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我原本不該現在讓你知道。裘童兩家傳承數十年,有兩張毫無交集的情報網,若不是出了辛家的事,你又問及此事,我也不會這么早就告訴你。”
話至此處,童廣霆眼中的哀傷就要溢出眼眶,他伸出手來撫摸著裘澤遠的額頭,言語中充滿了無可奈何,“孩子,你為了辛黛洢,頭也不回,說走就走。你說的容易,讓你父親從子侄中另選儲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花了二十四年的時間才培養出你這一個儲君,他還有沒有另一個二十四年可以用來培養另一個人呢?”
童廣霆能夠感受到掌心之下,裘澤遠的身體在顫抖,他又悠悠說道:“裘氏太祖三十二歲戰死沙場,太宗三十七歲魂歸茽鳴,世宗四十五歲撒手人寰,你的祖父顯宗五十一歲舊疾復發,纏綿病榻,不到一月也與世長辭。你父親今年已經五十四歲,比起歷代先祖,已算高壽之身,你覺得他可以支撐著再用一個二十年來栽培一個儲君嗎?”
裘澤遠心下不安,父親……
“澤遠,我和你的父親早已經是半截身子埋在黃土里的人了……有的時候,有些事情,我們也不想逼迫你們,哪個父親不期望自己的兒女一生平順喜樂?如果可以,我愿意永生永世守著你們,不讓你們受這世間半點苦楚,可是我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們。孩子,你聽得懂我在說什么嗎?生與死的距離,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跨越……”
“童伯伯,我……”
裘澤遠剛想說些什么,卻被童廣霆攔了下來,“澤遠,在辛黛洢這件事情上,我們各退一步。我和你父親可以不殺辛黛洢,但是辛黛洢永生永世不得再踏足督軍府。”
裘澤遠又想說話,可是又被止住,“你先別急著拒絕,就當是大發慈悲,好心騙一騙我們這些將死之人,不要讓我們死不瞑目,到了地下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行嗎?我們閉眼之后,你想怎么折騰,誰又能真的管得了你呢?”
裘澤遠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半晌后才從嘶啞的喉嚨里發出一陣干澀的聲音,“澤遠,聽童伯伯的。”
童廣霆欣慰地點點頭,說道:“這處宅子原本是我給自己建的一處療養之所,如今就贈給你,將辛黛洢安置在此地吧。”
裘澤遠訥然地點頭,童廣霆又道:“林副將已經將原野押回了鄴津,你父親的意思是交給你處置,你……”
“我不想再和這個人有任何交集,還請童伯伯代為轉告父親,請他人代勞吧。”
童廣霆見裘澤遠神色堅決,便不再糾結于此事,轉而說道:“好,你這幾天在外奔波,你母親擔心得很,我先將你送回督軍府,你好好陪陪她吧。”
兩日前,裘澤遠離開鄴津時,本已做好永不回頭的準備,可是如今才明白,自己這一生,想要離開此地,怕是永無可能了……
車子剛剛駛入督軍府正門所在的巷子,童廣霆和裘澤遠就察覺有異,府門前似乎有軍隊集結,整條街巷在火把的照耀下亮如白晝。
童廣霆急命司機停車,車子還沒停穩,他就沖了下來。身著軍裝,正在發號施令的裘紀淵看到他之后,立馬掃了一眼尾隨而至的裘澤遠,說道:“我剛收到蒲江前線急報,趙峑這個王八蛋突襲昭寧,我要去督軍署調兵遣將,回頭再聽你細說。”
童廣霆忙道:“你快去吧,這里有我你放心。”
裘澤遠原以為回來之后第一次見父親必然是劈頭蓋臉一番訓斥,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情形,他急忙上前,也顧不上懺悔致歉,直接問道:“父親,您需要我做什么嗎?”
裘紀淵看也不看兒子一眼,邊往外走邊朗聲說道:“你現在什么都不做,老老實實待在府中,我就燒高香了。”
話音未落,裘澤遠就已經看不見父親的身影,他當然清楚父親所言何意,心下愧疚,轉頭對送他回府的童廣霆說道:“童伯伯,您也累了一天了,就先回府歇息吧,這些天我會待在府中,哪都不會去的。”
童廣霆抬手拍了拍裘澤遠的肩膀,心想除了面對辛黛洢,澤遠在其他事情上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是非對錯的。
第二天裘澤遠早早就從睡夢中醒來,陪母親用過早膳后準備去督軍署看看父親的情形,卻被匆匆趕來的辛黛懝拖住了腳步。
辛黛懝一見到他,眼淚瞬時傾瀉而下,但她還是拼命止住了,強自鎮定地問道:“澤遠哥,姐姐現在在哪里?她還好嗎?”
裘澤遠見原本就瘦小的辛黛懝似乎又消瘦了一圈,知道這幾天她的日子一定也是在煎熬中度過,拉著她落座后,柔聲說道:“你姐姐現在被我安置在東郊的一處私宅,有專人在那里照顧她,很安全,你不要太擔心。”
辛黛懝的心稍稍安穩下來,這些天母親幾乎是粒米不進,父親和兄長也是愁眉緊鎖,澤遠哥被逐出家門不知去向。楓毅哥背上的傷口令她不忍目睹,但伏在床上的他還是悉心寬慰著她,想法子逗著她笑……
只是她的到來似乎不太討童廣霆的歡喜,昨晚童廣霆回府后見到她守在童楓毅床邊有說有笑,直接冷語相向,半點往日情分也不留。她忍著委屈乞求著向他打聽姐姐的下落,他只回了一句“去問裘澤遠”,就將她趕出了童府。
“澤遠哥,你……你還好嗎?”其實辛黛懝是想問他今后的打算,可是看著他憔悴不堪的面容,她實在無法問出口。
裘澤遠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語聲也盡量放得輕快,“我還好呀,你姐姐回來了,父親忙著軍務,也沒時間責罰我,這些天我正好落得自在。”
辛黛懝看著他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不過她也露出笑顏,笑道:“我能去看看姐姐嗎?在你方便的時候。”
裘澤遠給辛黛懝面前的空杯添上熱水,說道:“等我和父親將事情講清楚,他老人家息怒過后,我會帶你去見你姐姐的,你回家也轉告你雙親和兄嫂,我會照顧好你姐姐的。”
辛黛懝點頭應好。
只是還沒等裘澤遠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十日后東郊私宅就傳來了辛黛洢絕食暈倒的消息,裘澤遠急忙帶上辛黛懝趕到那里,看到辛黛洢面色蒼白,毫無生機地躺在床上,裘澤遠悲怒攻心,眼前一陣暈眩,辛黛懝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他,眼中盡是關切。
“小姐絕食,為什么不早些向我稟報?!”裘澤遠厲聲質問跪在他面前瑟瑟發抖的下人。
“回少爺,是……是童老爺關照,您這些天要靜休,這里有任何消息都不準向您……”
那人還沒將話說完,臉上就挨了一巴掌,他心里一抖立馬伏在地上,只聽裘澤遠怒道:“靜休?!怎么現在就不讓我靜休了呢?!我告訴你,要是小姐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徹底到地下去靜休!”
“少爺,奴才也是奉命行事,求少爺繞過奴才,求少爺繞過奴才……”
“滾!”
辛黛懝見裘澤遠一改往日謙和待人的秉性,大發雷霆,知道他是關心則亂,忙遣退一干人等,向他們詢問過辛黛洢的情況后獨自一人留下來照顧裘澤遠。
“澤遠哥,我剛剛聽照顧姐姐的人說,姐姐前幾天一直鬧著要見……”辛黛懝看著裘澤遠蒼白的面色,不知該如何將那兩個字說出口。
“我明白了,你接著說。”裘澤遠揉著眉心,略帶沙啞的嗓音透出無盡的疲憊。
“之后姐姐又吵著要見你,可是都被他們攔了下來。也許是姐姐實在想不出辦法,才在兩日前開始絕食的。澤遠哥,姐姐不會有事吧?”
辛黛懝的聲音稍有哽咽,裘澤遠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輕聲說道:“不會的,我不會讓你姐姐有事的……”
兩人正說著話,只見童楓毅推門而入,裘澤遠連忙迎了上去,說道:“你背上的傷尚未痊愈,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我在床上已經躺了十多天了,實在是悶得慌。我本來是去督軍府找你的,可是聽下人說你和懝兒到這里來了,我就過來看看。黛洢怎么樣了?”
“大夫正在里面診治,還不清楚狀況。”辛黛懝答道。
裘澤遠和辛黛懝一邊一個想要攙著童楓毅到正廳軟榻上落座,童楓毅掙開了他們的手,嗔道:“我都說我好得差不多了!你們做什么?真把我當殘疾人了?”
裘澤遠白了他一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們不是怕牽動你的傷口嗎?自己愛站著就站著吧,懝兒,我們去喝杯茶。”
辛黛懝知道,童楓毅是有意分散裘澤遠的心緒,不讓他一直沉浸在姐姐的事情里難以自拔,于是莞爾一笑,“楓毅哥,跟我們過去坐一會兒吧。”
童楓毅瞪了裘澤遠一眼,看向辛黛懝時眼中卻已蓄滿了溫柔,含笑應好。
三人落座后童楓毅對辛黛懝說道:“懝兒,前些天父親心情不好,對你講話失了風范,還請你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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