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哭的差不多了,眼淚滴滴點點的掛在臉上。
打籃球的幾個男生早已經(jīng)回家,此刻整個操場,只剩下她一個人。
任真長長的探出一口氣,她不是野孩子,不是被賣掉的孩子,更不是什么野種。她在睡夢中叫爺爺,不是因為她是葫蘆娃!學(xué)習(xí)不好不代表她沒有一技之長!唱京劇更不是唱著玩兒的!她有夢想,她想成為專業(yè)的京劇表演者!還有就是,她不是寄生蟲!!!更不是沒心沒肺知恩不報的白眼狼!!
越想越氣,任真揪著幾棵小草連根拔起,捏在手里狠狠攢動。
“還在生氣?”
一根褪去包裝的棒冰伴隨著聲音一起出現(xiàn)。
任真扔掉早已榨出汁液的小草,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過棒冰頭也不抬地喊了聲哥。
江河嗯了一聲,坐在她身邊,“你還好吧?”
“哥你不生氣?”
“我為什么要生氣?”
“我犯錯了。”
“但可以改正。”
“可……”任真眉心緊促,轉(zhuǎn)頭看著江河,她想說錯不完全在自己,她想接發(fā)老林惡俗的嘴臉。但他畢竟是老師,是要尊敬的人,她喊他,是她不對。
這樣想來,自己的錯更多些,于是及時閉嘴。
“可什么?”江河追問。
“沒什么…”任真灰溜溜的低下頭,把手里的棒冰狠狠掰成兩半,“給你。”她習(xí)慣性的把短的那一截遞給江河。
江河順手接過,放在嘴里允吸起來。
“哥,我不是個壞孩子,我只是在學(xué)習(xí)這方面沒有天賦,但這并不代表我就一點長處也沒有啊!!我知道,想成為京劇藝術(shù)家,學(xué)識很重要,可我已經(jīng)很努力的在學(xué)習(xí)了,我沒有半點褻瀆學(xué)習(xí)的意思。”任真此時的慷慨激昂與剛才老林開班會時如出一轍。
“哥知道。”江河跟著任真一起長大,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任真的脾性。
任真偶爾犯的小錯誤,都是不痛不癢的那種,正常的學(xué)生,哪個不犯點錯?只是放在她這里,在小的錯誤也會被無限的放大。
背后的聲音大部分是在指責(zé)她生在福中不知福,白撿了那么大個便宜還不知道珍惜。
任真每一次都當(dāng)耳旁風(fēng),聽過就算了,從來不去計較。大不了晚上一個人躲起來,哭一哭就沒事了。
小時候,內(nèi)斂不愛惹事的江河,為了這些事,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又受了多少次罰。后來,長大的江河發(fā)現(xiàn),打架根本就不是解決問題的關(guān)鍵,任真才是。
他要給任真證明,那些人說的都是錯的。
于是他把最好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讓給任真,就連高考,他也在考了670的高分下,選擇復(fù)讀一年等著她。不明真相的任真當(dāng)時詫異不已,他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這不是我心里的分數(shù)。”
“你不用在意那些不了解真實情況的人說的話,你終究是江家的一份子,悅欣園的主人。老林說話不好聽,我知道你今天頂撞他是因為什么。哥不怪你。另外,你是誰,不需要別人來定義。我認識的任真,是個有主見,也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兒。”江河說完稍作停頓,抬手在任真肩頭捏了捏,輕聲道,“別怕,哥在。”
這句話,從小到大江河說過無數(shù)遍,簡單的四個字,卻涵蓋了他對任真所有的愛。
“走吧,去吃下午飯。”江河從任真手里拿走吃完的棒冰殼,起身走向垃圾桶。
任真盯著他的背影,斜陽將他的身影拉的老長。江河今年19歲,是男人了。
10年來在他身上,有著太多的改變。個子變高了,身材變壯了,肩膀變寬了,手掌變大了……不變的,是他從內(nèi)散發(fā)出來的細膩儒雅,以及他褐色瞳孔里那汪善良與執(zhí)著。
“愣著干什么?不餓嗎?”江河兩只手揣在校服褲兜里,笑眼彎彎看著她。
“哦!好。”
……
下了晚自習(xí),江河站在任真教室門口。
同學(xué)們?nèi)齼沙扇和兄v的身體往教室外走,女生路過江河時,總會不自覺的多看幾眼,期待著與江河無意間的視線碰撞。
“任真。”隔壁桌的同學(xué)離開時推了推她的胳膊。
“嗯?”
同學(xué)朝門口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外看。
任真看過去,他淺淺笑了笑,任真也笑了笑。
“真幸福,每天都有人接。”同學(xué)笑道,口氣平穩(wěn),沒有挖苦的意思,但卻藏著些讓人害羞的味道。
“快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任真細聲道。
她加快收拾東西的速度,把桌上的書本筆記呼嚕呼嚕往包里推。
“我來。”江河伸手拿過她的書包。
“哥,我自己可以的。”
他不做聲,只管把書一本一本往里裝。
任真理了理額前凌亂的碎發(fā),她抬眼看著江河。他為什么總是那樣光彩熠熠?這么熱的天氣,即使他在外面跑一整天,也還是妝發(fā)整齊,一絲不茍。
對啊,因為他是江河,悅欣園的少當(dāng)家,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不會那么輕易就被摧毀。
“走吧。”江河一只手提著書包,另一只手伸向她。
任真看著支在面前的手抿了抿嘴,低聲說,“哥,我已經(jīng)18了,不是小孩子了。”
江河再次不做聲,附身扯過她的手握在手里。
班里還有值日生,看見這一幕,似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繼續(xù)手上的活,實則心里已經(jīng)八卦是非滿天飛。
悅欣園在郊區(qū),江河自打十八歲開始,便是自己開車載著任真來往家與學(xué)校。
路上等紅燈時,江河看了一眼旁邊狼狽的任真,不免發(fā)笑。
“哥你笑什么?”任真明知故問。
“沒什么。”他還在笑,聲音更大了些。
“我晚上回去就洗干凈。”她想蓋住衣服臟掉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兩只手根本不夠用。而近在咫尺的江河,他的校服干凈的像是剛拿出來穿在身上的。
到家后二人各自回房收拾,任真洗完澡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再過幾天,就是爺爺去世十周年的日子,她想爺爺了。
江河屋里已經(jīng)熄了燈,她本想叫著他一起去人工湖旁的待閑庭吹吹風(fēng)。趴在門上,寂靜無聲,她有些失落,自己一個人轉(zhuǎn)身朝那邊走去。
悅欣園占地60畝,足足40000平米。園子大的驚人,可住的人卻少的可憐。
任真剛來這里時,從不敢一個人在園子里晃蕩,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養(yǎng)成了江河牽著走的習(xí)慣。
如今人長大了,膽子也大了。或者,她已經(jīng)不知不覺把這里當(dāng)成家了,家有什么好可怕的?家當(dāng)然不可怕,可怕的是走出家門,外面暗潮涌動,明槍暗箭都指向她。
登上待閑庭,任真推開木門站在外面的露臺上,一切景色都如初見。
任真父母離婚早,之后又各自組建了家庭并且發(fā)誓老死不相往來。她是跟著爺爺在北京相依為命長大的,雖然那時候住的只是胡同里一間不到50平,還掉墻皮的小房子,但她卻過得無比自由和快樂。
胡同里向來人多嘴雜,但從沒有人忍心對一個無辜的小孩子指手劃腳,反而對她很是照顧。
好景不長,任真8歲那年,爺爺被醫(yī)院下發(fā)了死亡通知書,無奈,只得忍痛帶她來江南,將她托付給自己的生死至交,悅欣園的當(dāng)家人,任真如今的姥爺。
姥爺家世代都是唱京劇的,恰好任真又十分喜歡京劇。把她放在這里,無論是教做人,還是教唱戲,都是最為妥當(dāng)?shù)摹?br />
爺爺走后,任真的父母曾登門看望過,但誰都沒有要接走她的意思。姥爺對他們很是不待見,在任真父母幾番試探下,姥爺終于發(fā)了火,說,“任真是我江家的孩子,跟你們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你們現(xiàn)在不能忌憚這孩子,未來也不可以!除非,我也死了!!”
就這樣,任真正式成了江家一員。家里的每個人都待她如己出,就連一向不茍言笑的姥爺,也會對她流露出寵愛之意。
轉(zhuǎn)瞬十年過去,她對姥爺和爺爺?shù)母星樵缫巡幌嗌舷隆_@個家,她也已經(jīng)接受。
只是外面的流言蜚語,并沒有像她接受這個家一樣接受她。他們只看到了她信手捻來的榮華,卻不知,她熬了多少日夜,流過多眼淚,才到今天。
任真伏在欄桿上,左手腕上的銀鐲子在月光下微微泛光,像是黑夜里的希望。
鐲子做工很糙,甚至不圓,但她已經(jīng)戴在手上整十年。因為這是爺爺臨終前,親手打制給她,留給她唯一的念想。
“爺爺,你還好嗎?我好想你…”任真仰頭看著天空稀拉的星,念叨著。
……
學(xué)校的日子一如既往,只是老林突然間放棄了對任真的刁難。
任真問過江河,那天她走后他跟老林說了什么,江河總是一笑了之,或者敷衍她幾句。
后來她還是從同學(xué)的閑聊中聽到,說是那天江河在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說了句,“任真有錯,悅欣園會督促她改。但是任真如果沒錯,誰欺負任真就是欺負整個悅欣園。還望老師也多多幫助任真。”
高考沖刺那個月,任真求著江河幫她惡補功課,做了兩遍五三,上百張卷子。
數(shù)學(xué)是她的死敵,她討厭數(shù)學(xué)不亞于討厭老林。江河每次都用最簡單的方法給她講題,講完后,她總會問一句,“還有更簡單的嗎?”
江河,“……”
姥爺為了讓任真有個好狀態(tài),每天翻著花樣燉湯給她喝,結(jié)果反而喝的任真上火流鼻血,正做著題,鼻血啪嗒啪嗒往下滴,江河一手托著她的后腦勺,一手拿紙幫她堵鼻孔。
若是不小心笑出來,某人便會立刻斜起眼睛瞪他。
考前一天,姥爺一再強調(diào)成績不重要,放松心態(tài)。任真笑的猥瑣,因為以她的成績,放不放松似乎沒那么重要。
高考終于結(jié)束,任真如釋重負。
走出校園那一刻她回頭看了一眼,突然不舍。這個曾經(jīng)她想要快點逃脫的地方,眨眼間便真的不再屬于她。
她的教室會涌進新生,她的座位會坐上新人。她在桌上留下那的那句“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希望日后那位同學(xué)可以看見,并牢記。
這是作為學(xué)姐,唯一能盡的一點綿薄之力了。
回到家,任真利索的把一柜子書都請了出去,送走時,絲毫沒有憐惜之意。取而代之的,是她收藏的一些京劇行當(dāng),或者與京劇有關(guān)的剪紙畫,泥塑木雕……
江河靠在門口,屋里沒有他的落腳之地。任真不讓他幫忙,說越幫越亂。
她穿著一件從江河那里搜刮來的寬大T恤,跪在地上,小心的鼓搗著。由于身材嬌小,那件衣服顯得異常肥大。
忙活了大半天,任真臉上爬起兩團紅暈。她偶爾捏起衣領(lǐng)扇扇風(fēng),俯下身時,衣領(lǐng)隨著她的動作幅度不斷波動,里面的桃春景色若隱若現(xiàn)。
江河無意間盡收眼底,心里一陣春波蕩漾,她已經(jīng)長大,甚至成年。
而他,也已經(jīng)不知不覺喜歡了她整十年。
這份緣,實屬不期而遇。
任真初來悅欣園時,江河還是個內(nèi)向害羞的小男孩。他躲在門后偷偷望著,她扎著兩只麻花辮,不經(jīng)意的垂落在胸前。
她看見他,笑了笑,他轉(zhuǎn)身跑掉。
第一次的相遇,就這樣無疾而終。
后來,爺爺去世,任真以江家人的身份落住。但她并不喜歡這里,她想回家。但江河卻喜歡她,想盡辦法讓她把這里當(dāng)成家。
他對她的愛,十年以來一直都是潤物細無聲。
“哥,你想什么呢?”任真雙手背后仰頭問。
江河垂眸,她微微踮腳,嘴唇正對著自己的下巴。
“沒。”他避開。
任真轉(zhuǎn)臉,“那你發(fā)什么呆?”
她的眼睛好似一汪秋波微微蕩漾,不斷撩動著他。江河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火燒火燎,伸手把她的腦袋扭轉(zhuǎn)向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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