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呋——”

    白色的巨大海浪，倒映著空中滿覆而下的正午燦光，遠處的海面波光粼粼，而近處的光線則被卷起的白浪給吞噬掉了。

    “……”

    暫時還沒有遇到敵人，陳杭早已和津風下了艦橋，站在了津風艦體尾端的甲板上，眺望著附近自己的艦隊。

    那是自己所屬組隊的浩蕩隊伍。

    右側，是負責艦隊左中翼（前一個字為位于艦體的橫向位置，后一個字為縱向位置，以后也是如此。）護衛的島風艦體，（因為是從津風艦體尾部往艦體后方看，方向和航向相反）太陽的金光也同樣照耀在那鋼鐵制的流線型艦體上，在海風呼呼吹過臉側的感覺下，陳杭就這樣看著那艦體后方的長長白浪，佇立不動了許久。

    再轉回視線后，那島風艦體上微微漂浮著的綠光浮游炮，挺帶有科幻感地保持著上下輕輕的浮沉，配合艦隊的航速，也暫時彰顯著這座海上急速快艇的寧靜。（正常航行時，一整個艦隊的航速取決于最慢的那一艘戰艦。）

    好一會兒后，他才轉過頭，望向后方另外三位艦娘的艦體。

    稍微比島風艦體大一些的，是那比驅逐艦艦體更高大、修長一些的逸仙號，待在艦隊的最尾部，護衛著主力艦娘的后方。

    而正中央的……則是最為龐大的戰列艦艦體。

    二百二十二米長的艦體，搭載著高聳的艦橋，三門三聯的406mm巨型主炮不動地屹立在那威嚴的戰列艦鋼軀上，每一座主炮都堪比藍鯨的大小，如不可挑戰的巨獸一般紋絲不動著。

    林立的艦側大大小小副炮，高射炮密密麻麻的布局在艦身上的各個角落，復雜的艦體構造讓人無法琢磨透徹，就和艦體大小差不多的聲望一樣，華盛頓的艦體在作為戰列艦的同時，就已經凸顯了其與其他艦種在氣魄上的不同。

    所以說，華盛頓和聲望作為主力，那是一點兒都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因為在這還沒有航母的戰場上，大炮就已經代表了遠距離輸出的法則。

    而作為護衛艦級的驅逐艦和輕巡艦，自然是在用魚雷突擊對方的同時，也護衛著己方的主力部隊，這樣的布陣，必然事半功倍。

    只是這么看著戰列艦艦體的陳杭，也和津風一樣，微微抬著頭，望著那也就兩公里外的戰列艦艦橋上的艦長室，也無可奈何地再不換表情地垂下頭來。

    不過這也是必然的表現吧，畢竟不管是驅逐艦還是提督，向往大炮巨艦的大口徑主炮思潮，確實無法撼動。

    “呼——”

    只是海風依然在耳邊劃得幽響。

    陳杭和津風也都只是欠身半椅在甲板邊緣處的鋼鐵護欄上，互相沒有說話的沉默著。

    只有陳杭微微瞥過頭的，看著身旁嬌小身子的少女。

    海風輕輕地扶動著少女淡銀的長發，把它在空中有些寂寞地玩弄著，面色上已無元氣的她，也只是棕色原裝水手服下的雙臂緊壓在護欄上，消失了許多那總是平時容易散發著的親和感的柔弱感。

    緊張的氣氛，實際上從陳杭那虛弱的感覺消失后，就已經慢慢地在海域之上發著酵了啊。

    哪怕只是演習，這種完全不是開玩笑的強烈壓力，實在是讓身為人類的陳杭心中，確實十分壓抑，也無法像平時那樣，覺得很樂觀，自己艦隊的實力很強，根本不怕別的任何隊伍一樣那么輕松。

    “……問你一個問題啊。”

    陳杭沒有轉頭的，看著近處的海面浪花，輕聲地對身旁很近的津風說著話。

    “嗯？……”

    戰場上的津風，平時那呆呆的模樣似乎已經不存在了似的，聽到陳杭的話后，她微微側過頭，保持著剛剛那既不高興，也沒有煩惱的淡然表情，雙瞳不多余的動彈，靜候著陳杭想說的話。

    “你會……害怕戰死嗎？”

    陳杭這么平靜地說著。

    有可能，在還沒有進入真正的戰場之前，陳杭還真的不會考慮這個問題吧。

    但是戰場終歸是戰場，要想打出一場沒有艦娘戰亡的戰役……那估計是很難的吧。

    就算是這樣，還沒有真正經歷過戰場的陳杭，其實也不會在那絕望一刻真正到來那一刻，想起這些問題的吧。

    只是剛剛那還沒醒來時的血海……似乎讓他注意到了什么。

    心中，很迷茫，似乎是害怕著什么，但要問問自己的心，卻又不是害怕戰斗，不是害怕受傷，而是害怕著一些他自己說不出來的東西，讓自己心中很沉重。

    “……”

    似乎這樣的問題，津風也不是能一口答出來的吧。

    只是海風依然吹拂著，雖然沒有說話，但她看著陳杭的雙瞳始終沒有動彈過，表情也沒有很明顯地變化過。

    “當然會啊。”

    津風稍稍地微微笑了笑，但卻不是那種活力的笑，或許那其中帶著太多的無奈了吧。

    “不管是誰，遇到非死不可的境地的時候，都會害怕的吧。”

    她和陳杭一樣雙臂枕在下巴下，搭在鋼制的欄桿上，帶著銀發的小頭轉看向了前方的大海。

    “但是……怕死，也是有原因的吧。”

    只是本來面相應該很天真，從不考慮這些殘酷問題的十來歲女孩，卻想得特別清楚，也說話毫不含糊。

    “因為我覺得……死了的話，就不能再保護大家，不能再看見大家笑，也不能再待在提督身邊保護提督了，才會那么害怕的吧……”

    身子嬌小的她，只是這么說著。

    “……”

    陳杭沒有說話，依然沒有動彈。

    “害怕死亡……本來就是因為怕失去其他自己重要的東西，才會害怕死的吧。”

    津風這么說完后，也就沒有吭聲了。

    似乎氣氛依然那么凝重。

    陳杭自己也沉思著。

    害怕死亡……就如津風所說的那樣，本質就是害怕因為死了，很多東西都會不復存在吧。

    有錢的人，害怕失去自己一生積攢的錢財，盡管那會托付給自己的兒女。

    正熱戀著的人，會害怕因為自己死了，就會看不到對方。

    總之，所有人在死時，實際上不是在害怕死亡這個概念……而是真正的害怕著，自己死了后，會失去某些東西吧。

    所以……自己應該是在害怕，失去津風，失去島風，失去明天的太陽吧……

    畢竟作為一個十分感性而又總是傷懷的人，陳杭從不害怕別人的打罵和歧視，卻只怕身邊失去各種各樣的朋友，失去自己的至親吧。

    “……”

    陳杭也只是無奈地看著前方，覺得還沒有開始作戰，就這么想著的自己，是不是太無能了呢。

    但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或許說，他的想法，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想法吧……

    因為畢竟，那即將經歷的絕境景象，也不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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