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雨瀟不知如何回答他,雖然曉鷺爸爸的手掌只是輕輕拍著自己的肩,卻讓他感受到一種重量,一種很重很重的托付,這種份量就遠非莫清的那個托付所能比擬了。他卻只能是笑著點點頭說謝謝叔叔,本想說句請叔叔放心,都覺得似有什么不妥,終究沒有說。只是非常鄭重地點點頭。此刻他的眼睛不再好意思去望曉鷺爸爸的眉心了,便把臉朝向廚房方向說,阿姨不要泡茶了,我坐了很久了,該回家了。
曉鷺的媽媽顧不上泡茶,放了菜便出來說,吃飯去。袁雨瀟說,謝謝,不用客氣了,出來一天了,沒跟家里說不回家吃晚飯的。曉鷺爸爸便說,那阿姨送送你吧。
袁雨瀟以為會想以往那樣被再三挽留,正想著該當如何,曉鷺爸爸的如此干脆倒讓他輕松許多,他便阻擋著曉鷺媽媽送自己的意思,但曉鷺媽媽卻堅持要送,這一送,竟然一直把他送下了四樓。他有些不安,覺得自己作為晚輩承受不了這盛情,這么多年曉鷺媽媽還是第一次把他送下四樓。
“阿姨,真不好意思,上去吧!”他掏出車鑰匙,說。今天車停在樹蔭下,他沒有取車座。
曉鷺媽媽凝視了他說:“你要多和鷺鷺聯(lián)系啊,鷺鷺不懂事,你多多幫助她!”
“好的,我們互相幫助!”
“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曉鷺媽媽突然眼睛有些紅。
“還好……”袁雨瀟很感動,但又不知如何表達。雖然從小,曉鷺媽媽對他和莫清都很好,但今天這樣一種慈祥,他差不多是頭一回看到。心想,自己真的瘦得厲害么?否則怎么曉鷺媽媽會這么說?自己好像沒怎么感覺到瘦了,曬黑了可能是有的,這一向天天在外面跑,也許……人黑了就會顯得瘦?
“你去吧,出來一天了,早點回家。”曉鷺媽媽忽又笑著說,打斷了他亂成一團的思緒。
“您先上去。”袁雨瀟有些猶豫。曉鷺媽媽笑著推了他一把,他只得上了車。
一路上,袁雨瀟老是覺得今天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對頭,比如曉鷺爸爸并不著意挽留他吃飯,而曉鷺媽媽卻過于殷勤地送他下樓,這都與以往的“慣例”不一樣。曉鷺爸爸的話讓他摸不著頭腦,曉鷺媽媽的態(tài)度也是前所未見。另外,包括自己在內(nèi),似乎都忽略了曉鷺今天不在家,到底是上班去了,還是出去玩了——不論是曉鷺的父親或者母親都應該對他有一句說明……
或許,她大約確實是上班去了,所以他們以為這根本不在需要說明的事情之內(nèi)?
即使如此,這種疏忽還是不能算正常的……
不過倒是有一個比較確定的信息就是,曉鷺的爸爸媽媽都贊同自己與曉鷺的事情,不但是認同,而且近乎是鄭重的托付——這也許是今天一切困惑的總答案。得出這個結論后,他才稍感心安,覺得他倆的關系在雙方確定之后,又加上了曉鷺父母認同這一保險。
至于自己的父母,他從來沒認為是問題,因為自己父母特別是父親,是把人品看成幾乎唯一的先決條件的,而曉鷺的人品是值得信賴的。
某種未來似乎由不得他的選擇與拒絕,波瀾不驚地到來。他既無喜悅,也無沮喪。
他甚至都不想再多想,省得自尋煩惱,于是思路又回到今天收的這一百二十塊錢稅款上去了……
次日,袁雨瀟在市場沒碰到金道通,等了許久不見人,料想他一定又被什么事牽絆了,難不成昨天晚上出去收稅又出事了?應該不至于運氣這么背。雖然如此想,還是覺得不太踏實,便草草地跑了一遍分管的市場,早早地回到分局。
他一走進分局大院,嗅到一股濃濃的藥香,氣味就是來自一樓集貿(mào)辦公室,急急鎖了車進去,便看到金道通正指揮著兩個人用秤稱東西,地上有幾個大麻袋,依據(jù)了這氣味,知道是幾袋中藥材。
袁雨瀟還不及開口,金道通已經(jīng)亮開嗓子跟他招呼了,“雨瀟,今天早上我出門碰了這條大魚,所以沒顧得跑市場,反正你一個人也會跑的,你是個靠得住的人!”
袁雨瀟看了看腳下的幾麻袋藥材,也很高興,開玩笑道:“果然是一條大魚,比市場那些魚值錢,而且干凈多了!”
“那是啊,收個兩三百塊是沒問題的!”
“這么多?”袁雨瀟又看看這幾個麻袋,“這藥很貴重嗎?”
“是啊,當然,并不止這幾袋,已經(jīng)稱了好久了,另外還有幾袋過了秤的,讓他們挑走了,剩的這些,足夠抵稅錢了!”金道通的音量告訴了袁雨瀟他的興奮程度。
袁雨瀟突然想起自己皮包里昨天收的,自己肚子里頗有爭議的一百二十塊錢,不覺有些慚愧,他低了聲音說:“昨天我去了林校,收了一百二十塊錢,因為……”剛想解釋一下當時情景,金道通卻似乎并無興趣聽解釋,斷了他的話頭,笑呵呵地說:“辛苦了辛苦了!有功勞!這個錢比我想象的多,夠意思了!謝謝你!”
袁雨瀟有些狐疑地看看他,心想他難道想象得我連一百二都收不上來么,但金道通爽朗的笑感染到他,他相信金道通此時的真誠。看來正如金道通所說,他沒怎么在乎這一筆錢。
他正猶豫著是否還有必要檢討一下自己,白股長進來了。
白股長顯然已經(jīng)從梁鐘二位副股長那里聽到了他們的事,進門便笑著表揚他們休息日還堅持工作,且考慮周到,尊重領導,似乎完全忘記了不久前還一本正經(jīng)地規(guī)定不準在八小時之外工作的事。
袁雨瀟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昨天這個事,我們沒遵守白股長前幾天的規(guī)定……”
白股長咳了一下,然后莞爾一笑:“沒關系,你們做事我是放心的,不會在同一個事情上摔跤,再說,也不會次次運氣那么背!”
袁雨瀟看著白股長那表情,才意識到他是在特意忽略這件事,而自己卻哪壺不開偏提哪壺,這個畫蛇添足的說明真是顯得真是夠蠢夠多余。
正暗自尷尬,金道通說話了:“周六我們把情況搞清楚后,星期天我有事,是袁雨瀟一個人去林校的,他守在現(xiàn)場等著稅錢一塊錢一塊錢地賣出來,最終收了一兩百,真是不容易!天這么熱,很辛苦的!”他說得活靈活現(xiàn),跟在現(xiàn)場看到似的,袁雨瀟反而很不好意思起來,心想著,用一兩百去表述一百二,雖然不算錯,但粗粗一聽,自己的成績卻似乎膨脹了許多,雖然知道白股長肯定不會去看票,心里還是有些虛,但若加以解說,顯然會壞了金道通一番好意,只得嘿嘿笑著遮掩過去。
白股長望著袁雨瀟笑一笑,一邊說著很好很好,一邊點著煙出門去了。
“昨天你的愛情故事進展怎么樣?”待白股長一走,袁雨瀟便問金道通。他認定金道通如果去了林校,稅錢也許不是這個數(shù),而他沒去林校,又是因為戀愛,所以不能不關心。
“進展很順利,昨天已經(jīng)動完外科手術!”金道通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
“已經(jīng)……動完外科手術是什么意思?”袁雨瀟果然大吃一驚,首先他是對這句話感到新奇,然后是這句話表示事實似乎離他的世界有些遙遠——應該是成年人世界的事情。
“這個還需要具體解釋嗎?你是未成年人。 苯鸬劳ㄍ难凵裣窨吹揭活^稀有怪獸。
“這……這這這么快。磕銈儾耪J識幾天?”袁雨瀟不是不知道意思,卻正是因為知道,而覺得難以想象與理解。他記得,最多兩周前問金道通時,他還沒女朋友的,他驚訝到有些口吃了。
“快嗎?我沒覺得,這個東西講不清的,反正跟認識時間長短真沒一點關系,有些人認識再久也沒感覺,有些人可以一拍即合!再說,你曉得我是行動派,見第四面就覺得我們之間水到渠成,一切自然而然!”金道通把袁雨瀟聽得如雷震耳的一個事情,說得風平浪靜。
袁雨瀟張了半天嘴,吶吶地說了一句,“那……你是把這一輩子的事都想清楚了?”
“能想那么遠嗎?如果不能,想那么多干什么?”
袁雨瀟覺得這話題無法進行下去了,便轉了話題:“你征服了的女朋友,應該是你說的那個林黛玉吧?”
“當然是林黛玉!那個冷美人薛寶釵,一開始就被我放棄了,打入冷宮!”
袁雨瀟一聽這個話,倒是大感其興趣,在他看來,拒絕一個人比接受一個人難辦多了,所以想細問他是怎么把冷美人打入冷宮的,沒想到金道通卻已經(jīng)得意洋洋地開始述說昨天的故事,“昨天我和林黛玉游了半天的馬路,竟然在游馬路時又捉到一個做藤椅生意的,我算得是戀愛工作雙豐收了!”他的眼睛開始放光,從本應該是風花雪月的話題一下子轉到工作上,他也只有聊到工作上才會特別興奮。袁雨瀟無聲地嘆氣,他雖然不喜歡話題的這個轉換,卻又無力阻止,只得認真聽著。
“雖然并沒扣到幾張?zhí)僖危珔s得知軍區(qū)還訂了他們一大批藤椅,所以,忙完這里,我們兩個今天得去軍區(qū)一趟!”
金道通的作派雖是驕龍騰空倏忽來去,袁雨瀟已經(jīng)習慣,便幫著兩個賣藥材的一起稱秤。
他們現(xiàn)在跑市場近乎馬虎了,肉稅多是留給顏醫(yī)生去收,其他固定攤位,大致都開了一段期限,不必天天收,至于那些流動的零星小稅,金道通已經(jīng)不愿意專門花時間去收了,他反正稅票總是隨身,隨遇隨收,并不會比上班專門去收那些零碎稅收的數(shù)量少。
稱完藥材,扣留了幾袋。兩人便騎了車他們直接奔軍區(qū)。
到了軍區(qū)大院門口,兩個人被哨兵攔住,驗了工作證,又在傳達室登記了,問清他們找哪個部門后,還通了一個電話,得到允許,這才放行。
被傳達室這一折騰,袁雨瀟還覺得沒什么,金道通卻頗有些折了銳氣的感覺。
“真是衙門八字開……”金道通咬牙輕聲發(fā)感慨,似乎連這話都沒法大聲暢快說。
“這話不當,應該叫做……侯門深似海!”袁雨瀟輕聲糾正他。
金道通沒有再搭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財務室接待他們的是一個魁梧的中年人,軍裝整潔,派頭十足,看上去是個軍官模樣,一口純正的普通話,金道通的普通話不是一般的差勁,說快了就咬舌頭,袁雨瀟普通話倒是不錯,在學校就參加過演講賽,但他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加上坐的沙發(fā)雖然是舒服,但比那張寬大辦公桌后面的主人椅子稍低矮些,兩人都有一種被人居高臨下地壓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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