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喝野獸的生血,但從不吃人肉,更不會殘殺手無寸鐵的婦孺!
“很不幸,我們不會去做,也不屑去做的事情,你們全做了。你們就是一群野獸,讓我向野獸屈服,變成和你們一樣野蠻殘忍,很可惜,我做不到!
“哦,這樣說話就沒意思了,你有沒想過被俘的兒子?”蠻使不滿道。
她充滿倔強的眼神一黯,微微低下頭,沉思片刻,隨即白發蒼蒼的頭顱一昂,她有些悲哀有些諷刺的說:“落入你們手中還有什么好說,難道我苦苦哀求,你們就會放了他?去砍下他的頭,吃掉他的肉就是,從被俘的那一刻我已當他是死人!
蠻族使者轉身,那邊有一群人舉起刀狠狠砍下,四十幾顆人頭落地。
蠻使剛離開,王涼琴拂開額前幾縷凌亂的白發,收攏在腦后,似乎等下進行的緊緊是日常梳洗,而不是鐵血殺戮。
“我丈夫以前被蠻狗砍傷過,前天終于熬不過去離世了;今天大兒子也被蠻狗砍了頭,我們早與蠻狗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族人們,你們平時取一個敵人首級,可以有幾兩到十兩不等的賞銀,今天統統是二十兩!”她蒼老的臉上流下兩行渾濁的淚。
“頭人,賞銀之事休要提起,誰家都有兒郎喪命于蠻狗之手,這是為我們自己而戰!庇腥撕暗。
“奮戰至死,族人們,捅死蠻狗!”
此處不是理想的騎兵作戰地形,大片齊膝深的青草覆蓋著原野,官道的路又不寬,騎兵不好全面沖鋒,若不是想抓住公主這么重要的人物,蠻騎甚至想撤走。但路本是踏出來的,長生天的兒女又豈受地形限制,千夫長心想。
“沖鋒”千夫長下令道。蠻騎排成五十列開始攻擊,他們用腳控馬,雙手拿弓射擊。成片的青草被戰馬踏倒,成群的箭矢飛舞。
不時有人中箭,盡管烏槍兵舉起了盾牌,還是有些防護不到的地方,有的被射中腳,有的被射中手,但只要沒有徹底喪失戰斗力,沒人會退出。
三波箭雨后,蠻騎沖進了密集的槍陣,一匹匹戰馬如同海里的大魚沖向堅硬的珊瑚礁石陣,用血肉趟開一條條路。
蠻騎中有一猛將手持大錘,所到之處無一合之敵,東錘西砸,以一己之力攪亂五個十人陣,即便戰馬被槍刺死,仍步行前沖勇猛如斯。蠻騎受其鼓舞,士氣大振,烏槍兵抵擋的十分艱難。
猛將舉錘正打開一個烏槍兵的腦袋,突然一人持刀劈來,他收錘不及,側步躲開。那人步步緊逼,一刀快似一刀,他連連后退,突地腳下踩到一具軟綿綿的尸體,身體一歪。他反應及時,揮錘反擊,那人一矮身躲過,刀子刺進他的胸膛,他那一錘只打落了對手的頭盔,一頭白發露了出來,是王良琴。
猛將殘存的意識閃過無數驚訝:怎么可能,我竟死在一個老婦人手里。
黑暗潮水般淹沒了他。
烏槍兵對抗騎兵竟然不落下風,讓準備撒丫子跑路的平民大吃一驚。箭雨射來,他們舉盾擋箭,動作整齊迅速,讓人嘆為觀止。戰馬沖來時,拿四米長的重槍頂住最前,后面更是長槍如林。
他們視死如歸,根本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只要沒死,連倒下的重傷員也爬行著給予附近的敵人一擊。
史可奇細心的觀察到: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槍陣,竟是由兩百個十人隊組成。
每隊接敵時是三三四陣型,被突破后或打散會就近圍成一個小圈,緊湊而嚴密。那么多兵居然沒有一個害怕逃命的,真不知道王涼琴如何做到,這是一支哀兵。
男頭人才死,全軍先憋著一股悲傷之氣急行軍三百里,到達戰場后,聞之探路前鋒覆滅,少頭人又死,女頭人白發送黑發人,這股氣勢頓時變成悲壯之氣。
史可奇心底不可抑制的冒出一句話:哀兵必勝。
蠻騎久攻不下,散落的沒有隊形,千夫長開始吹號收攏騎兵打算沖擊最后一次。
驀然,斜刺里殺出一隊尾巴著火的牲畜,“嗷嗷嗷”發出各種怪叫地沖過來,上百名青壯在后面敲鑼打鼓放鞭炮。
這些牲畜里有脾氣暴躁的大水牛,力大無窮的健騾,毛發稀疏的劣馬,欲求不滿的叫春驢,都在震天的噪音中發狂前沖,當然也有少部分亂竄甚至掉頭反沖的,引起民壯局部混亂,但呼嘯而來的火球很快送它們上了西天。
時機把握的相當好,不管提前還是延后放出的牲畜,蠻騎騎馬可輕易避開。正在陸續收攏的蠻騎遭到此一沖沒了隊形,牛沖著馬,馬踢著騾,驢擠著人,牛哞馬嘶亂成一片,蜂擁而至的烏槍兵則趁機快速推進。
蠻族千夫長揮舞著彎刀,用刀背拍打逃竄的士兵,吆喝著試圖反沖!班病钡囊豁懞,他捂著喉嚨跌坐在地,嘴巴張開想吸氣卻吸不上來,血順著脖子流進灰甲覆蓋的胸膛。
紫丁林垂下弓箭,開弓的那只手的手指傷口深可見骨,鮮血一點一滴掉落。
緩過這一段時間休息,她不顧傷情發出這一箭,起碼一個月沒法開弓了。
蠻騎一敗涂地,折損了六百余騎,灰溜溜的逃走,而兩千多烏槍兵還有一千七,可惜他們沒有馬,要不可留下更多敵軍。
史可奇被這戰果震撼到了,以兩千步兵正面硬抗兩千蠻騎,盡管有地利人和之方面的優勢,但這是實打實的正面對抗。要知道在大家都視死如歸的前提下,一般的步兵要死好幾個才能換一個騎兵,至于軍心渙散的隊伍,幾十個人都難得換一個騎兵。
除了特殊軍種,能與騎兵打成一比三的傷亡,已是天下有數的強軍。
這場遭遇戰,烏槍兵完美的替前軍復了仇,與蠻騎戰損基本是一比一,經過此戰,本來名聲顯赫的烏槍兵將更上一層樓。隨后的歲月里,有人將“天下第一步軍”的稱號送給它,直至和它的頭人一起封神。
史可奇心中有些喜悅,爺爺和他講過火牛陣破敵的故事,他現場活用居然取得不俗效果。但隨后嚴艷萍帶來的一個噩耗徹底埋葬這喜悅之情,以致在以后的歲月里,他還不時想起這個場景。
看到嚴燕萍走過來,史可奇還是滿心歡喜,她本來應該和師兄守護昏迷不醒的師傅,但戰事結束來看下師弟的狀況也是正常,他心想。
另外還準備了幾句話要逗她,自從師傅倒下她就沒笑過了。
嚴燕萍附耳道:“那個和你認識的女孩胸部中了流箭,情況不妙你最好過去一下!彪S后用手指明位置。
“我叫過她小不點?”
“是的!
史可奇的心剎那降到冰點,他搖晃了一下,似乎要摔倒,旋即飛奔過去。
小不點頭發披散,散開的頭發顯得她的頭越發小巧,有人扶著她坐在地上,冷箭貫穿了胸膛,三角形尖銳的箭頭露出背部幾寸。她雙目已經渙散,聽到史可奇的呼聲,對焦了片刻又凝集起來。
“你不在后面好好待著,為什么要上陣前。”史可奇盡量放緩語氣道。
“我很擔心,所以要親眼看看,史哥哥,我快不成了……小時候,小伙伴說我長的丑,經常有人往我剛洗好的頭上丟沙子,不洗頭還不丟,要害我被嬸嬸打罵,他們就開心。”
她咳了幾下,喘口氣繼續道:“別人說歡樂,我說歡樂是什么,你說,人活著到底為什么。”
“直到有天我看見一個人,他像太陽一樣明亮,照亮了我的黑夜世界,看見他心情就莫名好起來,很想和他一起說話做事,甚至什么都不說,也是滿心高興。我想這就是歡樂吧,盡管心里很清楚他不喜歡我!
史可奇替過那人扶著她的肩膀說:“別說那么多,你該好好休息一下!
“不,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這些話不說出來憋著會殺死我兩次!闭f這話的小不點一臉倔強,沒有半點柔弱的樣子。
“后來,那人救了我,還說我是世界上最純潔的女孩,那一刻,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那又有什么用,F在我明白了,原來所謂的歡樂像金子一樣少,只有那么一丁點,只有那么一刻,不會一生一世……難怪人們總是追求歡樂,因為他們是不快樂的!
“生與死對現在的我來說一點不重要,史哥哥,謝謝你,我不想死在一個不喜歡我的人懷里,你走開,就讓我孤獨的死去……如同我孤獨的來……!
史可奇淚水終于流了下來,但沒有放開她。小不點的眼睛睜的大大的,沒有再說話,頭重重垂下,似乎不要他扶著肩。他搖搖她,沒有反應,再試試口鼻,熱氣漸漸消散。
“啊”史可奇狂吼一聲,一拳砸在地上,用力之大幾乎砸斷幾根指骨。
將死去的同袍尸體放上畜力車后,為怕蠻騎卷土重來,烏槍兵護著眾人退到潭府,再將尸體拉到無人的地方焚化,秦王珂的遺體也一視同仁,燒完后骨灰會均分帶回給戰死者的家庭。
史可奇則把小不點安葬在附近土里,這可憐的女孩,一世飄零的命運,就此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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