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靜,月牙剛剛爬上樹梢。弋桑魅府的臥室中,曦依舊是魅將的裝束,坐在床邊。凌楚怡躺在曦的懷中,曦撫摸著她的長發(fā)。
“你是不是要走了?”凌楚怡閉著眼睛,輕聲問道。
“是的,等你睡了,我就出發(fā)。”曦的語氣很溫柔。
“去哪?”
“繼峰城。如果你愿意去,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我?”凌楚怡猛地睜開眼,旋即暗淡下來,“算了,太遠了,謝謝。”
“我有什么可謝的?”鬼面具之下,曦的眼中掠過一絲悲傷,“你出過弋桑城嗎?”
“就一次。”凌楚怡再次閉上眼睛,“就是你救我出來的那次。”
“和我小時候一樣。那時,我一直想去弋桑城外看看,但家族里的人不允許我出去。后來,我發(fā)現(xiàn)弋桑城里一個地方可以偷偷地出去。”
“什么?”聞言,凌楚怡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弋桑城南部城墻的水閘,連接著弋桑城城內(nèi)水渠與渙鵟江的一條支岔河段。標準的水閘軸承應該有九十一個齒,但那時工部的人貪污費用,軸承的齒輪小了一圈,齒也少一個,齒間間隙過大,咬合不嚴。水閘的運轉大周期是一年,大周期中又分三十六個小周期。一個大周期過后,水閘的齒輪會偏移出一定的縫隙,一個小周期后歸位。除非知道內(nèi)情,外人根本看不出來水閘有問題。”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當時工部負責這項工程的人被刑部調(diào)查,而刑部主管這宗案件的人的兒子在政部實習。工部的人賄賂了我的父親,我父親在家里設宴,三個人達成協(xié)議,官官相護,把這件事壓了下來。我偷聽了全過程。”
“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我就一直去水閘那里玩。終于發(fā)現(xiàn),每年的七月初就是水閘軸承出現(xiàn)偏差的時候,偏移的縫隙足夠一個人出入。打那時起,我就經(jīng)常從那里偷偷潛水出去玩。”
······
夜已深,曦輕輕地將熟睡的凌楚怡抱起,放在床上,在其額頭上深情地一吻,轉身離開。推開房門,兩個戴著鬼面具的魅將已在在院中等候多時。
“見過上使。”見到曦,兩人低頭施禮。
“出發(fā)!”
一個月前,魅部受到情報:繼峰城的工部使私通靖川古國,出賣繼峰城以及附近城市的防衛(wèi)工事地圖。魅部派了人去調(diào)查,結果派去的兩個魅將與工部使一同死在了工部大堂中,侍衛(wèi)也無一活口。
兩天后的凌晨,三人趕到繼峰城。工部已經(jīng)被封鎖,另外的四個魅將正在維護現(xiàn)場。
沒有一個證人,甚至沒有一個嫌疑人,經(jīng)歷了現(xiàn)場的只有遍地橫尸。尸體有的是被巨力打擊而死,有的是被銳器刺死,還有的傷口嚴重撕裂。工部使是被掐死的。兩個魅將的死相格外難看,不同于其他死者,他們死前應該有過反抗。兩人的武器一個是短柄月牙戟,一個是八棱梅花錘,結果月牙戟卷刃,八棱錘的錘柄折斷,錘頭變形,該魅將的腕骨粉碎性骨折。
事發(fā)防衛(wèi),政部的巡捕隊沒有任何察覺。整個工部,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得及發(fā)出警報。
“魄,有什么情況嗎?”曦隨手抓起桌案上的文案,翻開看著。
“有兩點。”一個魅將站在大堂下回答道,右手小拇指指甲又黑又長,“死者傷勢各異,一開始我們以為是不同的人所為,但后來發(fā)現(xiàn)都是由同一種武器造成的。”
“什么?”
“三叉戟,而且是格外沉重的三叉戟。它在前刺的時候會造成銳器的刺傷,而在揮砍時,由于重量太大,便形成了嚴重的撕裂傷口。既然能使用這種重量的三叉戟,兇手的力量肯定超過常人,其他死者身上的重擊傷也可能是他做的。”
“也就是說,雖然死者傷勢各異,但不排除是一個高手所為的可能。”曦依舊翻著手中的文案,“他是故意想偽裝成不同人所為的嗎?”
“應該是無意中所為,不然也不可能選擇傷口極容易辨認的三叉戟。”
“嗯,還有嗎?”曦翻開文案的一頁,一行小詩引起了他的注意。
百煉鐵軀初磨礪,蟄伏千夜生晨曦。
嶺南已定無戰(zhàn)事,見山逢水尋故人。
“第二點,那些因重擊而死的人,他們身上都只有一處瘀傷,應該是一擊斃命。而且,他們瘀傷處的皮膚外還留有金屬物體的擦傷,十分類似于,類似于······”
“但說無妨,類似于無魔爪是嗎?”曦伸出右臂,無魔爪抓起變形的錘頭,仔細端詳著。
曦只有一只眼睛,獨眼看東西向來毒辣。而且,曦敢于去想象一般人想不到的可怕場景。在其他人看了,這只是一個變形的錘頭,但在曦的眼中,這變形的凹陷處卻十分眼熟,似乎是······敵人左半邊臉上的······額角與眼窩!
“沒錯,兇手可能是穿戴了類似無魔爪的鎧甲。”魄回答道。
“明白了。”曦盯著凹陷的錘頭,怎么看怎么感覺像是一只眼睛在盯著自己,眼神冰冷而堅定,仿佛已經(jīng)在時空另一端看透自己,“讓工部的人來洗地。這件事我一人負責,你們六個可以回去了,我不重復第二次。”
六人面面相覷,不敢多話,齊聲道:“是。”離開了工部大堂。
曦丟下錘頭,回身望去。工部大堂上掛著繼峰城以及周圍地區(qū)的地圖,角落處標著一行小字:百蟄嶺。
百蟄嶺,竹林滿山,濕氣環(huán)繞,生長有不下百種珍貴藥材,更有無數(shù)的靈藥尚未被發(fā)現(xiàn)。或許是應了“靈藥伴毒物”的說法,百蟄嶺聚集了成千上萬種毒物,尤其是蛇,什么奪命金、噬魔赤、玉面鬼,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劇毒蛇,唯獨生活在百蟄嶺。
在繼峰城招惹誰都行,就是別招惹采藥人,因為繼峰城附近唯一的藥材產(chǎn)地就是百蟄嶺。能在百蟄嶺采藥的都不是凡人,搞不好就是大隱于市的絕頂高手,身懷絕技,見多識廣,而且性情乖張。
曦在正午進入百蟄嶺,正是一天陽氣重的時候。百蟄嶺的毒物喜陰濕,此時一般在石縫中藏身。
曦來到一處山谷,順著山溪向上,拐過山崖,見到一處瀑布。瀑布旁,一個高大的鐵人肩扛三叉戟,正是窮英。
“上使好興致,來這里踏青嗎?這里的原住民很好客,它們會用自己釀的毒酒款待客人,尤其是像我們這種客人,要是眢也在就完美了。”
“在下可沒踏青興致,不是閣下在詩里說'百蟄嶺見'嗎?沒想到閣下的詩寫得挺好的,'百煉鐵軀'是在自報家門,'生晨曦'是說要見我,'無戰(zhàn)事'可能是要告訴我你是為了私事,'見山逢水'是讓我找一處瀑布山谷。只是,這句尋故人,似乎話里有話啊,什么意思?”
“上使是聰明人,我喜歡和你們打交道,不費勁。我此次前來,是為了求上使幫我找一個我的老朋友。”
“老朋友?還是老仇人?”曦冷笑一聲,“你都找不到他,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我不一定要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我只要知道他曾經(jīng)在夕陵帝國干過的事就可以了。”
“夕陵帝國這么大,魅部也不可能知道潛伏在帝國的每只老鼠。”
窮英一步步走到曦的面前,道:“如果,這只老鼠是末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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