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前夜之光(下)]
上白澤明音跟隨賀巖枋走過十里樓臺。
不愧是帝都,即使經lì
了慘絕人寰的屠殺劫掠,長安的夜仍然美麗繁華。在潛藏的巨大殺機中兀自迷人,簡直是朔風來臨前忘情搖擺的花草。
不會沉醉,不會縱‖情,明音是那樣冷漠的女子,無視了一路繁華,跟著賀巖枋去往約定的地方。
“賀巖枋,”她終於開口,“為什麼要我來當護衛?終於找到報復我的機會了嗎?為了虞軒的事……”
“請不要誤會,我對你并無仇恨。”賀巖枋還是老樣子,對路人、對街上繁華都充滿新鮮感般的笑容仿佛初見世面的少年,帶著危險的迷惑性。
“那你為什麼要我來?”明音實在想不明白。
“不要問我為什麼知dà
,你戀慕笙君對吧?”賀巖枋平和的聲音讓她〖三五*中文網
M.w驚顫,“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笙君了,他會在那晚死去,就算是無望的愛戀,也應該留下最後的記憶吧?”
“你……”明音不知dà
該說什麼,但她明白的,這確實是她見到戀慕少年的最後機會。
“……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漸漸意識到他們走進了平康坊,明音感到滿心的窘迫。
平康坊,一個個院落遮掩著女子的浪‖笑,是充盈著歌舞的尋‖歡作樂之地,是擲入金錢就能濺起浮夸泡沫的燈紅酒綠之處,是這座城市繁華中的陰暗之所。
“請不要尷尬,會在這里會面是因為這里是兵儀的轄地。”賀巖枋解釋。
“兵儀……”想到那個狂放不羈的紅衣女郎,明音只能嘆氣。
他們轉入燈火稀疏的小道,走近一個院落。
“你們來了啊。”清亮的聲音響起,少年從盛開的銀桂中迎了出來。
“笙君。”賀巖枋微笑,注視耀眼的少年。
明音有一瞬間不知dà
眼前的少年是誰。笙又換了一身純白絲衣,銀線繡成的龍鳳在這夜皎潔的月色中熠熠生輝,整個人看起來仿佛微微散發著熒光。
佩特拉站在他的身后,仍然磐石一樣氣息凜然,卻多少受了他的影響,竟也露出微笑來。
“這邊。”笙帶著他們穿過銀桂花林,來到大理石雕刻的桌椅旁,“請。”
“果然,能來商議大事的也只有你們了。”隨著他們落座,笙倒茶遞給他們。
賀巖枋接過白瓷的小杯,瑩亮的月色滿盈其中,微微地晃動著:“神軍內部分歧很大,也只有我能被隨意差遣了。”
笙笑出聲來:“我就知dà
是這樣……不過啊,來的是你真好,賀兄。”
明音望一眼微笑相對的兩位謀士,沒想到這兩人還能有這樣放松相處的時候。
“飯菜是你們請對吧?有勞費心了。”
“啊,有點驚訝,你看起來不像巴蜀出身。”笙露出無法理解的神情,目光有點驚恐地看著侍女桃花端上通紅的菜,話剛說完就被辣味嗆到了。
“記得笙君的口味偏甜?”剛想表示一下同情,賀巖枋就被接下來的甜味鎮住了——
那是用蜜汁腌制的螃蟹,糖漿閃耀的情狀讓賀巖枋看著就難受。
“我們就秋毫無犯了。”看著他的神情,笙促狹地微笑,讓甜辣菜各自分界。
“不敢吃辣的?”夾起紅得要冒火的魚片就吃,賀巖枋看到笙眼底的震驚,忍不住要挑釁。
笙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假裝平靜地夾起一片魚片,平靜地咽下了。
看著少年充滿挑釁的眼神,賀巖枋決定還是不揭穿他用了幻術的事實,這樣自己用幻術假裝吃過糖蟹也不會被揭露,就這樣扯平了吧。
吃飯什麼的只是表示一下和解之意,真zhèng
重yà
的是之後的商議。
“這是我們已布好的紋印,請你們過目。”笙把書卷呈給賀巖枋和明音,“還有哪里不完善嗎?”
“……這一圈法陣是兵儀布置的吧?能這樣對她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不過要是畫得分毫不差的話,這邊這一處是發動不了的,要這樣加上兩筆……”賀巖枋很快就看出了問題,“我會去實jì
審查一遍,不用擔心。”
“那就麻煩你了。那之前說過作為后備的獄法陣……”
“我畫好了,按這樣布置就行。”賀巖枋也攤開一張紙。
“……”笙愣了一下。
看到笙的復雜神情,明音忍不住笑了。
“……應該……能看懂吧……”賀巖枋謹慎地問。
作為知名紋章師,賀巖枋那兒童簡筆畫一般的圖畫實在讓人想不通他到底是怎麼學成本領的。
“跟實jì
做出的效果判若云泥,你們師兄弟實在很奇特呢。”照著那張混亂的示意圖重新畫了精細漂亮的圖樣,笙微笑,“怪不得邪主說最終疊加的逆轉法陣要她親自來研制……是這樣吧?”
“我畫成那樣都是深得師兄真傳的,要怪也只能怪他啊。”對笙的畫技深感艷羨,賀巖枋笑著回應,“你畫得很好,果然秉承一貫的精細華麗風格啊,不過應用在幻術上就多少有點浪費了。”
“誒?”笙錯愕地抬頭。
“果然沒有注意到嗎,笙君,你的幻術太華麗細致了,對於戰斗來說,龍須上細微的蜷曲什麼的根本不重yà
,但追求完美無缺的你總是一寸一毫都做得與實物無差,這樣不是要耗費太多精力嗎?”賀巖枋其實早就想向笙指出來了,“先不要介yì
我的畫技……”
他隨手在紙上畫出一團圖案。
“……這是什麼?”佩特拉問。
“云霧嗎?”明音也困惑,她抬頭看一眼擴散開來的濃云,問道。
“是馬,都說了不要介yì
……”賀巖枋皺眉,一拍手驅動妖力,“起!”
奔騰而出的水墨形成巨獸遮蔽月光,在他們的仰視下跳躍揚蹄。
“就算畫得這麼丑也威力不減,所以沒必要在戰場上花精力描摹精細幻獸,要是畫獸群的話,我一般把蹄爪簡化成煙霧。”賀巖枋迅速驅散了那團抽象的幻獸。
“明白了,多謝提醒。”雖然對賀巖枋的畫風深感新鮮好笑,笙還是鄭重點頭,“雖然很難改,但為了減少損耗,我會簡化幻象的。”
“時間不多了,邪主還沒研究出逆轉法陣嗎?”賀巖枋又問,“我有點擔心,畢竟新陣法還要修補驗證……”
“這是邪主初步的構想,請你們幫忙看一下。”笙也點頭,攤開一張圖樣。
“……很復雜啊。”明音皺眉,“黑水姬是水性,這個陣法應該是偏向兌派術式?”
“嗯,邪主主修兌派法術,融合了艮派、坎派的術式。”笙望向她,“上白澤覺得怎樣?”
“法陣本身沒問題,只是實在很復雜,到時候真的能順利發動嗎?”
“明音,以我和邪主的交手情況來看,她可以做到的。”賀巖枋表示肯定,“只是,我希望有更多強者來協助她發動咒印……”
“這一點請放心,我已經囑托了手下的猛將,有幾位甚至能預見到成為新九州十八王的前途……不過那已經與我們無關了,”笙抬眼望向他,“賀兄,泰山府君那邊怎麼樣?”
“府君答yīng
了,他會傾力協助我們的。”賀巖枋神色凝重,“只是,你知dà
神軍的狀況,恐怕我和明音都要坐鎮泰山。”
笙猛然直起身子:“這樣不妙,你很重yà
,血祭不能少了你啊!”
“沒辦法的,泰山那邊也一定要成功,不是嗎?”賀巖枋搖頭,“我們會到泰山,當然,我答yīng
你,那邊一結束我就會回來,一定會趕上的。”
“真的嗎……一定要回來啊,賀兄。”笙憂慮地點頭,凝視他的眼睛,“求你了……”
“會的,我也希望再見虞軒一面啊。”他勉強微笑,“放心,我還是很自信的。而你的計劃也是非常縝密,絕對能成功的。說起來,邪主真的不要緊嗎?她的戰斗最艱苦啊……”
“沒事的,雖然她自己也說‘很想不動聲色飲茶,但果然不可能’,但還是和平常一樣冷靜。”笙苦笑。
“沒說別的了?”
笙沉思了一下:“……被我追問時還自語說‘如水一般溫柔,如花一般劇烈’,說實話不太懂。”
賀巖枋的笑意柔柔舒展開來:“水樣溫柔、花般劇烈嗎,這才是她的風格,看來果然用不著我這個外人擔心啊。”
笙疑惑地望著他:“我還是不太明白……”
看著笙孩子一般的神情,賀巖枋微笑:“事實上你是明白的,不僅是她,我們也要盡全力像花一般劇烈啊。”
“這樣嗎……那麼,今晚就到這里吧,”笙收起圖紙,“又快到黑水姬的降雨時間了。”
“啊,最近她每天降雨的時間縮短了很多,看來快完全控zhì
長安的地氣了吧。”賀巖枋抬頭,冷雨正好開始飄灑下來。
“這場雨什麼時候才會停呢……”明音打開傘,眼神陰暗。
“今天也要下,不過快要結束了。”躲進佩特拉的傘下,笙的眼神還是如那被遮蔽的明月般澄凈。
賀巖枋感受著水汽的徹骨冰冷,微微笑了:“偏偏選中了我們的雨,很快會為她自己而哭泣吧。”
“以邪妖王之血祭祀九鼎,這是前所未有的舉動。”明音仍然感到不真實。
“九鼎一出天下定,希望這次也真的如此。”笙淡然微笑,望向地上長長的陰影。
那九尊寄宿妖物的鼎在渴望鮮血,它們本該盈滿神軍將士的血液,然后一寸寸地蠶食帝都、蠶食九州。這本是一個巨大隱秘的陰謀,一旦發動就會摧枯拉朽,將所有東西都碾成灰燼——
但是它沒有為了那個陰謀而覺醒,還不到時候。
“到如今我終于明白了,九鼎重現人世的意義,”笙笑得溫柔又釋然,“這一次終于可以了,是它們覺醒的時候了。”
——·——
預告:動亂的風雨繼xù
在受苦受難的帝都降下。
“你好像還是很不安啊。”躲在傘下注視雨幕,笙開口。
“我占卜過,那場血祭是逆境大兇徵兆。”佩特拉微微低頭看向他,“即使這樣也要繼xù
嗎?”
“我們要血祭,當然是大兇啊,沒關系。”他輕松回應,“難為你的占卜能準,你不是最憎恨你母親了嗎?”
“是啊,真是最討厭命運之類的話了,連帶著討厭水晶。”佩特拉望一眼他們作為契約證明的白水晶墜子,聲音低沉。
笙把墜子放在手心玩弄,看著它散發神mì
的暗光:“說不定,你就是因為被厭惡情緒蒙蔽才找不到自己的本質。命運所宿之結晶,一定有它的道理。”
“聽起來就很討厭啊,寄宿命運之物,打破了才有出路吧。”
笙把水晶放到眼前:“但我想的不一樣呢……”
“那你覺得有什麼道理?”
“也許……到我們亡歿的時刻就能明白了。”笙笑著收回墜子,“期待吧……”
漫漫長雨終於要迎來終結,通往黃泉的大門已經開啟,這次就是至死無休的終局了,慟哭吧,魔王!
下篇:群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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