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工廠區一樣,和美圣都城區的高樓同樣被SWIPME系統覆蓋,此外,圣都獨有的棱鏡布光系統,還可將陽光無死角地散布至每一座如同巨松般直插天際的摩天大樓的表面,為每一株攀附在摩天大樓上的植物,提供生長所需的光能。
被棱鏡折射的耀目陽光,除了為漫布大樓表面的植物提供光源,更點亮了一種人類文明中前所未有的,于白晝之中,令所有頂天樓宇之間都不見一寸陰影的視覺輝煌。
在和美圣都里,唯一未被植被完全覆蓋的一座建筑,是位于城市中心,直通天際,直徑上千米的超級太空廊道。由于廊道直通大氣層外的近地軌道,其絕大部分廊道都位于連最強韌的植物都無法生長的雪線海拔之上。據說那神圣的“諧美文明創造中心”便位于太空廊道云端之上的和美圣域之中。
鐘鳴并未執迷于仰望那藏身在云層之上的和美圣域,那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傳說。
回到和美圣都的地面,環繞太空廊道,向外延伸數十公里的,悉數是高度從數千米到數百米不等,被各種植物覆蓋后,宛如一棵棵參天大樹的摩天大樓。
在那由摩天大樓構成的綠光森林里,不僅有密不插針,飛速行駛的重型電動車馳騁在每一條地面干道之上;整個城市的半空中還有無數的輕型電磁飛行車像無數飛鳥一般盤旋在錯綜復雜而又鱗次櫛比,并且沒有實體路面的電磁公路上。
鳥瞰之下,這座擁有超過一億人口的星球超級首都,宛如泛著綠光的銀河漩渦。而那在天空中呈現黑色太空電梯,則好似那銀河星海中心,無限延伸的黑暗禁區。
然而和美圣都的震撼之景,卻無法讓鐘鳴提振精神,相反,卻令他惶惑更甚。面對眼前圣都壯麗到驚心動魄的恢宏景象,鐘鳴感覺自己渺若浮塵,隨時都可能隨風飄散。而自己要找的人也如滄海一粟,根本無處可覓。一時間,他只能呆立在站臺之上,看那車流洶涌,聽那繁華笙簫,卻滿腦空白,不知該何去何從。
僅僅過了一個小時而已,一種現實與理想間不可彌合的撕裂感,令鐘鳴從工廠外出前的激動心緒,變成了呆立于和美圣都車站月臺之上的迷惘和恐懼。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西斜的落陽,被突然出現的烏云掩蓋,豆大的雨滴砸向了他的發際,鐘鳴才遲緩地隨人流一起,淌入了月臺上人潮洶涌的地下通道。
地下的和美圣都相較于地上的和美圣都,更像是一座傳統意義上的城市。
整個地下城不僅有與地上城市連接的通道,地鐵,平面電梯,商場,還有供無業者們居住的社區,那也是圣都里唯一不需要分配許可,便可以用生命積分自由購買的住宅區。
地下住宅區內各色住宅一應俱全。按照不同的價位,最小的膠囊住宅只能供一個人睡覺之用,而最大的住宅則在面積和結構上都跟地上的豪宅和別墅沒多大區別。只要生命積分夠多,甚至還可以在地下住宅享受模擬陽光,甚至真實陽光折射的舒適環境。
不知所措的鐘鳴任由自己的軀體跟隨人流漂泊。一會兒上了地鐵,一會兒步入了商業區,一不小心又走進了差異巨大的低端和高端住宅區。
一路上,鐘鳴在他記憶里從不曾親睹真身的琳瑯滿目的各種商品,但無論是活色生香的水果,鮮肉,美酒,甜品還是各色潮流服飾,最新的家電,機器,都不能令他提起一丁點兒的興趣。
這人潮接踵的花花世界,對鐘鳴而言,實在是過于紛擾繁復了。置身其中,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
眼花繚亂而不知所措地走了不知多遠,鐘鳴終于來到了一個通往地面的出口。在片刻猶豫之后,他走了上去,雖然他對那個出口指示牌上的地名沒有任何印象,卻又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這個通道比鐘鳴之前遇到的通道都要安靜,這也許是鐘鳴下意識選擇它的原因。進入通道后,沒走幾步,弧形通道拐角的另一頭竟然傳來了悠揚的小提琴曲。那是鐘鳴到達和美圣都后,唯一讓他心弦一動的聲音。
冥冥之中,鐘鳴感覺這個聲音是那樣熟悉,雖然,那頂多屬于他已經消失的記憶。他突然又想起了那美麗的紅唇和那謎一般的嬌容,朦朧中,他似乎聽到她正在對他說:“找到我,找到我,找到我。。。”
就在鐘鳴像小提琴音不斷靠近,踏出轉角的一刻,音樂卻戛然而止。
“不!你的生命積分比我的還多!我不該再送分給你!你應該退還給我!”
“小姐!這是單向支付系統,沒得退啦。再說,你是因為享受了我的音樂才給了我積分,又不是因為我可憐才給我的積分。”
“不!我就是因為看你可憐才給你的積分,誰知道你的積分比我還多!”
出現在鐘鳴眼前的是一個亂發漂漂的神色頹落的小提琴男和身著休閑裝的少女。
“拜托小姐,僅僅是5分鐘的積分而已,你這樣鬧下去,可就不只5分鐘了。”
“我又不是無業者,只要在規定時間內回公司上班,積分就不會隨時間扣除的。我還有兩個多小時,你不退給我,我就一直跟你耗著,讓你白白損失兩個小時。”
“小姐,你說你人長這么漂亮,為了區區5分鐘,不至于這樣吧?”
“誰讓你積分比我多!本來心情就不好,看你可憐發發善心!沒想到現在心情更糟了!”
“好好好。我退給你,退給你。可是你剛才支付的5分鐘,有一半都繳納了個人所得稅。我只能退給你兩分半。”
“那不行。我給你的是5分鐘,你就得還我5分鐘!”
“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通道里兩人的爭吵,讓鐘鳴剛剛稍有起色的心情忽然直轉急下,只得失望地匆匆轉身,走回了地下城。
不過目睹那出鬧劇,倒讓鐘鳴理智了不少,畢竟自己的所剩的自由外出時間并不允許他肆意放縱自己低落的情緒。
鐘鳴不得不開始認真思索,到底該怎樣找到她,并很快意識到除了依靠殘存在自己腦海中的零碎記憶外,實在別無他法。
鐘鳴努力回想起了自己上一次獲得外出許可時的記憶。印象中,那天的自己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打算,單純地是想出去透透氣而已,甚至都沒有要到和美圣都的想法。再上一次,他的計劃是去另一座城市。
在反復地回想了自己所有從工廠的外出前的記憶后,鐘鳴發現自己曾經有10來次,有明確的打算是要去往圣都。這其中,確定跟女人有關的原因還真有那么幾次,而且都是同一個地方。這個地方的由來,還是他偶然間在工廠生活通道里聽到了兩個人的竊竊私語而得知的。談話內容中提到了圣都地下城里的一個地方,說那里的女孩兒都很漂亮,而且價格公道。
想到這兒,鐘鳴當然是片刻也沒耽擱,便趕去了那個很可能是紅色唇印主人容身之處的地方。
可當鐘鳴趕到那個地方時,看到的卻是一座電玩競技場。困惑不解的他惆悵了許久,才詢問了在電玩競技場外休息的一個老婦人。那老婦人以為他是想來尋花問柳,戲謔了他一番,才告訴他,那個地方在一年前就拆遷重建成了現在的電子競技場。
見鐘鳴轉身離去后,意猶未盡的老婦人還罵罵咧咧地說了句:“不長記性的初階職業人,根本就該被化學閹割。”
再次失去目標的鐘鳴又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地下城的人潮熙攘,讓平時在工廠里,每天就見能到兩三個人的鐘鳴感到一種難以承受的壓迫感。這感覺實在太過難熬,逼得他不得不決定從最近的通道,回到地面。
來到地面后,鐘鳴發現自己不經意亂入的通道,竟讓他有幸步入了一座優美的城中公園。
剛踏出通道,鐘鳴便看到,在密林綠草的環抱下,一泓碧湖平臥在公園中央,芳草彩蕊一直從環湖的林際線延伸至湖面。天鵝,野鴨,湖鷗,鵜鶘,數不盡的水鳥在摩天大樓環繞的水天之際曼舞歡歌。即使心亂如鐘鳴,也不禁會為這美好的風景出神駐望,暫時忘卻煩惱。鐘鳴甚至產生了一種美妙的預感,預感那美妙的伊人應當就會在那美好的湖畔邊,于是,便信步超湖邊走去。
然而,當鐘鳴穿過稀松的林帶,步入湖邊草畔之后,遇到的卻是一個尚在蹣跚學步的小孩兒。那身著毛絨套裝的孩子淡眉烏發,一邊好奇地用一雙水靈的明目打量起了鐘鳴,一邊用粉嫩的小嘴哼著咿呀小語,那呆萌的樣子,看得愁容剛去的鐘鳴不經意地微揚了嘴角。
不過,鐘鳴的表情似乎嚇到了他,本來好奇駐立著打量鐘鳴的他,忽然一個轉身,使出吃奶的勁兒跌跌撞撞地奔走起來。歪歪斜斜搖晃著,好似一只逃跑的小鴨的她,幾步搖擺之間,還怯生生地回頭瞟了鐘鳴幾眼。
三心二意逃跑的小孩兒,一不小心來到了一只正懶洋洋地啄著河邊草的野鵝附近。他還沒來得及轉向拐往別處,脖子比他還粗的野鵝便突然雙翅大張,像發瘋一樣沖他撲了過去,瘋狂地用掛著草屑的烏喙,擰咬他倒地后在半空揮舞的粉嫩四肢。
鐘鳴驚呆了。一只食草的野鵝竟然會對一個可愛的孩子發起瘋狂的攻擊,這同時超出了他理性和感性的理解范圍,他只能感受到一種由內而外的撕裂之痛,放佛那只野鵝啄噬的不是那個小孩兒的身軀而是他的心。
孩子的哀嚎還是很快招來了一個遠比野鵝強大的身影,只見他奮力一腳,野鵝便展翅仰躺,“昂昂”地嘶叫著,向后翻滾了好幾圈。可沒想到,踢鵝的老人剛把嚎哭的孩子從地上抱起來,那只野鵝又烏喙大張半飛半跑地沖了過來,那樣子不像一直食草的水禽,更似一頭暴走的恐龍。
白發老人的反應也是非凡,只用一只手抱著孩子,另一手操起了插在不遠處的手杖,精準地刺向了野鵝那在兩喙之間飛顫的尖舌,進而捅直了它的曲項。
被手杖直入深喉的野鵝掙扎著撲騰了幾下翅膀后,便徹底癱軟了下來。老人順勢放開了手杖,讓它同野鵝被捅直的脖子一起砸向了草面,迅速用兩只手抱起了仍在地上啼哭的孩子,噥噥安慰著,將他在懷中輕撫微搖起來。
這時,一對青年男女終于從附近的林中出現,快步走到老人跟前,女人從老人手中接過了孩子,男人卻看著野鵝愣了一會兒才說道:“爺爺。這鵝?”
“是我殺的。”
“哎呀。太爺爺。這可不能。”說著,男人趕忙伸手去拽插在野鵝口中的手杖。
幾乎是同一時間,空中曼舞的鳥群間被極速飛來的閃光體撕開了一道裂痕。
“根據和美世界法第10001條,故意殘殺野生動物,您必須繳納半年的生命積分。鑒于您的退休和美守護者身份,罰沒的生命積分,將在不影響您生活質量的情況下,分期從您的退休生活保障金中扣除。”火速趕來的執法機器人在半空中宣讀了律法。
老人言不發,神色從容地從青年男人手中拿過了手杖,狠狠地朝懸停在他跟前的執法機器人砸了過去。機器人一動不動,手杖卻斷成了兩節。
“根據。。。”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老人依舊從容地用手中殘存的拐杖敲擊執法機器人。
“和美世界法第8條,故意攻擊執法者,應當扣除生命積分20年。”
“太少了。你該殺了我。”
“根據和美世界第11條,不能對守護者執行生命積分清零。如遇扣除生命積分的懲罰,應改為進入精神康療中心進行康療。”
“你們應該殺了我。”老人打累了,索性一把將攥在自己顫抖的右手中的半截手杖徑直扔向了執法機器人。
而機器人卻只是又重復了一遍剛說過的話。
老人冷冷地笑了笑,回過頭跟那對青年說:“孩子。知道嗎?這個世界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像你太爺爺我這樣的人,罪責難逃。是我們這樣的人,用沉默,縱容了謊言。是我們這樣的人,用順從包庇了罪惡。是我們這樣的人,用冷漠造就了這個長著天堂模樣的地獄。現在,桎梏世界的牢籠已經落下,我們這些罪人也失去了利用價值。我們都該死。我們早該死。”
“蔡將軍。請上車。”老人話音剛落,精神治療中心的車型機器人已飛到了他們跟前,打開了車門。
老人沒再說話,沖青年男女笑了笑,捏了捏已經不再哭泣的小孩兒的臉,順帶也朝著不遠處一動不動的鐘鳴笑了笑,隨后,便登上了車型機器人寬敞的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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