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
天涼國,文山。
文山下,平原上。
數(shù)萬銀月狼騎兵整齊劃一,黑壓壓一片,齊腰深的枯草被盡數(shù)踩平,原本金黃的草原,此刻半點也看不到。
偌大平原竟然絲毫聲音也無,不愧是銀麟軍,果然軍紀嚴明,戰(zhàn)斗力強大便是看眼前這陣勢也無可懷疑。
一面寫著“朗”字的旗子在平原的狂風(fēng)中狂亂飄蕩,
文山就在平原中間,樹林茂密,剛過一冬的枯葉密集布滿森林,一些嫩芽在其中泛出點點綠意,生機在一點點復(fù)蘇。
文山中,兩名衣甲破碎不堪的少年,一站一坐,靜靜看著身前平原上的數(shù)萬銀麟軍,仔細看過去,那站立的少年模樣清秀,竟然是一個女子,而坐著的少年,身上纏著數(shù)道繃帶,被浸染得透了,銀亮破碎的盔甲上凝結(jié)著一層暗紅,面上還沾染了數(shù)片枯葉。
而身后,是同樣受傷的數(shù)百人,相互之間背對對靜坐,眼中隱隱透出絕望。
雷雨小心用葉片從坑洼中舀了些水,打算給哥哥清洗一下傷口,這文山中,枯葉遍地,濕氣又太重,再不清理的話,傷口會感染的。
雷雨用撕下來的衣袖沾著清水小心翼翼擦拭雷凌的傷口,清水瞬間變得暗紅一片,或是因為疼痛,雷凌虎軀顫抖了一下。
“小雨……”雷凌緩緩睜開眼。
“哥,你醒啦?”
雷雨扶住想要坐直的雷凌,不小心碰到衣甲下的傷口,雷凌悶哼一聲,面露痛苦。
“不打緊。”
雷凌皺眉看了看雷雨:“小雨,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雷雨小心擦拭完雷凌身上的傷口,又去打了些水,將雷凌臉色的血污洗凈,才抬頭看了看天,遠處天邊還殘留有緋紅余韻。
“大概剛過酉時。”雷雨小心將手中的水倒得遠些,這文山之中,本就濕氣重,現(xiàn)在眾人又都幾乎盡數(shù)傷重難移,自然不能經(jīng)受越來越重的濕氣。
“大概今天就過了吧。”沉默半響,雷凌嘆了口氣,微微一動,身上傷口牽扯,臉上不由得皺眉,悶哼一聲。
“哥,你不要動啊,有小雨在呢。”雷雨看到雷凌動了動,心下一急。
雷凌看了眼滿臉細汗雷雨,身后連綿不絕的呻吟傳來,心中不由愧疚,“小雨,你說哥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啊,哥哥無論做什么小雨都相信哥哥的呢。”雷雨又摘了一片大葉子,轉(zhuǎn)身看著雷凌,“哥,你口渴么?”
“小雨,休息下吧,別累著了,哥不渴。”雷凌暗中握了握拳,身上卻傳來撕裂的痛感。
雷凌皺眉。
數(shù)月以來,九黎的銀麟軍一路橫掃而來,起初是那名震天下的蕭戰(zhàn),不過好在始終沒對自己下殺手,倒是還能茍延殘喘。
但是現(xiàn)在這個新來的朗將軍,卻是絲毫不留情,本以這數(shù)萬的銀月狼騎兵,便是橫掃天涼所有的殘存生靈大概也是摧枯拉朽,但是始終只傷不死,大概是接了什么命令。
但是雷凌不認為這個命令是九黎王下的。
如果是九黎王下的,那自己天涼國早就滅了,便是想得到鎮(zhèn)國之寶“赤羽”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完全沒必要等到現(xiàn)在。
但蕭家軍從來不下殺手,除了最初進攻天涼城的時候,蕭家軍勢如破竹、摧枯拉朽一般,摧毀了整個天涼城,但是從來不殺平民百姓,不為難商賈之流,唯獨摧毀了天涼城的軍隊和天城。
無數(shù)的王公貴族在頃刻間一起葬送,葬送的還有那些不愿意離去的商賈百姓。
自己身為天涼的大將軍,竟不能衛(wèi)一方安寧。
蕭家軍向來如此,從不為難平民百姓,因此深得民心,反倒是天涼國的王,為了抵御九黎入侵,大肆征用平民百姓,鑄造兵器。
可最后還是滅了。
雷凌身為天涼的大將軍,自然是奉命抵抗,但是天涼地處低洼,而銀麟軍兵臨城下,城中將士只是奉命死守。
天涼本為小國,但城墻極為厚實,滲以糯米水,外以鐵水澆筑,自然是貨真價實的銅墻鐵壁,天涼國不知以此城墻,抵御了多少的外敵入侵。
但是一切還是沒了。
雷凌記得那場大火,大火將文山的石頭燒得爆裂,引以朝歌江水,沖毀文山,順帶沖毀了銅墻鐵壁的天涼城。
蕭家軍幾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整個天涼。
天涼本只朝歌江一衣帶水,養(yǎng)育整個王國,最后竟然是在一朝覆滅,竟也是因為朝歌江。
雷凌從來沒見過如此兇狠之人,城中百姓商賈兵士,盡數(shù)滅亡,傷天害理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只雷凌從來不如此想,身為將軍,換個位置,如果自己接的是這個命令,如果自己能想到這個計謀,大概也是會用罷。
雖說傷天害理,但是君命難違,這四海八洲,可又有誰能決斷對錯?忠君愛民,人的一生大抵來說便是如此過了,全是命數(shù)。
此刻文山遍野碎石,還有燒焦的枯木,灰燼下面多是頑強野草,倒是生起來了點點綠,帶來一些生機。
可是這依舊解開不了自己的心結(jié),因為郎群帶的數(shù)萬銀月狼騎兵就在山下,整整齊齊,人頭涌動。
不過向來蕭家軍不會夜間進攻,也不知是因為不適合夜間進攻還因為什么其他原因,倒是從來未在夜間進攻過。
雷凌不會想這事因為銀麟軍不擅長夜攻,因為銀麟軍既然早已聲名在外,自然不能缺了夜攻。
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就是那銀麟軍對自己的仁慈了。
或許是仁慈吧。
雷凌微微嘆氣。
“哥,小雨不累的。”
雷雨雙唇微微緊咬,漏出半截雪白秀臂擦了擦額上細汗,反倒是因為手上有些臟,剛洗凈的白皙臉龐多了兩道污痕。
“小雨。”雷凌用力一撐,卻沒站起來,反倒是剛洗凈的傷口上又滲出了血跡,變得有些狼狽。
“哥!”
雷雨一緊張,立即扶住雷凌,雷凌借著雷雨的力量才緩緩站起。
“哥,你不可以亂動啊!”雷雨急得額頭冒汗,手足無措。
雷凌以劍杵地,緩緩站直。
“沒事的,小雨不要急。”緩緩看了看山下一片黑壓壓,點點火光在挨個亮起,不多的時間便照亮了整個大營。
數(shù)萬人就近在遲尺,雷凌本想借著這文山下草原的枯草,便是來千萬大軍,也要讓他盡數(shù)滅在這里,只需要數(shù)支火把就足夠。
雖然說天涼名存實亡,但是至少也要讓那所謂無可披靡的蕭家軍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是等雷凌看到,那草原以往的枯草多數(shù)不見,與文山中間隔了大概二百步左右的中間,竟然是一片空曠,野草一根也無。
而軍中最厲害的將士全盛時期也射不出二百步,何況現(xiàn)在是盡數(shù)重傷?
“果然。”雷凌嘆氣。
“怎么了?”雷雨看向雷凌。
“沒事,小雨,你跟哥一起去做個交易吧。”
雷凌摸了摸懷里的玉盒,那是祭祀最后交代自己的東西,一定要好好保管,送到那巫族的巫師手里。
可是大荒上向來便有巫師傳說,但卻也沒有那個人真正的見過巫師,不知道人,更不知道地方。
思來想去,到底是不知道應(yīng)該送到何處。
仿佛如一個上古神話里的神明一般,天下人都知道,但卻從未有人見過一般。
“交易?”
雷雨楞了一下,看著雷凌手中玉盒,“可是哥哥,這是祭祀讓我們送到巫族的祭祀手里啊?”
雷凌沉默半響,半響后微微苦笑道:“小雨,哥哥找不到那個巫師,但是哥哥的能力已經(jīng)不足以走出現(xiàn)在的困境,與其尋一個毫無依據(jù)的目標,不如換一個可以看到的現(xiàn)在的目標。”
“哥……”雷雨欲言又止。
“哥無所謂,但是小雨還小,以后的日子還長,哥決不能眼睜睜看著小雨也跟著哥哥走入絕路。”雷凌淡淡道
雷雨沉默。
“何況。”
雷凌緊握手中劍柄,半響,嘆息,“蕭家軍本也還算不錯,只不過我們所維護的家國不同,現(xiàn)下,天涼最后的軍隊早已名存實亡,雖說那朗將軍兇悍無匹,但是這些天倒也沒下過殺手,以他們的軍力,如果想滅我們天涼,現(xiàn)在怕是只剩下一堆廢墟了吧。”
“哥……”
雷雨怔怔看著雷凌,祭祀的誓言,一旦背叛,生不如死,心中五味成雜,“小雨生死都跟隨哥哥,但是小雨不想哥哥因為小雨而背棄了誓約。”
“傻丫頭。”
雷凌苦笑:“忠君愛國忠君愛國,如今至少我雷凌已沒負,但是哥哥還有最愛的小雨,又怎么兩全,那朗將軍一路攻破,到了如今,已經(jīng)算是難得的手下留情了,大概是那蕭讓下了死命令吧,不然小雨以為,那以兇名著稱的朗將軍,能這般忍耐?”
“可是哥哥……”
雷雨有點著急,自古以來,對祭祀所發(fā)的誓言就不可背叛。
可現(xiàn)如今……
“小雨,別怕,有哥在呢,小雨是哥唯一的親人了,哥怎么能讓小雨受到一點傷害?”
“嗆——”
一藍一白兩柄匕首在手中閃耀,是雷影,一柄極為難得的神器。
自上古傳言,這雷影便可以借助天地萬象,施展天地之力,可惜雷雨現(xiàn)在也不會。
即便是用了這堅不可摧的兵器,到底是做不到堅無不摧。
雷雨淺淺一笑,看了看雷凌,手中雷影寒光泛發(fā)。
心中莫名更加凄冷,半響道:“哥,小雨也不想你受到一點傷害,如果非要哥哥受到傷害,那就讓小雨陪同哥哥吧。”
“傻丫頭。”雷凌神色松緩了一些,笑道:“有哥哥在,怎么會讓小雨受到傷害呢。”
“可是哥哥……”雷雨還想在說。
“沒事。”雷凌此刻回復(fù)了些力氣,手中劍柄傳觸感冰寒:“如果那蕭家軍如果真的只要赤羽便也算了,要是敢食言,我定滅了他們蕭家軍。”
“可是祭祀的的誓言……”雷云咬咬牙,那誓言自古以來,就難以違背的。
傳言中,多少人因此而不得好下場。
“沒事。”
雷凌看著遠處火光大盛的銀麟軍大營,此刻那數(shù)萬人正在東奔西忙,擦槍喂馬,做飯歡談,一一映入眼簾,長嘆一聲。
“如果便是真如蕭家軍一般,大概也是不錯的生活罷,至少,哥哥也好久沒過那么閑淡的日子了,過一過也不錯,便也算于愿足矣。”
“哥……”
“沒事,小雨。”
雷凌淡淡一聲冷笑,即便是毀了這羽毛又如何?
“那哥哥一定要記得,小雨一直會陪著哥哥的,哥哥去哪兒,小雨去哪兒,不離不棄。”雷雨伸出一根手指。
嫩白的手指瘦弱而纖細。
“拉勾。”雷雨笑一笑,看著哥哥。
雷凌沉默半響,終是伸出一根手指。
兩根手指在一起緊緊勾著。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雷雨咧嘴笑,漏出滿口編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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