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深山古木之中。
料峭山巖屹立,青石崖壁高聳。
壁上石窟之內(nèi),青衣少年靜靜地望著眼前半人高的石柱頂上一方臉盆大的石砌小池。
池中一條淺灰色的蠱蟲浸泡在透明液體中,正不停撕咬吞噬其他浸泡其中的黑色蠱蟲。
透明得泛出微光的小池倒映出少年人冷逸晦沉的一張臉。
水波依稀投射出半月前之景。
……
青衣的人看著已然通體漆黑的雪陽蠱從端木手腕傷口爬出,滾落于地,頃刻僵死。
“苦育十年的雪陽蠱竟只在她體內(nèi)活了三日。”花雨石隨手拾起雪陽蠱的尸體嘖了一聲。
云蕭立時上前把住了榻上之人的脈。
自云蕭質(zhì)問之后,端木慢慢已不再匿脈相瞞。此刻青衣人探其脈相,能明顯覺到女子體內(nèi)的虛微衰弱,沉疴裹身,毒病雖輕,卻隱約不過去了三成。
青衣人握在端木腕間的手瞬間收攏:“雪陽蠱之能,只能噬去三成毒穢?”
“對比雪陽蠱之珍稀,只噬三成病穢確是顯少,但也足以叫她再多活一年了~”花雨石望著蠱尸心疼道。
“多活……一年?”青衣人兀地怫然:“就只多一年么!師伯亦治不好她?!”
花雨石聽聞?wù)Z聲,轉(zhuǎn)目望他,勾唇便笑:“我應(yīng)你前來,出手救治,何時說過便是有法子治愈她體內(nèi)渡蠱而來的一身邪穢毒病了?我?guī)砜嘈呐嘤齼r值連城的雪陽蠱,便是此行最大的誠意了~不是么?”
“即便如此,你也救不了她么?!”
“無人能救。”花雨石毫不猶豫道:“三年有余的茍延殘喘,已是她的極限。因她有天佑之力護(hù)身,我才敢如此揣度……若換旁人,不出一年,必五臟衰竭而死。”頓了一瞬,她再度勾唇:“且纏綿病榻,如同廢人,什么也做不了,痛苦至極。”
青衣人面色鐵青,眼中一片冷凝地看她。
“她還算好~畢竟是有水迢迢之力護(hù)元回身的天鑒之人,除卻回天乏術(shù)地漸趨衰微下去,再難看出其他死兆。”
“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你便不愿兌現(xiàn)約定,改拜我門下、與我回南疆了是么?”花雨石打斷他道:“世間之人多自私自利、言而無信,我早已看透,你也不例外。”
云蕭冷面凝聲:“你欺我叛她、離她,其實(shí)早已知曉雪陽蠱無法除盡她體內(nèi)毒穢!”
“是又如何?”花雨石眉眼輕勾,嫵媚一笑:“我已救治,她也已然逐你離谷了不是么~”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你也不愿叛她,不愿擔(dān)下背棄于她改投他門的逆徒之名是么?”花雨石慢慢眨了眨眼:“是呀,畢竟犯錯被逐說不定還有一線轉(zhuǎn)機(jī)回到她身邊;若背棄師門,叛離負(fù)義,又如何能夠再被她、被世人所容?”彩衣之人伸手輕撫他的臉:“可你終歸會與我離開,拜我門下。”
云蕭伸手便想拂開她的手!
“畢竟只有我,還有唯一的一個辦法可以救她~”
云蕭強(qiáng)止動作,十指倏緊,凜目看她。“何法?!”
花雨石笑得恣意:“投我門下、拜我為師。我傳你藥蠱之術(shù),你用你的奇血,為我育不死蠱。”不等云蕭開口拒絕,她續(xù)道:“不死蠱俱不老不死之能,起死回生自然也不在話下。她五臟俱衰,寒毒入腑,想要讓她活,唯有不死蠱。”
云蕭睜目而靜,怔怔地看著前方。
許久后,道:“你有心練得此蠱,是想讓自己脫離生死大限,又怎么肯拿它來救我?guī)煾福俊?br />
“你能練成第一只,便能練成第二只。”花雨石淺淺笑道:“世間至藥,必也是世間至毒,到時便拿她來試藥,一線生機(jī),成敗一舉……這唯一之法,你要不要試呢?”
青衣之人轉(zhuǎn)首看向榻上女子,久久,抑聲喃喃:“世間當(dāng)真有你所言,不死蠱?”
“若無,你便只能待日后為她收尸了~”
云蕭慢慢低頭。
花雨石看著他,再道:“只有三年時間,三年之內(nèi)你若練不出不死蠱……端木孑仙唯死路而已~”
臨榻坐下,彩衣之人再看面前之人,“現(xiàn)在,你可以做決定了~”一手托顎,花雨石笑望于他,慢悠悠地勾起了唇:“是跪下行師禮?還是毀約以棄?”
燈火輕煌,少年人靜靜地看著榻上昏沉之人。
長發(fā)如墨,青衣如竹,熠熠生輝,流光如霧。
屋外的雪舞得清狂而凜冽……繾綣,溫柔,蒼涼,幽遠(yuǎn)。
他慢慢跪下,雙手伏地,埋首對著面前彩衣之人:“師父。”
一聲落,燭火曳,風(fēng)聲寒瑟,長夜清寂。
……
歸云谷中,朔風(fēng)凄。
白衣的人端坐榻上調(diào)元罷,靜目望著前方虛無空處,清而靜。
屋外雪后初晴,是進(jìn)入臘月以來難得的冷冬陽天。
旭日清光灑在冰晶白雪上,恍恍如璃。
“先生,該用早膳了。”紅衣女子恭立門外,輕聲向屋內(nèi)喚了一句。
榻上之人回神來,輕應(yīng)了一聲。
飯后瓔璃推著椅中女子于飲竹居前小憩,廊下的風(fēng)帶著寒冬里刺人的涼意,清冽,幽寒。
紅衣女子立身椅側(cè),望著椅中女子靜默無聲的神情。
“屋外風(fēng)寒,葉姑娘叮囑先生身子受不得寒,先生早些回屋吧。”
椅中女子斂目少許,默聲點(diǎn)了頭。
瓔璃轉(zhuǎn)手欲推過木輪椅。
“院中的草木之息,似有不同。”
紅衣之人聽聞,愣了一瞬,下一刻轉(zhuǎn)首望向院中她今晨植來的幾株新梅。
“是瓔璃見院中空落,尋來幾株朱梅種在了院中。”
椅中之人聞言,怔了一瞬,似醒神又似失神,默然間再度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先生,回屋吧。”
“好。”
葉綠葉采買回來,猶豫稍許,入了飲竹居內(nèi)。
瓔璃退而去將采買回來的果蔬收拾了。
“師父讓綠兒去詢之事,綠兒已在山腳下的農(nóng)戶里詢過。”綠衣之人低頭肅面回稟:“確有一農(nóng)戶老者生一病子,是早夭之相,長期病弱,性命垂危。”頓過少許,葉綠葉再道:“后被一青衣少年買去,言做試藥之用……言或可救他。”
端木孑仙一手合攏,指間蜷緊。榻上將將睡醒的雪娃兒伸了個懶腰來回打量屋里的人。
端木孑仙半是斂目,再問具體時日。
葉綠葉均一一答了。
至后,白衣之人望眼于遠(yuǎn)處,再未言語。
“師父……”葉綠葉眸中浮沉:“有一言,綠兒一直想說。”
椅中之人靜默。
“師弟所做,都是為了師父。”
五指蜷握極緊,端木孑仙抬眸而望,目中一片空落。
葉綠葉望著白衣人背影,便也默聲。
過了少許,葉綠葉再道:“另,弟子聽聞消息。益州之境,凌王繼綏江畔大勝之后,與吳郁兵分兩路,分別于平夷、夜郎兩地再勝,攻回益州轄下牂牁半郡。民心更憂。”
端木孑仙不由攏眉,默嘆:“以逸擊勞……中軍危矣。”
……
中軍帳中,巫亞停云正與眾將議,近衛(wèi)兵來報:“有人持玉葉旌節(jié)而來!”
巫亞停云肅面一瞬,領(lǐng)諸將親往而迎。
營門外,一人玄衣如夜,形貌疏朗,眉間無緒,冷立衛(wèi)兵面前。
巫亞停云行至,玄衣者看了巫亞停云一眼,遂遞上玉葉旌牌,而后吐出兩字:“孔嘉。”
巫亞停云眉間攏起,看罷旌牌,靜聲片刻,做出請入的手勢:“孔家文宗之首——弋之先生,請。”
“此刻凌王率軍五萬駐扎在牂牁西南之地夜郎,吳郁統(tǒng)六萬兵馬駐于牂牁郡極西的平夷,我等中軍九萬人,集于牂牁郡正中的清鎮(zhèn)之地。”主帳內(nèi),巫亞停云手指長桌上的地圖標(biāo)識一一訴與孔嘉道。“凌王麾下,有世子葉萍、葉青、葉飛三人為前鋒將領(lǐng),最為勇猛,另有幾名江湖高手在助,護(hù)衛(wèi)凌王周全,其中一人有奇弩在手,已殺我前鋒之將三人,其弩之威可連穿數(shù)人不止,無法可擋,中者皆死,猶為使人生懼。”
至入帳后面上始終無緒的人此刻眉間微蹙,目中一閃而過的冷色。
“吳郁作為老將,我曾于他手下任左軍將軍,其智勇兼俱,內(nèi)力高深擅使雙锏,為將多年鮮有敗績,麾下諸將親馭多年,多為心腹,尤屬吳常、吳達(dá)二人不可小覷。”
孔嘉低頭看著地圖,手指清鎮(zhèn)前一處水域標(biāo)識:“紅楓。”
巫亞停云順著他所指之處看去,心頭微一震,下瞬便道:“先生所指正是紅楓湖,位于清鎮(zhèn)西面,我之所以退守至此,便是因它水域?qū)拸V,可作為我等駐扎于此的一道防御屏障。”
孔嘉默聲,之后看向地圖上的平夷、夜郎兩地:“何以分?”
巫亞停云看了一眼周圍諸將,后道:“我等也正猜測葉齊為何要兵分兩路。眼下形勢反軍十一萬人,我等中軍還余九萬,我本以為他與吳郁于夜郎、平夷分戰(zhàn)而贏后會迅速合攏,但并沒有。”
一將喚張廣者道:“若是生故未及合攏,正是我們的時機(jī)!凌王此刻麾下只有五萬人,何不一舉擊破!”
巫亞停云:“他們合攏的兵力大于我等,分開卻是自剪羽翼,凌王并非無智之人,貿(mào)然出擊恐不智。”
張廣便未再言。
孔嘉又指一處:“夜郎?”
巫亞停云:“夜郎再南便是談指,談指再南便接寧州。”
“寧州?”孔嘉看著“夜郎”所在,少許,突然道:“寧州,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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