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 sep 21 15:08:17 cst 2015

    王軍統(tǒng)帥薩蒂姆勛爵在荒山野嶺中步履蹣跚，笨重的頭盔和鎧甲早被棄掉，只穿著途中在農(nóng)夫家偷來的一套褐色長衫。饑渴使他幾乎邁不動雙腳，還要不時躲避搜捕的義軍小隊，他覺得自己很難逃過這一劫了。

    三天前，他目睹義軍像海潮般沖向王軍，而王軍斗志全失，稍一接觸便土崩瓦解。即使他命令執(zhí)法隊當(dāng)場殺掉了數(shù)十名掉頭逃跑的士兵，也無法阻止大范圍的臨陣潰逃。甚至不少士兵掉轉(zhuǎn)矛頭，加入了義軍進攻行列，從而進一步加速了失敗進程。

    在此情形下，他只好扔下部隊，混在成百成千的逃兵中趁亂溜走。

    眼下，孤零零的他一直向南行進――那邊是他及親信們家鄉(xiāng)的方向。只要到了家鄉(xiāng)，就基本安全了。

    周圍的山水漸漸呈現(xiàn)出熟悉的輪廓，已經(jīng)接近故鄉(xiāng)了，他長吁一口氣，頓覺放心不少。

    遠處出現(xiàn)一座莊園，幾幢白色的閣樓在茂綠的樹林擁抱下露出尖頂。他舔舔干裂的嘴唇，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這地方他來過很多次，到了這里就等于到家了。

    他靜靜觀察周圍很長時間，確定沒有什么危險后，慢慢走向莊園。

    他在大門外拉動門鈴。片刻，一位管家裝束的人從閣樓出來，接近大門。

    “閣下是…？”

    “如果連我也認(rèn)不出來，那真是十足的瞎子！按軍法，你的腦袋不會再長在肩上！”

    管家額頭有隱隱約約的烙痕，證明他是被解放的奴隸。他謙恭地陪著笑臉，瞇起眼睛仔細(xì)打量這個身材矮小、穿著破舊的士兵服裝、渾身臟兮兮的來客，同時皺起眉頭努力回憶。

    薩蒂姆高傲地仰著頭，一言不發(fā)。

    過了一會，管家有些拿不準(zhǔn)地問：“您是薩蒂姆勛爵？”

    薩蒂姆笑了笑：“看來還得讓你的腦袋長在肩上。――我要見女主人。”

    管家趕緊打開大門，“大人恕罪，您這身衣著讓小人沒認(rèn)出來…。請進，小人為您帶路。”

    管家把薩蒂姆帶入一間寬敞的客廳中，吩咐女奴為客人端上飲料和水果，自己離去向主人秉報。

    薩蒂姆“咕嘟咕嘟”喝干一杯果汁，又拿起個蘋果“咔嚓”咬了一大口。邊嚼邊環(huán)視客廳。

    大廳內(nèi)沒有什么富麗堂皇的東西，家具都是古樸的式樣，山毛櫸地板保持著木料原色，顯得溫馨又高雅。唯一令人矚目的是靠墻立著的木架，上面一個個方格內(nèi)用銀色托盤托著一具具死人頭顱。這些頭顱經(jīng)過防腐處理，既不會腐爛、也沒有臭味。只見有的圓睜怒目，似乎并不甘心；有的安詳閉目，似乎靜候宰割。薩蒂姆數(shù)了數(shù)，足有二十多具。每個托盤旁都有一張標(biāo)簽，上寫著死者的姓名、身份等文字。他不用讀也知道，這些死者生前都是名揚四方的英雄豪杰，眼下他們的首級卻作為男主人的戰(zhàn)利品而收藏于此、傳之后代。其中有的頭顱他很面熟――那是這些年先后與他作過戰(zhàn)的叛軍將領(lǐng)。

    身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轉(zhuǎn)過身，見一位身穿白色喪服、肩披黑紗的中年女人走進客廳。

    他向她垂首行禮：“尊敬的雅里赫夫人，在下向你致敬！”

    雅里赫夫人微微屈膝以示答禮，并請薩蒂姆入座。

    薩蒂姆見她一身喪服，輕聲問道：“那么…，你已經(jīng)全都知道了？”

    她點點頭：“是的。從前線跑回來的士兵告訴我：我的丈夫已被叛軍將領(lǐng)達達威殺死了。”

    薩蒂姆略有愧色地說：“王軍已敗，我是只身逃來此地。現(xiàn)在形勢不妙，叛軍隨時可能到這里騷擾。雅里赫是我的心腹大將、也是我從小至交。他曾經(jīng)殺掉不少叛軍英豪、立下赫赫戰(zhàn)功，我想他們是不會忘掉這筆血債的。請夫人帶全家躲避一時。”

    雅里赫夫人冷笑道：“我的雅里赫從不逃避敵人，我也不會。”

    薩蒂姆臉一紅，無言可對。

    “――再說，按傳統(tǒng)習(xí)俗，我應(yīng)為夫君殉葬，到另一個世界去陪伴他。”

    “據(jù)在下所知，你有一個兩歲的兒子，他怎么辦？”

    “這就是我一直躑躅未去的原因。今天勛爵大人來得正好，可以解去我的后顧之憂了。”

    “夫人要在下怎么做？”

    “我請求您帶著我的孩子離開――既然您已沒有能力領(lǐng)兵替我夫君報仇，至少還有能力把我孩子撫養(yǎng)大。待他懂事后，告訴他父母是怎樣死的，讓他替我們報仇！”

    薩蒂姆再次垂首行禮：“在下與叛軍同樣有不共戴天之仇。請夫人放心，在下向神圣的獅子王發(fā)誓：我待這孩子將勝過親生骨肉，我將盡我所能教會他一切本領(lǐng)，我要讓達達威死在他的劍下！”

    “真能那樣，我和夫君將無所遺憾。――至于我，明日就趕赴洛瑪戰(zhàn)場尋找夫君的遺體。無論找得到、找不到，我將在夫君死亡的現(xiàn)場自焚而亡――希望他的英靈沒有離開，一直在那里等侯我。”

    頓了一頓，她又說：“請勛爵休息一晚上。我這就去寫遺書，您好好收藏，將來交給我的兒子。――天哪，我可憐的孩子，從小就擔(dān)負(fù)起這樣沉重的責(zé)任，命運注定他一生不會幸福的！”

    ……。

    第二天凌晨，薩蒂姆換上僧侶的黑袍，將孩子放入背囊中，立在莊園門外。

    雅里赫夫人將莊園中所有奴仆、牲畜全部毒死，又放火燒毀白色閣樓，只帶著管家緩緩走出來。

    該說的都說完了，雙方在熊熊烈焰的背景中默默對視一會，夫人嘆口氣道：“祝您平安。”言畢，頭也不回地上路了。

    薩蒂姆久久目送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薄薄的晨霧中，才回身沿著一條相反的路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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