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兒
當(dāng)我用最柔順的聲音向張小琦說“明白了”的時候,我看見她將信將疑的表情,和著如炬目光仿佛要將我看個透徹,終究在我低眉順眼的姿態(tài)下欲言又止地點點頭,撂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吧”轉(zhuǎn)身而去。
我坐下繼續(xù)吃飯,很奇怪,此刻我竟是出奇地平靜,仿佛適才張小琦的咄咄逼人不過一部我并未參與其中的肥皂劇,她演她的紅塵路,我過我的世外活,偶有沖突不過是彼此走路打了個滑撞在了一起,站起來仍就是各自一番天地。
或許是知道自己沒有更多選擇,抑或是眼下也不愿再做其他選擇。因為陳然,我絲毫未動過離開凱然的念頭;而自己的專攻,亦只有行政部才有立足之地;這樣的前提下,面對張小琦偶爾的氣勢洶洶,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我已經(jīng)擁有了陳然,王浩與喜羊羊也善待于我,大部分同事面上也都風(fēng)平浪靜,我還有什么理由去苛求每個人都與我親如一家呢?
這樣想著,便也覺沒什么大不了,我與張小琦,如果注定只能是這樣路歸路橋歸橋的緣分,那也不能強求。
第二日便是周五,想著今天只需上一天班就是周末,又能見到父親,心中自是高興。早上剛醒,便收到陳然的短信,“丫頭,起床了么?待會兒我去接你上班。”心里便似暖烘烘的熨貼,瞬間覺得自己如被王子寵愛的公主一般,幸福與甜蜜滿溢。陳然的細心溫柔讓我既感動又感嘆,每當(dāng)我看到公司里的同事日日搭乘愛人的車上下班時,我也曾想象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婚姻,像所有普通夫妻一般,我的愛人,他開著車接送我,我與他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開心地聊著一天的工作與生活,自然地擁抱吻別,細數(shù)著只屬于我們的流年似水春花秋月。這般美好,如今真切地擺在我的眼前,不是不心動的呵,我也不過是一個才24歲初嘗愛情滋味的小女人罷了,遇見這樣一個溫潤男子,捧你在手心,顧你于周全,無微不至,耐心溫柔,叫我如何能放開他的手?如何不心甘情愿以身涉險選擇這條似乎沒有盡頭的路?請允許我小小的心靈偷偷地開心一下吧,即便我無比清醒地明白,這看似醉人的柔情永遠不可能在陽光下燦然綻放,我也更不可能真的像其他同事那般心安理得大大方方地立于人群之中靜候愛人的到來,但至少此時此刻,當(dāng)我睜開眼,聽見陳然對我說,快起來吧,我送你上班,就好像丈夫?qū)ζ拮釉賹こ2贿^的溫柔絮語時,我真的覺得,就算這是一個夢,我也甘之如飴不愿醒來。
所以我很快地回了過去,沒有遲疑,沒有多慮,簡簡單單一個“好”字,已是道盡我所有歡快和欣喜。如果我們都在不遺余力地為對方編織一個美夢,那就互相配合,步調(diào)一致,至少讓這個夢看起來盡量圓滿一些。畢竟我們都知道,夢的盡頭,將是蒼白無色的,現(xiàn)實。而此刻,現(xiàn)在,暫時先不去管吧,讓夢能夠長些,再長些,是眼下我們不懈奮斗的目標(biāo)。
當(dāng)我第一次以愛人的身份坐在陳然身旁,忽覺這光陰渺渺穿云度月,終是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模樣。前塵舊事紛至沓來,第一次與他同行,繡河的細水潺潺中始覺彼此原來多般交集,矜持羞赧中已有脈脈溫情流動;第二次與他同行,夜雨滂沱下機緣之論成就兄妹之緣,鐵板魷魚的滋味至今仍鐫刻在心;此刻,草木吐蕊的三春光陰里,他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握著我的手,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投在他寬闊的臂彎和濃密的短發(fā)上,像灑了一層金粉,斑駁脆碎仿若畫中人,迎著滟滟春光對我微笑。我們望著彼此,仿佛時間也停止在這漫漫芳華中,汽車在初升的朝陽下如魚般穿行,我搖開車窗,伸出手輕觸車身揚起的軟緩和風(fēng),有清洌的草木香氣在鼻間芬芳,和著晨霧氤氳,仿若醉了一般。我抬起頭,微閉了眼睛,任由融融暖光在臉龐拂過,說不盡的愜意滿足。陳然的聲音如磁般動聽溫柔,“玥兒,開心嗎?”
我緩緩睜開眼,含笑凝望他,“陳然,謝謝你給我的這一切,我好像在做夢一般。”
“你不是在做夢”陳然用力握握我的手,“我們都不是在做夢,此刻我們都真實地在彼此身邊”說著拿起我的手撫上他的臉龐,“感覺到了嗎?”
我含羞一笑,輕輕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手,囁諾道,“專心開車吧”
陳然吃吃笑出了聲,長嘆道,“丫頭,你坐我旁邊,叫我如何專心得起來”
有淡淡的紅霞飛起,路邊的花兒也好似在風(fēng)中跳舞,花色紅艷艷的一直映到酡紅的雙頰上來,我微低著頭,任由鬢角散碎的發(fā)絲一陣一陣地癢在耳畔,偷偷打量下身旁的陳然,卻正對上他也看過來的雙目炯炯,臉燙得似要燃燒起來,一時竟不知如何答話。
“我的玥兒真是可愛至極”陳然見我這般情態(tài),搖搖頭笑道,“不逗你了,要不待會兒到公司大家還以為你喝了酒呢,臉那么紅”哈哈一笑,繼續(xù)道,“周末有空嗎?”
我還沉浸在適才被他取笑的羞澀中,不自覺搖搖頭,猛然想起父親要來,忙說道,“哦,對了,我爸要來,我得陪他。”
“哦~”陳然的聲音似有些遲疑,過了半響試探著問道,“需要我出面嗎?”
“哦,嗯,啊?不不不!”我似乎沒有聽清他的話,待明白過來立馬條件反射般地當(dāng)場否定,快得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忙補充道,“我爸上次在D縣見過你的啊,……”下半句話卻無論如何再說不出口了。
我看見陳然的眼神暗了一下,有那么一點光在升起的瞬間又同時熄滅,卻也很快掩了波瀾,微微笑道,“啊,對,他見過我的。”沉默半響,他轉(zhuǎn)過頭復(fù)又對我露出適才的溫暖笑意,“下周末我要回H市,本來打算這周末帶你出去玩的,現(xiàn)在看來是不巧了,沒關(guān)系,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時間。”說著拿起我的手在唇邊輕輕一吻,重復(fù)道,“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他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看我,只凝神盯著馬路前方,似乎在說給我聽,又似乎在說給他自己聽。
我的心不知為何就有些悵然,尤其是看到陳然這般隱忍不舍模樣。可我也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說辭,他問我需要他出面嗎?需要嗎?當(dāng)然需要!如果他只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他不是早已結(jié)婚,如果他不是有婦之夫,我是多么希望帶他去見我的家人,大大方方地介紹他給所有人認識,我何嘗不希望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的身旁接受世人的祝福,可現(xiàn)實是這些“如果”都不成立,他早已結(jié)婚,他是有婦之夫,他與我的感情,說白了,就是世人口誅筆伐的“婚外情”!“婚外情”呵!這短短三個字,似千鈞之鼎壓于人身,“婚”字當(dāng)前,就已然揭示了“是”與“非”,我能夠接受這樣的情意,只因他的真他的好,我也愿意做世俗所謂的“第三者”,即便我從未想過將他的妻子取而代之,可我該如何讓陳然以非老板的身份呈現(xiàn)在與我有關(guān)的世界面前,我不知道,我沒有答案,誰能告訴我答案?
一時大家都沒有說話,走過前面那條十字路口,就到公司了。遙遙望去,凱然化學(xué)四個大字已能在晨曦中窺見幾分巍然,不時提醒著我們真實的世界已近在眼前。薄暝漸漸散去,前方車馬行人俱都分明,我與陳然這一路同行喜悲交替,仿佛也到頭了。
微合上眼睛復(fù)又睜開,我靜靜看著前方道,“陳然,我就在前面靠邊下吧。”
陳然轉(zhuǎn)頭看我,只看著我,不語,他的眼神明暗不定,半晌,微嘆口氣“非要這樣么,玥兒?”他的聲音暗啞毫無生氣,“就當(dāng)路上偶遇,你搭個便車也是可以的啊”
我眼角微微一酸,搖搖頭,“陳然,在轟烈短暫與安全長久之間,我寧愿選擇后者。你的理由不是不行,可難道每一個看到我們這般光景的人我們都去挨著解釋一番么?人言可畏,我早已領(lǐng)教過舌上龍泉的厲害,實在覺得沒必要去增加無謂的麻煩。我們終究要在公司相見的不是么?這一路相伴已讓我喜極而泣無盡感激,正因為它的美好,我才更不愿讓它過早地離我而去。如果我們的謹慎與小心能換來長久的安穩(wěn)相守,那眼下這多走幾步路,少說幾句話,又算得了什么?”我終于轉(zhuǎn)過頭凝視陳然,主動伸出手握住他的手,“陳然,即便是這樣見不得光的愛情,我也想要個長久,你明白么?”
陳然沒有說話,只用力地回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微地顫抖,只是盡力在壓抑著。從我的角度看去,他的眼眶竟有微紅的濕意,“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我明白他此時的無奈與無力,可我也沒有辦法,這是我們必須要面對的不是么?欲享更多必承其重,我們既然已經(jīng)比他人多擁有了一份真情,就必然要承受相應(yīng)的忍耐、灰暗和不自由。這樣的道理,連我都懂,陳然,他不會不明白,或許正是因為再明白不過,才會這般痛苦與黯然。
陳然輕輕打了轉(zhuǎn)向燈,我看見汽車儀表盤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40,30,20,最后終于停在了0上,車子穩(wěn)穩(wěn)地靠在了路邊。陳然轉(zhuǎn)過身,攬我入懷,緊緊抱著我,他的手指嵌進我的長發(fā),撫著我的心傷,良久過后,在我耳邊重重嘆口氣,“丫頭,委屈你了。”
我的眼淚瞬間便涌了出來,閉上眼,鼻間滿是陳然清泠的帶著幾縷煙草味道的冷冽香氣。車外的霧氣已然消散,陽光沒了遮擋,肆無忌憚地灑下萬道金光,我用力回抱著他,于春色旖旎的C市街頭,光線照不到的寥落街角,緊緊擁住他,貪婪地汲取著這一秒屬于我下一秒便將離我而去的他的氣息,在不斷洶涌的希望和絕望中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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