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口鎮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燒,遠離鎮子的密林里,朱伯材坦誠相待,徐徐將時間的來龍去脈講出,直讓趙不凡心悅誠服。他不是佩服童貫手下那些人的手段,而是佩服朱伯材在明察秋毫的本事。
他抱拳一禮,誠懇道:“岳父大人,感謝你今日的提點,今后小婿做事,定然會更加細心,但既然已經知道生辰綱在何處,不如我們現在就設法劫走,敵在明,我們在暗,小婿有辦法弄走!”
朱伯材雙手負背,含笑而立。
“不用了,你以為我早前和朱璉藏在水里是為什么?生辰綱已經被我的心腹高手全部轉移,剩下的都是空箱子,我現在只想知道童貫那些人看到空箱子會是什么表情,真是毛都沒長齊,還敢來算計我,童貫親自來我還忌憚幾分,他們就算了!”
“……”
趙不凡傻眼了,悶著說不出話來,童貫的手下是什么表情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三十萬貫沒了,現在一分都得不到。武松和楊志雖然戴著面具,看不清表情,但明顯精氣神都軟了下去。
朱伯材微笑著看過他們三人,最后將目光定格在趙不凡的面具上。
“行了,不要在這兒愁眉苦臉,我的心腹手下已經把那三十萬貫送走,此刻正在繞路去往雁頭寨的路上,半個月后自然會送到雁頭寨,權當作璉兒的嫁妝,你不能負了璉兒!”
“嫁妝?三十萬貫?都給我?”趙不凡一把扯下面具,眼睛直。
朱伯材沒有瞥眼看著他,好笑地說:“怎么?難道不要?那我等會兒就派人去通知他們換方向,往我家里送!”
趙不凡瞬間搖頭,尷尬地道:“不是!這個……那個,那個我只是有點好奇,這筆錢難道一點也不用上交給朝廷?不作為證據給陛下復命嗎?全部私吞,岳父大人將來怎么想陛下交代呢?”
“交給朝廷?”朱伯材眼神流露出淡淡的殺意,冷笑道:“我若是交給朝廷,我就死定了!”
趙不凡迷惑地盯著朱伯材片刻,遲疑道:“岳父大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朱伯材此刻有種若有若無的霸氣,語調冷漠:“這件事我也是找到那三十萬貫后才想明白,正因為我當時成功了,所以我開始懷疑,懷疑為什么能這么快就找到生辰綱,為什么能勝得這么容易。對童貫來說,那三十萬貫不重要,丟了就丟了,最多氣幾天,可他童貫明明是要我的命,為什么我能這么容易破局?”
“他還有后手?”趙不凡皺起眉頭,思考對方可能的手段。
朱伯材看著他,提示道:“火燒洛口鎮這個罪名是誰的?”
“皇城司!”
“對,那些已經瘋狂的百姓會指認誰?會指認童貫?不,百姓不會聽任何解釋,悲痛和仇恨已經蒙蔽他們的眼睛,他們只會相信自己親眼所見,而我根本沒有準備,現在無法證明是童貫派人放這把火,那我該怎么辯解?”
趙不凡還是很疑惑:“可岳父大人若不帶著三十萬貫回去,這個罪名不還是推到你身上嗎?”
“我沒來過洛口鎮,我在孟州城,這件事跟我沒關系,我還可以找出至少上百人替我作證,而且是人證物證俱在,皇城司從始至終就沒來過這里,那些人都是嫁禍。”
朱伯材一口點出自己的想法,見趙不凡驚愕不解,他語重心長地道:“不凡,童貫要陷害我也不容易,陛下對我們朱家的信任不比童貫差,我只要一口咬死自己沒來過洛口鎮,別人在陷害我,那陛下不會動我,可如果我拿著三十萬貫回去,我反而不好解釋,甚至會生生被推上斷頭臺。”
趙不凡想了想,奇怪地說:“雖然小婿也認為三十萬貫不該拿回朝廷,可我還是不理解,怎么拿回去反而會死?”
“因為我現在是火燒洛口鎮的嫌疑人,我拿回去三十萬貫,那就說明我真的來過洛口鎮,陛下必然會讓我解釋清楚前因后果,然后我該怎么做?這場大火我怎么解釋?我在短時間內去哪兒找確鑿證據反駁?更可怕是,那時候我反而成為需要解釋的人,那么我就不得不全部說完,甚至講清楚李邦彥這三十萬貫是從哪兒來,雖然我確實知道李邦彥的三十萬貫從哪兒來,但我不敢說!”
“為什么?“趙不凡追問。
“李邦彥這三十萬貫是挪用軍隊的儲備,我如果詳細舉證,那結果就是牽連出一串文武大臣,因為很多人都拿走一份,我一旦舉證就捅破天大的窟窿,那我在朝中徹底孤立不說,還一大幫子人急著要我死。那時群臣上諫,我該怎么應對?這洛口鎮哪怕不是我燒的,那也會成為我燒的,陛下一定會處死我,這才是童貫真正要置我于死地的后手!”
朱伯材這番話讓趙不凡感到更奇怪,狐疑道:“可沒生火燒洛口鎮,岳父大人帶著李邦彥的證據回去,不也同樣要舉證嗎?那還不是面臨這個問題!”
朱伯材很有耐心,看趙不凡還沒有理解,再度接道:“那種情況下,我是審判者,我是青白的,我舉證可以只談及李邦彥送三十萬貫給童貫,至于三十萬貫哪里來,讓陛下審問李邦彥不就行了,如此便是童貫和李邦彥面對滿朝文武,跟我沒關系。可現在童貫弄出火燒洛口鎮的罪名到我頭上,我如果再帶著三十萬貫回去,那么我就背著一宗更大的罪,我自己反倒成為嫌疑人,陛下會逼著我舉證辯解,會逼問我!”
“可那時候不還是可以讓陛下質問李邦彥嗎?”趙不凡再度開口。
朱伯材反問:“如果童貫逼迫李邦彥自殺,那陛下又會逼問誰?”
“……”
趙不凡完全明白了,這就是個坑,童貫根本不在乎三十萬貫,甚至必要時可以犧牲李邦彥,實際只在乎朱伯材的命。
片刻的沉默,朱伯材讓趙不凡內心感悟了會兒,這才再度接道:“不凡,要斗童貫,必須先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不然就是九死一生,如今生辰綱這件事本就扳不倒童貫,我何必沾染上身,最好的辦法就是設法證明我沒來過,然后上報陛下,根本就沒有什么生辰綱,一切都是子虛烏有,那局就破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童貫白白損失三十萬貫,讓他心痛些時間,至于今后陛下另外派人調查火燒洛口鎮的事,那就是另一番爭斗了!”
趙不凡看向遠處大火,神色黯然。
“可這么多血債,什么時候才能讓童貫還?”
“那你就趕快成長!”
朱伯材聲色俱厲,嚴肅地訓斥:“不凡,你的手段太綿軟,有我們朱家鼎立支持,還有蔡京適度的支持,你在邊關磨蹭什么?該殺就殺,該斬就斬,該搶就搶,按照你的想法大膽做,亂世之中,做事不能循規蹈矩。此外,我今日也有件事要對你說,你迎娶璉兒的聘禮不能少于一百萬貫,這是最低限度。這朝臣之中也多有為子女來提親的,可沒有誰少于一百萬貫,低于這個數,你會無端引來諸多嫉恨,對你和朱家都非常不利。
更重要的是,陛下前些時日突然想與我們朱家結親,提議要讓璉兒嫁給太子趙桓,我的次女朱鳳英則與三皇子趙楷訂親,雖然還只是笑談,但陛下似乎有些心思,如果你不盡快迎娶璉兒過門,搶在陛下做出決定之前,那將來不要怪我毀約。現在我已經先送你三十萬貫,我最多設法拖三個月,讓事情定不下來,可如果璉兒和太子的婚事或成定局,那誰都沒辦法!”
這話讓趙不凡咬了咬牙:“兩個月后,我一定送來一百萬貫!”
“好!我和璉兒等你!”朱伯材毅然應聲,不再多說,指著北方道:“走吧!往北方走,我兒朱孝孫應該已經率兵趕來,此刻理當打通北方道路,只要不主動出手,你可暢行無阻。”
趙不凡轉頭看向朱璉,卻正好碰到對方也在看自己,目光接觸,朱璉瞬間低下了頭。
“等我!”趙不凡只對她說了兩個字,再不多講,再度看向朱伯材。“岳父大人,我還有一事沒想明白,這生辰綱的三十萬貫,岳父大人是怎么送出去的?”
朱伯材微笑回應:“洛口鎮大火初起,我的心腹便紛紛將箱子吊到幾只漁船底部,趁著所有人都被大火吸引,童貫的人也震驚生辰綱丟失時,借著夜色順流而下,一路坦途,他們會在下游上岸,最終送至你的雁頭寨!”
“那岳父大人現在為何還不脫身?”趙不凡問道。
朱伯材搖搖頭:“我幾天前就已經密信聯絡我兒朱孝孫,讓他帶麾下精兵日夜兼程趕來,約定在此匯合,所以暫時還不能走,我和璉兒不似你們,單獨行動太過危險,童貫麾下那群瘋狗肯定會四處堵截,況且困守在戰船上的其他人也要救!”
趙不凡也是擔心他們的安危,聽到這話,頓時放下心來,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小婿暫且別過!”
“記住,聘禮下得越快越好,一旦陛下權衡清楚,誰也無法改變!”
“明白!”趙不凡應聲,最后看了悶不作聲的朱璉一眼,帶著武松和楊志極遠去。
目視著他們消失在密林,朱伯材回頭看看身旁的朱璉,微微笑道:“璉兒,你將來要做個好妻子,要輔助他重振河山!”
“當我知道他的身世,聽父親講出那么多,我心里已經原諒他!”朱璉擔憂地望著趙不凡消失的方向。
“這就好,但你還是要保持早前的狀態,要用盡一切辦法逼他完成對你的承諾,雖然委屈你終日演戲,委屈你無法與他如膠似漆,但這都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中興大宋!”
“女兒明白!”
朱璉苦澀地低下頭,絕美的容顏上滿是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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