自虛無之中浮現而出,被一十八人輕抗在肩。
不等拍開那一丈多的紅布封泥,空氣中便已然是酒香四溢。
姜夜一揮手,自他大氅之中足有數百一尺見方的青銅酒盞飛躍而出,穩穩落在五百墨焰軍每一甲士手中。
隨后,也不見姜家第三夜有任何動作,整個人便已然出現在校場之前,手掌輕抬扯去酒壇之上封泥紅布,就瞧見一道又一道的清澈如甘泉一般的瓊漿自那千斤重的酒壇中飛躍而出,逐一落入戍衛于此的士卒手中青銅酒盞當中。
“先干為敬!”
姜夜雙手捧盞,揚起脖子一仰而盡。
“敬大將軍,敬我大夏百萬邊軍!”
五百甲士氣勢雄渾,一聲過后,酒盞之中再無一滴酒液。
大夏邊軍從來都沒有所謂美酒,只有烈酒。
醉臥沙場,也從來都不是如同文人飲酒一般的細細品酌,須要酒酣胸膽,須要老卒聊發新卒狂,才能算是漸入佳品。
千斤烈酒,雖然多。
可五百甲士同飲,卻只能說是剛好盡興,卻不至于大醉。
畢竟眼下恰逢姜夜親手點燃與中域虞朝之間戰火。
這醉酒,可是會誤事的。
酒后,姜夜獨上城樓憑欄眺望。
身側,僅有魏武卒一人默默持劍而立。
輕撫身前無數年后依舊堅韌如鐵石一般不朽的古老城磚,姜夜不禁陷入沉思。
不知昔日古人是在抵擋什么?
可想來能建如此浩瀚城墻,所抵御之敵必然不凡。
姜夜看著遠方出神,那里,是百萬里大巫國的方向。
許久,收回視線,這個被外界稱為血修羅的男人不由自嘲一笑。
什么血修羅,不過是一個連自己所要走的路都不能有所選擇的可憐蟲罷了。
“大將軍,我……”魏武卒手持長劍,看著身前這道一如多年以前一般挺拔卻多了斑駁白發的男人,欲言又止。
不等他開口,姜夜卻是手臂輕抬,搖了搖手,沉聲說道:“武卒,安心鎮守于此,無需顧慮太多。當年之禍,本就因我而起,卻讓你們這些有功老卒背負下來這份罪名,實屬姜夜無能。”
輕輕一笑,姜夜手撫冰涼無比的褐色城墻磚,低聲道:“昔日跟隨我征戰莽荒的老卒們,尚還在世的已然不多了,一多半永遠都永遠沉睡在了這片浩瀚莽荒草原地下。武卒,把命好好留著。”
魏武卒釋然一笑,輕聲道:“大將軍還是如當年一般,最能懂士卒的心思。可這里實在太過安逸了,這些年過慣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說實話,這兩個月里,屬下難得睡得這么安逸過。”
“如今大將軍征討虞朝正是用人之時,武卒又怎敢安逸于此?”
“莽荒狼庭的鐵騎,武卒殺過不少。聽聞虞朝有個止戈軍,號稱滿萬不可敵,武卒不過昔日大將軍座下一個區區馬前小卒,卻想用手中長劍教給他們一個道理。這世上,在我大夏邊軍面前,就從來沒有人敢說滿萬不可敵。過去的狼庭鐵騎是,現在的虞朝止戈軍如是!”
姜夜轉身,拍了拍魏武卒的肩膀,笑道:“我記得你收了個義子,似乎是叫魏從戎吧?從戎,是個好名字。你魏武卒大字都不認識幾個,就別學人家夫子教人說道理了。好好將從戎這些新人培養成咱大夏日后最為鋒利的刀刃,這才是最大道理。”
“可是……”魏武卒還想要說什么,卻被姜夜搶先一步。
“沒什么可是的,云起云落,新舊交替。”收回手,姜夜抖了抖身上銀色大氅,輕笑道:“不出十年,咱們這一代人就該要把路讓給后輩們走了。說到底,咱大夏邊地今后幾十年靠的不是你我這些老卒,而是如同從戎一般的新人。”
“喏!”這個沙場與江湖都曾摸爬滾打過的昔日老卒,神情肅穆,右手接連錘擊胸口三下。
如大將軍所說,有些道理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講得通。
于他而言,如今最大的道理便是為后來人鋪路。
沒來由的,魏武卒就想起了樊城遇見的姜家少年。
自從知曉姜小蠻是大將軍侄子,是那位烈焰縱橫八千里姜耀大人之子后。
魏武卒便是堅信,未來,只要有那少年在。
這大夏邊地百萬邊軍,只會越來越讓敵人膽寒。
九州五域,要說滿萬不可敵。
也只會是一代聲勢壯過一代的大夏邊軍!
姜夜輕輕點了點頭,視線越過魏武卒,眺望校場一張張年輕面孔,輕聲自語:“修羅未老,春衣不死,夏雨不叟。秋葉未老,冬雪未白,新苗,卻已生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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