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個不好意思的事，周末兩天斷網了，試了各種方法也沒能修好，今天才終于連上網，跟大家道個歉。）</p>
黑夜若水，草木皆寂。</p>
風中傳來喑啞的嘶鳴，令人回想起那一年江寧府將落未落的雨。</p>
潮濕得有些抑人的氣氛之中，段狩天以三百式段家刀疊出一招破天，眾目睽睽之下，殺死了由靈山不遠千里，前來找趙無安尋仇的尹鳳簫。</p>
在那之后不久，趙無安便于玄武湖上，第一次正面對上了這名先天經脈有缺的刀客。</p>
今夜則是第二次。</p>
只不過自玄武湖一戰罷后，段狩天已于福州城外生死絕境之中逆天而為，以體內殘缺七脈溝通天雷，晉入一品境界，自此俯瞰蒼生。</p>
而趙無安，于登云樓頂與代樓暮云生死一戰，此后又以一人之身對上近萬宋軍足足三個時辰。雖則在暮秀村中得一味通天根入體，修為卻談不上有多少精進。</p>
第一次的較量，是趙無安贏了半酬，但是此消彼長，段狩天怎么算也算不到，他會連續贏下第二次的勝利。</p>
何況還是現在這般境況。趙無安身受他一刀，半邊身子已然麻痹得不能動彈，而段狩天尚在一品境界，自身氣勁直達天地，甚至能感受到趙無安那一直以來藏于匣中的洛神氣勁的衰竭。</p>
再在此基礎之上，段狩天嘗試以自身的氣勁，將那洛神劍意屏蔽。就連他也沒想到，此舉竟會收獲到如此奇效。</p>
直至現在為止，與趙無安相隔不過幾十里的胡不喜，竟然遲遲未有現身。趙無安雖然僥幸從他們的包圍之中出逃，卻又在此處被段狩天給攔了下來。</p>
背水一戰。</p>
黃昏第一次出手時，段狩天本想著速戰速決，卻又不愿讓趙無安死得不明不白，故而下手之時，終究還是有了幾分猶豫，那本該筆直斬向趙無安脖頸的刀，微微偏了一分，斬在了他的脖頸之上。</p>
這一次，決不能再犯一樣的錯誤。</p>
段狩天的刀著實是快如疾電，趙無安卻也不遑多讓。</p>
身處絕境之中，趙無安的頭腦卻仍然清晰得如同珠算。他早料到了段狩天就在附近，那一柄看似射偏的蘇幕遮，其實從來都未曾脫離過趙無安的掌控，如今剎那起身，便是勢如狂龍，筆直襲向段狩天的后背。</p>
那將落的刀光尚未降至趙無安眼前的時候，段狩天就聽聞了來自身后的劍嘯，一雙原本堅毅深沉的瞳孔，剎那間盈'滿如月。</p>
自從晉入一品境界之后，段狩天的刀路相比以前可謂是大相庭徑，原先拖而后絕的戰術被徹底舍棄，轉為了出手一刀奪人性命的強勢。乍看之下，的確是難以抵擋。</p>
不過趙無安可是親眼看著段狩天晉入那般境界的，很多人不明白的事情，在他看來如同明鏡。段狩天那向前的刀越是銳不可當一分，他那看似壯碩的后背，便越是脆弱一分。</p>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天下無敵，不過是兩相權衡的結果而已。</p>
蘇幕遮劍去如虹，在段狩天后背上戳出瀲滟的血花。</p>
而與此同時，背靠著樹干的趙無安，不知從哪里忽地生出來一股力氣，竟然生生按著地面，撐起了自己的半邊身子。</p>
刀鋒險險擦著趙無安的臉頰而過，削斷他幾根發絲。</p>
趙無安的瞳眸火星四濺，從口中發出一聲低喝，抓著樹根的手背青筋暴突，白衣悍然舞動，整個人旋繞到了樹后。</p>
沉重的銀背刀猛然站在一塊樹根之上，陳年虬結的樹根被一齊斬斷。四周陰風乍起，段狩天與趙無安的衣擺俱是一陣飛舞。</p>
一招已過，勝負尤未分。</p>
段狩天抬起眼睛，望向樹后的趙無安。</p>
他與趙無安只不過隔了不到兩尺的距離，若是此時起身接上一刀，便能頃刻間將再無余力的趙無安一刀兩半。</p>
但此時刺在他后背上的蘇幕遮似乎在暗示著什么。段狩天實在很是懷疑，趙無安這個人，究竟還藏有多少諸如此類的后招。</p>
“你，未出全力吧？”</p>
短短的一句話，不過六個字，卻幾已花費了趙無安全部的力氣。說完之時，他渾身都是冷汗，抓著樹皮的手，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p>
段狩天怔了怔，一言不發，復又雙手舉起了刀，神情認真。</p>
眼見段狩天并無什么放下刀好好說話的念頭，趙無安只得苦笑起來。</p>
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原本不愿說，此時卻為了保命，也不得不說了。</p>
“早在福州城外，即便入了一品，若非有虞美人臨頭一劍，你又如何能殺得了許暗塵？這筆賬，你打算怎么算？”</p>
段狩天聞言一愣。</p>
隔著半截樹干，趙無安盯著他的眼睛：“江湖多有不義名，我也聽聞你屠了暮秀村，但始終信著，你是個俠者。”</p>
段狩天眼中露出些許悵然之色，但仍是緊握著刀，沉聲道：“若是能手刃羅衣閣主，替摯友報仇，便是被整座江湖唾罵，段狩天此生亦無憾。”</p>
“你要如何手刃羅衣閣主？”趙無安問道。</p>
段狩天沒回答，猛然運起周身氣勁。隨著一聲噗嗤輕響，那刺入他背部的蘇幕遮，被他一下子彈了開去。</p>
“便是告訴你，其實也無妨。段某已經以這一品高手的身體，與聶家達成了協議。只要我殺了趙居士，他們便會將羅衣閣主，交由我處置。”</p>
段狩天頓了頓，像是怕趙無安不相信一般，又補充道：“這一切，都由一位聶家和羅衣閣都十分敬重的前輩主持。扶聶踩羅衣，亦是那位前輩的主意，我無需擔心聶家會在其中動上什么手腳。”</p>
“可你明明，就在替閣主辦事。”趙無安的聲音沙啞。</p>
段狩天搖頭道：“那并非羅衣閣主本尊。只不過是聶家人為了迷惑你，所設下的一個圈套罷了。真正的羅衣閣主，此刻絕對不在此處。”</p>
趙無安一怔，自今夜遭遇段狩天之后，眼瞳中第二次流露出震驚神色，只不過夾雜了幾分恍然大悟的意味：“你說的……可都是真的？”</p>
段狩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說了太多不該告訴趙無安的事情。</p>
于是他又高高舉起了刀，神情肅然道：“江湖信義，便是說一不二。他人或有陽奉陰違之輩，段狩天向來以為不齒。既然如今應允了聶家，要以趙無安性命換羅衣閣主性命，那段某便只有一條路可選。趙居士，得罪了。”</p>
說著，手中長刀便慢悠悠對著大樹砍下。雖然動作不快，可刀鋒之上細密氣勁所纏繞著的紫氣，幾乎濃郁到了肉眼可辨的地步。</p>
“且慢！”</p>
趙無安猛然向后倒跳了一步，恰巧躲過段狩天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刀。</p>
數十尺的巨木在這一刀之下轟然化作兩半，巨大的黑影向著兩邊倒去。趙無安自飛揚的沙石之中掩袖躲閃，止不住地咳嗽。</p>
“段狩天，這筆賬，你怎么就不會算呢。”</p>
看似恨鐵不成鋼地說完這句話，趙無安又猛地咳嗽了兩聲。嘴邊赫然有猩紅血跡，卻被他漫不經心地抹去。</p>
“胡不喜會循著我的洛神劍氣，找到我。”趙無安一字一頓，艱難地說道，“你或許能夠屏蔽這份劍氣，但我若死了，胡不喜必然心魔大發，再不可能揮出那般恣肆的刀法。”</p>
趙無安緊盯著彌漫煙塵中提刀端立的段狩天，一字一句道：“殺了我，你也就等于殺了胡不喜。與天下第一刀客較量的夙愿，也就不可能成真了。”</p>
煙塵之后，那位天下人交口相傳的一品刀客，遲疑了許久。</p>
趙無安知道他在猶豫，但也多半能猜到，段狩天猶豫之后的結果。</p>
果不其然，在經歷了一段不算短的沉默之后，段狩天緩緩開口道：“此生夙愿，確是與胡不喜一較高下……但若大仇不報，狩天又有何顏面見凌志霄于九泉之下？”</p>
那位決然刀客，又一次握緊了手中的刀。</p>
“趙居士，少打幾分算盤，你或許能死得干脆些。”</p>
趙無安苦笑道：“我可不想就這么死了。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干。”</p>
段狩天像是沒聽到一般，手中凌厲長刀再度揮出，直直朝著趙無安劈了過去，退無可退的白衣居士只能舉起雙手抵擋。</p>
一陣刀光閃過，脆弱的白衣便如紙片一般在段狩天的刀勁下斷裂，趙無安轟然飛退，身子重重地撞在后頭一棵樹上，口中噴出一道血箭。</p>
隨著袍袖被段狩天刀勁削斷，一卷紙也從趙無安袖中滑出，順著風倒飄回段狩天面前。</p>
段狩天愣了一愣：“這是……”</p>
那是張很普通的紙，因為一直被趙無安藏在袖中，沾染了汗漬，顯得頗有些陳舊。但真正讓段狩天吃驚的不是那張紙，而是紙上的字跡。</p>
一年多來，輾轉南北，無論到了哪里，段狩天都帶著一張紙。紙上記載著一道平淡無奇的藥方，卻能治愈他晉入一品境那一晚所留下的傷痕。</p>
因為重傷難愈，再加上一路舟車勞頓，少有停歇之時。所以每得空閑，段狩天往往便會按著紙上的藥方去藥房抓藥，療養一番自己這副殘軀。</p>
而那藥方上的字跡，與趙無安袖中滑落出的這一張，竟然無比相似。</p>
趁著段狩天發呆的功夫，趙無安以手撐地，緩緩地站起了身子。</p>
手無寸鐵接下段狩天三刀，他居然還活著。</p>
“段狩天，這便是那個救了你的老郎中的名字。你那一日提了藥便走，是我替你要到了他的姓名，以待有朝一日來報答這救命之恩。”</p>
漆黑夜色下，趙無安遍體鱗傷，一襲白衣也早已皺成一團。只是那雙看遍這世間恩仇的瞳眸，依舊清澈得發亮。</p>
“段狩天，人活著，不能只有仇念，而無恩心。”趙無安一字一句道。</p>
段狩天怔愣了許久，猛然伸出手，死死攥住了那張飄飛在空中的紙片。</p>
“恩仇，且以一刀分說。”他淡淡回應道。</p>
“你說不明白。”趙無安認真地搖了搖頭，“入聶家，你的決定大錯特錯了。你便是做到現在這副模樣，胡不喜也絕不會饒了你。”</p>
“那豈不是正好？”</p>
“一點也不好。我從來都不覺得，胡不喜是誰能夠隨便應付掉的對手。”趙無安直起身子，嚴肅地望著段狩天，冷冷道：“殺了我，于你并無好處。至于你所說的羅衣閣主……”</p>
段狩天蹙起眉頭。</p>
“我也能殺。”</p>
</p>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