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百十來斤的刀忽然劈在葉孤云肚子上,鮮血沿著刀鋒水一般的流下。
葉孤云的臉忽然變得慘白,慘白如紙。
后面兩個大漢臉上發出了光,眼睛里也發出了光。
這一刀下去,沒有人能活著,至少他們沒見過有人在刀鋒下能活著,沒有人被這口刀劈中,還不死的。
山大王的笑聲更大,大而瘋狂,“小子,你的小命......。”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咯”的一聲。
骨頭折斷的聲音!
山大王的聲音忽然頓住,死死頓住,然后殺豬般鬼叫著,跳起一丈高,接著殺豬般落下,落下就死肉般一動不動。
葉孤云咬牙,將軀體上的刀忽然丟了出去。
他丟出這把刀,幾乎用盡了軀體上所有的力道,然后就直挺挺的站著,野獸般瞪著前方。
軀體上的力量已用盡,生命豈非已要結束?
他只覺得思考的力道都已消失?什么力道都已消失?
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滋味?
他平生頭一次遇到這種滋味!
他記憶中的最后一幕,前面一個人忽然被刀劈成兩段,地上只有兩個人,另一個人已不見。
一個人到了生命的盡頭,該做點什么?該想點什么?
他忽然好想笑一笑,只可惜他連笑的力氣都已消失。
......。
/
/
媚娘席卷在大地上,并沒有動。
她不知道該做點什么?只是默默的席卷在大地上,身上那新娘子喜氣衣裳與莊院里飄動的白綾仿佛是兩個世界的顏色。
邊上的尸骨已搬走,血跡早已被清水沖凈。
陽光的熱力更加劇烈,卻始終無法照射到高墻下的陰影。
她就席卷在那塊高墻下帶有陰影的大地上,這塊大地說不出的冰冷、堅硬而又沒有一絲熱力。
身著白衣的下人們遠遠走來,又慢慢的離開,每個人都不愿靠她很近。
這里仿佛已不是她該呆的地方,她也沒有理由呆在這里。
媚娘深深吸口氣,掙扎著站起,就看到一個人。
一個漆黑的人。
衣服漆黑,頭巾漆黑,甚至連手上的劍也是漆黑的。
這人的手并沒有露出來,一直縮在漆黑的衣袖里,這人的聲音居然也帶著種漆黑的味道。
“人只要能站起來,就還算是人。”
媚娘不語。
“你是葉孤云的妻子?”
媚娘點頭。
“你很想去見葉孤云?”
媚娘點頭。
她點頭的時候,淚水就奪眶而出,無論誰都看得出這淚水里的悲哀與相思,是多么的凄涼而又無助。
黑衣人嘆息,“其實他又何嘗不想見你?”
媚娘點頭。
她點頭的時候又垂下頭,她不愿別人看到自己落淚難看的樣子,只可惜就算別人看不到她的臉,也能感覺到她擁有的悲痛與哀傷。
每個人落淚的樣子并不好看,而她卻是例外。
她美麗的就像是寂寞而貞潔的洛神!
媚娘拭去淚水,凝視著漆黑的人,張開嘴卻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一個字。
黑衣人等著她說話,最終還是化作嘆息。
“我可以帶你去見葉孤云。”
媚娘勉強擠出笑意,她的笑容仿佛是枯萎的大地上,驟然飄起的新鮮、美麗的鮮花,“你真的能帶我去?”
黑衣人點頭,又嘆息。
媚娘忽然緊緊抓住漆黑的衣裳,“我們現在就走吧。”
她似已迫不及待想著去見葉孤云。
黑衣人看著她眼眸里的相思與寂寞,久久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媚娘的手慢慢松開,眼睛里又已布滿了絕望與痛苦。
黑衣人凝視著媚娘,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你現在絕不能去找他。”
“為什么?”
“他受的傷很重很重,需要的是休息,還有療傷,不需要女人。”
媚娘點頭,“他......。”
黑衣人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他不會有事的,他很想來找你,可是他現在......。”
媚娘目光閃動,心已要碎了,“我有什么能幫到他的?”
“有。”黑衣人忽然又接著說,“只有一樣。”
“什么?”媚娘忽然凝視著黑衣人,連呼吸都已急促。
黑衣人嘆息,“我只要你頭發上那銀釵。”
媚娘忽然將頭上的銀釵取下,交給黑衣人。
只要能幫到葉孤云一點點,她仿佛能獻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黑衣人凝視著這根銀釵,慢慢的說著,“我只要將這根銀釵交給葉孤云,葉孤云就不會在大傷未愈的情況下來找你了。”
媚娘點頭,淚水又已落下。
“你打算到哪去?”
媚娘搖頭,不語。
黑衣人凝視著根根飄動的白綾,久久才說著,“你哪里都不要去。”
媚娘點頭,吃驚,“我還呆在這里?”
“是的,這里才是你最安全的地方。”
媚娘點頭,卻凝視著自己的釵。
“天下間沒有一個人愿意來找白云的麻煩,無論是受傷的白云,還是快死的白云,都一樣。”
他說著話的時候,眼眸里隱隱現出難以形容的畏懼之色。
媚娘點頭。
黑衣人仰面向天,指了指樓臺高閣,“白云現在就在上面,你可以去找他,他一定會留下你的。”
“為什么?”
“因為他很善良,不會讓你離開這里的。”
媚娘眼睛中吃驚之色更重,“可是他平日里......。”
黑衣人笑了,“平日里是個花花大少,風流成性,放蕩不羈,好酒好色之徒,是個徹徹底底的敗家子、混蛋、流氓、惡棍,是不是?”
媚娘不語。
她想說的話,已被黑衣人說了出來,而且說的比她自己想說的還要多。
黑衣人又一次嘆息,“世俗的眼光,也許并不正確,你要用心的去了解他,會覺得這人比天底下大多數人都要正直。”
媚娘不語。
黑衣人目光忽然落到不遠處的高閣,慢慢的說著,“你該去了,至少將新娘子衣裳換掉。”
媚娘點頭。
她慢慢的轉過身,慢慢的走了過去。
樓閣里的一切仿佛都是白的,白色的墻壁,白色的白綾,白色的衣裳,甚至連她們兩人的神情,給白云感覺也是白色的。
桌上幾道小菜正冒著白煙,縷縷搖曳。
白云掙扎著站起,想去走兩步,卻發現軀體上也沒有一絲力量。
秋月慢慢的夾了一塊牛肉,送到白云嘴邊,希望白云能吃下去。
她的動作很輕盈而優美,臉頰上帶著淡淡的苦楚。
真正令她苦楚的事,也許并不是白傲與白骨的過世,而是白云的痛苦。
正如令白云吃不下飯的痛苦,也并不是白傲與白骨的過世,而是自己的母親去世,還有楚楚可憐的妹妹白雪。
白云吃下,又吐了出去。
他回過頭,凝視著春花,還未說話,春花就走了過來。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輕輕靠在床邊,“公子。”
白云點頭,看了看地上。
秋月與春花就將他扶起,白云慢慢的走到桌旁。
桌上七八道精致小菜,一壺酒,一酒杯,一牙筷,白云并沒有看這些,而是看著那口差點要了他命的劍。
葉孤云的劍。
葉孤云呢?他是不是也在看著自己的劍?
白云長長吐出口氣,“天下劍客雖多,令我忘死一戰的又有幾許?也許只有......只有......。”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微弱,一口鮮血忽然吐出。
她們將葉孤云扶到太師椅上,端莊的坐著,久久沒有放開雙手。
白云忽然看著屋外。
屋外一個女人,正靜靜的站著,并未進來,也未離去。
新娘子的衣裳已換掉。
這人赫然是媚娘!
媚娘垂下頭,一言不語。
白云臉頰上痛苦之色更濃,葉孤云的那一劍令他差點喪命。
“你進來。”
媚娘慢慢的走了進來,靜靜的站在桌畔,凝視著白云。
“你過來找我?”
媚娘點頭。
“我身上的劍傷拜葉孤云所賜,你是他的妻子,不怕我殺了你?”
“不怕。”
“為什么?”
“葉孤云雖然傷了你,你并未恨他。”媚娘凝視著桌上的劍。
劍柄古舊,沒有劍穗,形式簡樸,就像是葉孤云這個人一樣,透著孤孤單單的氣息。
“不錯。”白云笑了笑,“你把這口劍拿著,可以隨時離開,去找葉孤云,我絕不為難你。”
“我不能帶這口劍去見葉孤云。”
白云吃驚,“為什么?”
“因為葉孤云見到我帶這口去見他,他一定會恨我的。”媚娘沒有笑。
她笑的時候,有笑的美麗一面,不笑的時候,有不笑的美麗一面。
媚娘忽然輕撫著劍柄,“這口劍屬于你。”
白云更吃驚,“為什么?”
“因為葉孤云一生不愿欠別人的人情債,更不愿欠白云的人情債。”
白云微笑,臉頰上根根肌肉都已有了笑意,“你不帶這口劍也可以離去的。”
“我可以離去,但你不會讓我離去的。”
白云忽然不笑了,因為他感到更吃驚,“你怎知我不會讓你離去?”
“因為我去找葉孤云,只會對葉孤云不利。”
“對葉孤云不利,豈非對我是好事?”
“絕不是,你內心不是這么想的。”
“那我內心是怎么想的?”白云眼中痛苦之色竟已消失,竟已因驚奇而發出了光。
秋月也笑了笑,因為她很少看到白云眼中有這樣的光芒。
“你內心一定不愿意葉孤云出事,你們都是劍客,找到真正的劍客知己并不容易。”
白云喘息著喝下一杯酒,又吃了幾口菜,才接著說,“那你知道我該怎么做?”
“你一定留下我,然后保護我,直到葉孤云來找我。”
白云笑著凝視秋月,秋月也淡淡的笑了笑。
“因為你還想找葉孤云比劍,是不是?”
白云點頭承認。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忽然說著,“無論是我的老子殺了他老子,還是我的老子被他殺了,這些仇怨對我們來說,都要做個了斷。”
他臉上忽然變得刀鋒般冰冷,他的話更冰冷,“我們兩口劍之間,一定還要比試的。”
媚娘目光閃動,忽然說著,“你找他比劍,并不是因為葉孤云殺了你老子。”
白云臉頰上的肌肉不停抽動,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們都是真正的劍客,真正的劍客與真正的劍客之間比劍,是忘我的,你們一定會忘記了彼此間的仇怨,有的只有比劍,沒有別的。”
白云點頭,不語。
他已無法言語,他心里的話已被媚娘說出,他肚子里的心已被媚娘看穿。
媚娘忽然深深一躬,“所以我敬佩你。”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