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一招斃命，少女靜躺在潭水旁，完全沒了氣息。身后的玄奘長舒一口氣，合起手掌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莫文悄悄拾掇起行囊，用眼神示意悟凈準備出發，后者沒填飽肚子頗有些不高興，收拾的動作慢吞吞的。悟空觀察了少女的尸體一會兒，確定沒有被金蟬脫殼，轉身回到了隊伍中。

    “師父，先離開這兒往前走吧。”

    她剛想扶玄奘上馬，玄奘卻搖搖頭，左手腕抵開了悟空伸來的手：“不必了，山路陡峭，往前我先步行吧。”語罷，他不等悟空作何反應，徑直拉著敖烈的韁繩先前走去。

    悟空待在原地，頗有些尷尬。莫文背好包袱走到她旁邊，瞥一眼少女的尸體，便用胳膊肘戳了她幾下：“好了，先走吧。”

    悟空沮喪地跟著莫文往前走，約莫不到一分鐘，終于忍不住沖莫文小聲嘀咕：“莫文，你說師父是不是還是不信我？”

    莫文立刻否認：“沒有吧？否則師父也不會同意你打死那個妖怪了。”

    “但總覺得師父好像還是很膈應這件事。”

    “那是因為師父畢竟是出家人吧？”莫文淺笑一下回答道，“我作為陰陽師出身，有時候也見到過這種對喪心病狂的妖魔鬼怪狠不下的善良人。他們也不是愚善，也懂不把這些已經完全邪惡的家伙除掉只會危害更多的生命。但是，讓他們親眼看著那些人死去，依然會介意。”他說著眼神看向了前方領頭的玄奘，“這是他們的本性，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并不代表著他們就會埋怨那些殺死惡徒的人。”

    悟空垂眼看著腳下的路面，沉默很久點點頭：“恩……有時候我也挺替師父糾結的。咱們非佛門出身，覺得懲治惡徒天經地義，但是師父畢竟還是討厭殺戮的吧？可是不殺這些喪盡天良的妖魔，他們只會不斷騷擾師父，因為他們已經不懂得好歹，為了貪念，為了長生不老，什么事都做的出來。”

    “所以啊，你這也是為師父好，師父會懂的。”莫文笑著遞給悟空一壺水，“先喝點東西吧，化齋一定累了。”

    悟空愣了片刻，最終欣然接過水壺：“恩，謝了。”

    莫文看著悟空打開水壺喝水，加快腳步趕到師父身邊，路過抱著缽盂吃飯的悟凈時還不忘調皮地按了他的頭一把。

    看到玄奘抿緊的嘴，莫文佯裝看風景，沉默了半晌歪過頭看向師父，笑道：“師父，你生氣了？”

    “……沒有。”

    莫文卻噗嗤笑了一下：“還說沒有啊？你氣得佛冠都戴反了啊師父。”

    玄奘聽罷不覺一愣，趕忙伸手摘掉佛冠查看，誰知取下的佛冠正反并沒有出錯。看著玄奘盯著佛冠發懵的表情，莫文捂著嘴哈哈笑了起來。玄奘意識到什么，一甩手用佛冠照著莫文的小肚子打了一下：“你居然騙為師啊？啊？”

    話雖如此，玄奘卻也沒有完全生氣，相反，他眼里甚至浮現起一絲笑意。

    “師父，心情好點了么？”

    玄奘默默戴上佛冠：“嗯……”沉默片刻，又繼續道，“我也并不是生悟空的氣。只是那少女怎么看也不像妖魔，就這么打死了，萬一搞錯可怎么辦？”

    “師父，你想多了吧？大師兄是第一個陪你的徒弟，和你走一起三年了，這期間他錯殺過好人嗎？”

    玄奘思考一會兒，默默搖搖頭。

    “這不就是了。師兄的為人你還不信嗎？他脾氣是暴躁了點沖動了點，可也從來沒胡亂殺人。當初五莊觀的時候，明白自己殃及無辜，他拼上自己的命都要彌補過失。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說這個人是妖怪，而且早已罪不可赦，他會去打殺嗎？”

    玄奘沉默很久，最后再次搖搖頭。

    見玄奘被開導不少，莫文繼續道：“師父，那姑娘確實給人的感覺很不對，我的第一直覺雖然沒有察覺出她的真實身份，但也從她身上感覺到一股不像是人類的東西。甚至于說，她明明很年輕，但從她身上我聞到的全是死氣。”

    “真的？”

    “真的。只是我害怕沒有十足的把握，說出來讓姑娘難堪。實不相瞞，你們想吃東西的時候我那符紙可一直在袖口里攥著呢。”語罷，莫文專門從袖子里抽出幾條符紙作證明。

    玄奘聽了莫文的解釋，又看到他手里的符紙，心頭的疙瘩終于是解開了大半，他手指搓搓敖烈的韁繩，默默舔舐了一下嘴唇。

    一直沉默的敖烈也終于忍不住開口了：“師父，就相信大師兄吧。”

    玄奘被左右兩雙目光注視著，終于長呼一口氣，略有些無奈的不耐煩，笑道：“好！我信，我完全相信了！”

    見玄奘終于不再計較此事，莫文急忙回頭，朝不遠處的悟空擠了擠眼。

    對方了然，回了莫文一個抱拳道謝的手勢。

    隊伍又前進不久，轉過一處狹小的一線天，面前赫然出現一大片村落建筑。茅草屋居多，每家每戶都圈養了幾只豬狗，偶爾有些大房子家里還散養著幾只母雞。村莊間的小路蜿蜒曲折而狹小，讓人不禁想起玉女腰上的綢帶，只是比起那些黯淡無光許多。

    院落里，小路旁坐著一些老人孩子，還有幾位晾曬衣服的婦女。感覺到不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村民們齊齊向這邊看來，一眼便掃視到師徒一行。

    就在這短短的剎那，走在前面的莫文敏銳感覺到那一雙雙眼睛里驟然迸發出寒光。扎得莫文渾身難受，如同被扒光衣服端詳一般。可比起羞恥，這種被注視的感覺帶給莫文的更多是一種恐懼，仿佛是被叢林里的群狼盯緊一般。

    這種感覺他很熟悉，在跟隨父親在鬼門大開期間鎮壓惡靈時，那些惡靈注視自己就是這般感覺。暗暗的興奮，濃烈的寒意。

    但這份感覺卻稍縱即逝，村民已簇擁著迎上來，笑容燦爛。

    怪了，錯覺嗎？莫文暗暗在心里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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