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地方性的小報道,一條鮮活生命的黯然失色,讓我不禁感嘆人生這一遭,在時間面前已經夠脆弱了,在人性面前原來更脆弱。
……
當晚漢陽城外,突然傳來隆隆地馬車聲,車軸滾滾,碾壓石子,一路顛簸至漢陽城下,待漢陽城樓上守軍通報張溫前來察看時,火把照明處是整整二十亮無敞篷的馬車,驅馬的人都沒身影,唯獨留下馬車后面堆疊的黑紅物體。將火把向外延伸,火光能及的幾輛馬車上,橫躺著六七具血肉模糊的尸骸,張溫登時嚇了一跳,派人開城門上前逐一查看,竟然是整整百具尸體,其死相一個比一個慘,最引人注目的,當屬被剖開胸膛,內臟盡失的一名中年男子,他掙扎扭曲的表情,以及渙散撐大的眼珠子,任誰也無法想象他死之前到底遭受到怎樣的折磨。
張溫立刻派人請孫堅與云襄前來商議對策,孫堅吩咐人去通稟云襄后,大概是擔心張溫心急如焚,便先行一步入了漢陽城。
張溫一面命士兵將百姓尸首就地掩埋,一面封鎖消息,如果這種驚駭的消息在城中傳開,不出天亮,隴西城百姓堵在城門的場景,就會在漢陽城內上演。
好在當時已經屬于城禁的時辰,又逢戰事,城中百姓和生意的販子們,早早就躲在被窩里做著祈禱,知道此事的只有守城將士,和張溫的左右侍從。
處理完尸首后,張溫拉著孫堅回到太守府,屁股還沒坐下來就追問道:“這云公子怎么還不來,文臺,你真的有告知他嗎?”
“太尉稍安勿躁,”孫堅安撫道:“我臨行前已經讓人去知會他,應該一會便會到來!
張溫目盯門檻,嘆道:“這叛軍居然如此狠心,連老弱婦孺都不肯放過,手段殘忍至極。∫幌氲脚衍妷壕,若是重蹈覆轍,我這心里就懸得緊緊的,哎!”
“太尉大人心系百姓的心情,我能理解,”孫堅表情黯然,憤然道,“叛軍喪盡天良,我恨不得立刻就手刃敵軍,替那些枉死的百姓報仇雪恨!”
他話音方落,突然門外傳進兩聲謙音,是奴婢的聲音,緊湊的腳步蘧然穿過甬道,從門鏤縫隙處傳入,調動著張溫的心弦,令其眉頭隨之一沉。
孫堅眉睫方動,轉眼間云襄、辛毗、趙云三人已經跨過門檻,登堂入室,迎著面先向孫堅一揖,長幼之禮,又準備向張溫行官面薄禮,這時張溫已經按耐不住,快步上前,拉住云襄的手,輕責道:“云公子,你怎么才來,真是把我急死了。”
“讓二位久候,實在抱歉!痹葡逦⑽⑹┒Y,賠罪道。
“無妨,”張溫拉著云襄走過中央,心急火燎道:“叛軍屠殺投誠百姓,又將尸首送至漢陽城的事情,云公子可曾知曉?”
云襄蹙了蹙眉,停下腳步,語氣沉沉道:“……已經有所耳聞!
“那云公子可有對策?”
云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太尉大人有何高見?”
高見?我能有什么高見?張溫苦著臉,愣了半天,才難為道:“事發突然,我這一時間沒了頭緒,這才請你和文臺入城商量!
云襄抿了抿嘴,此事的發展對于他而言并非突然,叛軍要攻易守難攻的漢陽城,若是不先瓦解軍心民心,恐怕不是三天兩頭能夠拿下的,加上征西軍到來的消息已經傳遍涼州,屆時漢陽城要攻克就難上加難。
“太尉可曾派出探子,將敵軍方位探個虛實?”
“叛軍不是剛剛攻下隴西?這會不是應該還在城中修整搜刮城中輜重?”
“那這群尸首從何而來?”
“自然是隴西城……”張溫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什么,忙向孫堅看了一眼,“你的意思,叛軍已經開拔至漢陽城外附近?”
孫堅目光一凝,上前插話道:“不會吧,這白天才奪下隴西城,叛軍會整頓如此神速嗎?妙杰!
“伯父認為一座接連被火焚燒的邊陲小城,還能剩下什么好搜刮的,”云襄側轉回身,與孫堅面面相覷,“何況韓遂、邊章二人率領的軍隊為先鋒部隊,主要任務時攻城略地,一旦攻下城池,由后方主營部隊入駐,負責清掃戰場,搜刮物資。這樣既不耽誤行軍速度,又能確保不錯漏辛苦打下來的物資,付之東流!
“想不到叛軍還有這樣的部署,”張溫眉峰上抬,褶皺的抬頭紋層次分明,如林中古枯參榕的樹皮,深邃凝重,“當真是我小看了他們。”
……
……
此時夜已深,出城自然辨不清方位,更別提在黑暗中打探叛軍的下落,云襄只讓張溫加固城防,對百姓并無任何監管措施,也無須戒嚴,讓他們如舊營業,生活如常。
隨后又和孫堅在太守府上,寬慰了張溫兩句后,連夜出了城門回到風棲山的軍營之中。
回到軍營,孫堅與云襄并未多做贅述,相互慰問兩句,就各自回營帳歇息,云襄讓辛毗、趙云相繼去各自營帳就寢,自己入了帳內,替已在睡夢中凌空抬腿踢翻被褥的司馬言,重新蓋好被子,并未即刻解衣,而是直徑走到桌案前,重新審度這兩日來所繪的地形圖。
燈火搖曳,帷帳通亮。
云襄對于目前的局面還算盡在掌握之中。盡管馬騰從隴西城撤出多耗了一日的功夫,原本還在擔心叛軍動向不明,甚至會中途改道,轉而進攻安定郡,從那里之插司隸中央。如今送來百姓的尸首,反倒令他打消了那個顧此失彼的念頭。
如果細算下來,眼下涼州的戰況輸贏,自然是叛軍呈壓倒性的勝利,可是從另一個的角度來看,漢軍不過是丟了幾座城池,損了幾員不中用的將領,幾名貪官污吏,于朝廷、于百姓未嘗不是一件幸事。漢庭這些年被啃噬得千瘡百孔,每一次叛亂總能抖出幾條米槽蛀蟲,白白領著高官俸祿,做著有違天理損民利己的勾當,所以起義在一些百姓眼中,是唯一擺脫地方官員壓榨的辦法,黃巾起義如此,涼州叛軍同理,雖然自光武時期,允許羌人與漢人通婚,羌人大舉東遷,羌人得以融入漢人生活,但是不少激進份子,始終覺得羌人該有自己的政權,加上每任涼州官吏,總會想方設法的從羌人身上壓榨更多的稅收利潤,長期以往自然積攢了不少仇恨,一旦往導火索輕輕吹燃火折子,復仇之火,撲滅起來就不能是簡簡單單的以暴制暴。
以羌治羌,鞏內防外。涼州除了羌人外,北面還有匈奴、南面小月氏、西面西域,少數民族極多,若是無法安內,又談什么攘外?
不過面對如此復雜多變的格局,朝廷上下居然沒有一人站出來,說一句話,施行新政。就任走馬上任的官吏,不到半年先后被暗殺后,再派人把空缺位置填補上,從來沒有根本的解決問題。
云襄合闔上雙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深知朝廷百年來的紕漏,并非他三言兩語能改變的,當下微微張嘴,吹熄了桌案上的燭火,在一縷青色的卷煙飄升向上,憑空消散后漸漸睡下。
隴西城百姓被殺尸首被送至漢陽的消息,于第二日一早還是鬼魅般的傳開了,一時間嘩語如火苗,四處亂竄,直到燒至太守府張溫的耳邊。
張溫立刻派人緝拿造謠生事的群眾,細細盤問下來才有所知底。消息是從昨夜目睹一切的某位守將家中傳出的,真是應了那句難防最是枕邊人,原來那位守將夜里與妻子枕邊甜蜜時,一不小心說漏了,妻子雖然當場保證守口如瓶,但是第二日還是管不住說是非的嘴,街坊遙相傳開,一開始他們只當是閑談趣事,但當有人細細揣摩,轟然演變成危悚高論。
上午城門就聚集了一批嚷嚷要出城逃命的百姓,被張溫雷厲手段鎮壓下來,但消息還是傳到了駐扎在風棲山的云襄耳朵里。
得知此次事件是因為守將的疏忽造成的,眾人紛紛忙著指責調侃那位守將,一時之間,整個營帳內靜下心來思考問題的,只剩下云襄與辛毗二人。
二人相互交換了眼神,不忍打攪了大伙的興致,相邀離開熱鬧的帳內,先后以尿遁的形式出了營帳,漫步于軍中,直徑往轅門的方向,緩步當車。
出來后,云襄并沒有急著說正事,而是綽趣道:“佐治,與你相識以來,未曾聽你說過家室,不知家中是否有妻兒?”
“公子說笑了,”辛毗滿臉的忍俊不禁,“我兄長尚未成家,我這做小的豈敢……”
“這倒也是……”云襄一面接話,一面又問道:“那可有心儀之人,若有待凱旋而歸,我與奉孝替你說媒,相信憑我二人之力,就算是公主、郡主沒準也能給你說成!
“公子……”辛毗急忙弓腰,訕訕苦笑道:“你就莫要再跟佐治說笑了,你若再如此,我可要回帳內!
“好好好,”云襄流星趕月般伸手握住辛毗的袖口,深怕他一言不合就掉頭,“是我多言,不過我想漢陽城的百姓,應該不會是拋妻棄子的那種人吧?”
辛毗抬起頭但笑不語,隨著云襄又向前走了幾步,相談的內容竟然越來越偏離這次事情。直到二人立于轅門下,聽開口朝向漢陽城的另一個轅門處,幽幽傳來馬蹄聲,回過頭,是侍奉張溫安危的護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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