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的義務教育結束,接下來,兩個人要面臨上大學的問題。晚上吃過飯,姥爺把他們叫去待閑庭,想聽聽他們的想法。
任真自知幾斤幾兩,開口便是,“姥爺,我留在這里繼續唱戲。”
姥爺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你呀,從小就最窩心,雖然學習不好,但是唱戲確實人如其名。也罷,讓小姨安排你吧。”
“嗯嗯嗯。”任真激動點頭,這一天她盼了許多年了。
她只顧高興,沒注意到身邊那雙褐色的瞳孔正散發著憂愁。
“江河,你呢?”姥爺問。
她這才將注意力轉到江河身上,以他的成績,國內大學任他選,可他似乎有心事,看起來并不是很開心。
“我…”江河看了眼任真,“我還沒想好。”
“那你是想日后以京劇為主,還是想發展自己的事業?”姥爺私心是想讓江河以京劇為主,畢竟家里都是干這行的。
但他不想逼迫江河,因為逼迫的結果就是家不像家。從女兒江伊蘭,到外孫女江好,都是因為他的固執而離開。
“姥爺,我不想上學,我想唱戲。”
任真在他第二次高考后繼續上一次發出不解,疑問,困惑,unbelievable,amazing…
半響,姥爺發聲,“學習并不影響你唱戲,你如果真的有自己喜歡的學校和專業,姥爺支持你。”
江河不說話,就算選學校,他也會選擇戲曲學院,只是這樣一來,就要和任真分開,他不想。
十年來,他們分開最遠的距離,就是一間教室的距離。
“那你再好好想想,成績還沒出來,別著急。不管你選什么,姥爺還是那句話,支持你。”
姥爺走后,屋里只剩他們兩人,江河一直不說話,眉頭緊促著。
“哥…”任真蹲在江河面前,雙手扶在他的膝上,像只可人的小貓。
江河看她數秒,附身托起她的臉,問,“你離得開我嗎?”
“嗯?”
“你離得開我嗎?”
任真左右轉轉眼珠,怎么今天的氣氛不太對,心跳的速度一拍比一拍快,“我…”她抽離腦袋,站了起來,“哥,我…你怎么了?”
江河盯著她,眼神里百感交集,迫切地等她回答。
她后退,轉身,有種想要逃跑的沖動。
突然一只手將她拉扯轉回身去,正撞進江河懷里,他抱著她,低聲道,“任真,你離得開我嗎?”
任真一再默默強調,他是哥哥,他只是保護自己習慣了才會這樣。
“我…離不開。”這是她的實話,但絕對單純。
江河輕輕吐出一口氣,這是他想聽到的答案。
他直起身,握著任真的雙肩,他的手掌炙熱而有力,總給人帶來強烈的安全感。
“那我就不離開你。”他接連幾句話通通把哥換成了我,意思已經很明了。
任真不是傻子,江河此時身體里散發出來的灼熱,就像是憋了許久突然爆發的火山,瞬間巖漿噴涌,滾滾而來。
“哥…”她想解釋。
“叫我江河。”他打斷她,語氣溫柔但又帶著些命令。
“啊?”她不習慣,根本叫不出口。況且,他就是哥啊,她沒別的想法,就像面對江好,她也會叫聲姐一樣。
“別再叫我哥了,我不想和你是兄妹。”江河捧起她的臉,她的臉瞬間燒燙。
這么熱的天氣,他一次又一次的掀起熱浪推向她。
可她,卻釘在原地,完全沒有要融化的意思。
“哥,我們只能是兄妹。”
江河促起眉,眼里盡是失落,“為什么?”
“命里注定。”她腦子這會處于打烊狀態,稀里糊涂從牙縫里擠出這四個字,跟演電視劇似的,決絕又好笑。
“我不信命,我信自己。”他竟也傻傻附和。
“哥,你怎么了?我們這樣不好嗎?”
“不好。”他雖有不快之意,但仍然保持著冷靜,“我不逼你,我等著你。”
八個字像是一個口號,就算不能服眾,也還是會鼓舞士氣。
“哥,我屋里還沒收拾完,我先回去了。”
任真一路似脫了僵的野馬,狂奔回去,完全不管身后江河什么反應。
進屋,關門,任真蹲靠在厚重的雕花木門上大口喘息。人在緊張時,聽覺系統會自動升級。
外面野貓路過,剛發出一點動靜,她嗖的彈起來關好門窗,拉上窗簾,給自己制造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與世隔絕。
屋里的氣溫直線飆升,任真倍感煎熬,為什么要這樣對待自己?該關起來的不應該是江河嗎?讓他好好面壁思過一下,自己都說了些什么有的沒的。
拾起遙控打開空調,任真擺開大字躺在床上,她需要冷靜一下…
……
江河早就知道任真會是這樣的反應,他一點也不奇怪,只是心里還是失落。
他聰明,穩重,做事有計劃。晚上發生的一切都是他早就想好的,只不過…因為姥爺的意外談話,提前了一點。
情到深處自然流露,他也控制不住。
剛才任真跑掉,他沒有追,他不想給她什么負擔,一切自己扛著就好。在他這里,任真永遠只能是享受的那一方。
往回走路過戲臺子,江河站定,小時候總覺得這個戲臺子很大,大到他可以和任真在上面追逐打鬧。
可如今看起來,似乎幾步就能跨完整個臺面。
“呀~聽他言嚇得我渾身是汗,?五載到今?才吐真?,原來是楊家將把名姓改換…”
江河站在臺下出神,那是她8歲剛來悅欣園的樣子。
爺爺病情日漸嚴重,任真當時渾然不知。爺爺陪著她,兩人仔細扮上,站在這個戲臺子上,唱了一出《四郎探母?坐宮》。
她扮鐵鏡公主,一招一式有模有樣。
江河勾起嘴角笑了笑,那天她特別好看。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吳姨每天都會查看兩次戲臺子,剛查看完從后面出來,正撞上江河站在那傻笑。
“……”江河嚇了一跳,看是吳姨,緩了口氣,說,“吳姨,我散散步。”
“任真呢?”吳姨左右看了看,他們倆從來都是形影不離。
“在,在她屋。她嫌熱,不愿意出來。”
吳姨好糊弄,笑說,“是,今天是挺熱的,你也早點回去,考完試了,好好休息。”
“好。”
吳姨走了,江河沒站幾分鐘,被蚊子奪命連環叮,受不住了,也離開。
他沒有回屋,路過存放道具的玲瓏閣時,又停了下來。
推開門,里面黑漆漆一片,摸索著把燈打開,瞬間心情大好。他熱愛京劇,覺得在這里最是自在。
屋子分里外兩間,里間放的都是道具,外間四周是戲服,中間是化妝臺。
他有時間沒穿過戲服了,走過去抬手一一照拂過,戲服隨著他的年齡從小到大。多劃了一件,他滿眼柔情,是任真的戲服。和他一樣,由小至大。
任真崇拜江好,江好又是她的前任師傅,衣服剛做回來時,任真要求必須和姐姐的掛在一起。
江河嘴上答應,后來硬是找了各種借口,才換到自己旁邊來。
他拾起衣袖放在鼻尖聞了聞,她喜歡花香,自己動手做了好多精致的布袋子裝著花瓣,一些放在屋里,一些掛在戲服里,一些…送給他。
他扯動戲服抖了抖,香氣一下子彌漫起來,聞起來特別舒心,是她身上的味道。
咣當,有東西從戲服里抖落出來。
江河彎腰去撿,是一盒清嗓藥。盒子已經很舊,打開來里面的藥早已化開粘在一起。
藥是任真小時候吃的,放在這里不知多少年了。爺爺剛去世那段時間,任真總是哭,號啕大哭的那種,姥爺姐姐誰都哄不住,只有江河可以。
后來,在江河的陪伴下,任真化悲痛為力量,努力的學唱戲,結果用力過猛,把嗓子熬壞了。姥爺托人制了藥,讓她隨身攜帶著。還特別叮囑,不要太賣力氣了,時間還長,慢慢來。
任真喜歡京劇和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總說,京劇妝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妝面,京劇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
“最幸福的事,是跟喜歡的人一起唱一輩子戲。”江河低聲說。
任真這句話,他清清楚楚的記著。
第二天早上,任真五點就從床上爬起來,一個人跑到湖邊去喊嗓。
結果千躲萬躲,還是在喊完回去的路上與江河撞個正著。
“你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江河問,想幫她擦擦頭上的汗,她卻躲開。
“我,我睡不著,哥我先回去洗澡了。”說完她加速跑掉,像只剛從水里爬起的落湯雞又遇見了提刀的屠夫,來不及抖動羽毛,便先行慌亂逃竄。
江河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剛才伸過去的手,手指微微攢動,她從不會躲開他的照顧。
盛夏,陽光明媚,周圍郁郁蔥蔥,一旁的湖水,隨著微風層層波動,閃閃發光。
而江河,卻恰巧與這一切繁華相反,他似迎著寒風站立,冷空氣像小蟲子一樣,順著毛孔往里竄,凍住他的大腦,凍住他的四肢,凍住他炙熱的心。
讓他痛,卻不能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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