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兮這幾日在千府學了不少人界的俗語,里頭有一句是千府的花匠小廝教給她的。那時千晗雪拉著她賞著院子里的冬菊,砌著花泥的小廝是千府里頭管家婆婆的兒子,他同二人說起之前在花匠鋪子學手藝的經lì
,還說自己從小就沒有父親,便一直孝順著隔壁西街花匠鋪子的老板。
那句俗語統共就八個字“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白悠兮覺著很有道理。
即便她已經被逐出了師門,且此生再不入神界沉香山,那個曾經收留她照顧她教養她的神尊師傅,都對她恩重如山,理應好生回報著才是。
寒毒消耗著她體內的氣息,且現如今她并沒有渠道可以吸納更多的神魔之氣,況且她本身便是個罪人,活得越久,內疚反而越深。
她給自己剩下為數不多的日子做了個規劃,大體就分為三個類別。她首先給自己認識結交的好友都留了一封書信,寫了三個晚上,比如將李家村人都托付給了千府,且盼望無虛道長能講書信帶給赤初夏和仙君傅容塵。燈*
m.zww*火闌珊之間她筆尖惙惙,大嘆沒法見他們最后一面,卻仍舊希望他們各自珍重,聲聲祝禱,字字真心。
接著便打算回到玉龍雪山山頭睡個幾日,她的爹娘和水瑤還埋在那片山頭,她想在臨死之前多和他們說說話,且希望自己死后能有他們來迎接著,到底比自己孤身一人晃悠悠去鬼界要熱鬧得多。
她尋思著,這輩子她本是沒什么追求的。狐性貪圖安逸,她幼時在狐洞里過著好日子,后來挫折了不少,可依舊期望著有個地方能安置自己的身心,至少不用四處漂泊,有口飯吃,有人照扶。誠然她是找到過這么一個理想的地方,只是她親手毀了自己那個安逸的夢中桃源,接著便是渾渾噩噩,想要逃避,卻仍斷不了自己心里頭的情絲糾纏,委實婆媽了一些,這才落到了如今這般落魄的地步。
故而最后一點,她覺著自己不能再這么窩囊下去,至少在臨死之前能做點什么事情,比如打死幾頭魔怪,洗一洗自己身上的罪孽之類。畢竟六界是因為她才混亂起來,湮華邪神出逃,上古魔怪復生,都是因為她的私心導致。
她尋思了一夜,覺得沒有什么比死在天涯海角擎天柱下更合適了。
她身上罪孽的源頭從何而起,她就讓那些罪孽從何處結束。
她欠蘭陵多少教養之恩,她就用僅剩的生命全部奉還。
——
羅涅上佛來往于神人兩界,白悠兮便拜托他詢一下是否有只叫宿蝶的念靈出現過的痕跡。
這樁心事擱在她心頭,一日日地譴責著她。她閑暇時便讓小蕉說一些從前玉龍雪山上的事情給她聽,而小蕉實則只見過宿蝶兩回,一回是白悠兮折了芭蕉葉多虧宿蝶救下小蕉那會兒,另一回是雪山被毀之后,宿蝶回山讓她照顧好自家小姐那會兒。
小蕉說不出什么來,白悠兮便勉力回憶著狐洞時候的記憶,但無論她如何琢磨,那個叫宿蝶的身影卻一點都不肯出現。
她一點都不記得他。
問起樣貌之時,小蕉只說那男子生的好kàn
,至于有多好kàn
,小蕉只朝白悠兮咽了咽口水,艱難道:“這個么……就是比你好kàn
得多的那種!
一旁的青鳥吹著口哨舞著爪子,再也消停不下來。白悠兮抬起手背一把拍暈青鳥,小蕉捂嘴偷笑許久,見到白悠兮甚是兇惡的眼神,才抿著嘴不敢笑下去。
白悠兮歸置自己“遺物”的時候沒找到值錢的東西,她身上穿著的衣裙都是當日妖燼救下她之后給她換上的,襟口的傳音絹花,她想了想仍舊沒舍得丟。即便她戰死在天涯海角,蘭陵也未必曉得她不久前才從冰塊里頭出來。
她甚至想,這五年日月輪換之間,他是不是已經不會再想起她。
她這么想著,越想越傷懷,眼神落到自己手腕上頭的那串銀鈴之時,喃喃愣著說:“宿蝶,被人遺忘、忽略竟然是這樣難受的感覺。你為我而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不甘心的?”
這日,午后的冬陽燦爛得仿佛春日,千府的丫頭綠煙給白悠兮送來一株扶桑:“我們家小姐說,白姑娘你屋子里頭太素了,得加點鮮艷的顏色,這株扶桑是小姐親手打理了許久的。擺在您屋子里肯定好kàn
極了!
白悠兮這兩日很是蕭條,神魔兩界除了戰亂并沒有多少消息,眼前翠紅的扶;▋鹤屗矍耙涣,撫著嬌嫩的瓣蕊露出了笑容。
她這才想起已有兩日沒出過門走動過,身子卻仿佛生了銹一般沉重起來。
“綠煙,麻煩你告知你家小姐,我這會兒出門去二王爺府上拜訪,晚飯不必等我了!
白悠兮拎起披風揣著有些發黃的梨花木雕去了赤流竹府上,她本意是想找無虛道長,有機會的話把赤流玥曾經贈給她的梨花木雕還回去。她是個將死之人,卻還未有機會能見見這個童年伙伴,但仍舊一直盼著把這個女娃雕像還到他手上。
她是赤流竹府上的熟客,侍衛將她領進去之后卻告sù
她,無虛道長去了皇帝宮里,景梨皇后懷了皇子,卻日日不得安眠,得了失眠之癥,赤流玥,也就是當今景國皇帝,命無虛道長進宮做一場法事,去去宮中的邪氣給景梨皇后安胎,少說也得七日才能回來。
白悠兮淺淺抿一口茶,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我能進宮去尋道長嗎?我有東西想要親手交給他。”
侍衛皺了皺眉,撓著頭:“這個恐怕要麻煩些,我得給宮中發份書信,待道長請示了當今圣上才好決定。不如白姑娘將你要給他的東西留在府里,再寫封書信給道長,他能看懂就行,你看如何?”
白悠兮嘆口氣,她時日無多,也等不及宮里頭再傳消息出來。便留了封書信,將木雕也留在了府中。
自赤流玥定都潯陽之后,凡是宮里頭大大小小的法事都在潯陽城里操辦。
這場為景梨皇后祈福的法事本是一樁皮毛,奈何此時景齊兩國正交戰不止,景國邊境之內也常有妖魔作祟,鬧出些瘟疫災禍來。
如此天災人禍紛雜之際,景國的老丞相提議索性將景梨皇后的皮毛法事辦的大一些,皇帝要為自己皇后腹中的后裔祈福,而為表示圣上愛民如子,直接辦成祭天儀式,好為蒼生百姓祈福,為景國的江山社稷祈福,更是一舉三得,是個極好的機會。
景國皇帝赤流玥揉了揉自己被鬧得疼痛的太陽穴,手一抬,準了。
這日晚上,景國潯陽城并不太平。宮中派出大小官員連夜安排布置祭天一事,潯陽城中心那座龐大的高樓天壇連夜亮起整齊耀眼的火光,像黑夜空中從天而降的兩條火龍,盤踞于白色梯墻之上,照亮了整個潯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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