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幽露滴入塵土，沾染、浸潤、消失，留一片痕跡、一縷白煙。
露滴彌散而去，似乎留下了點點清香，一種淡雅的甜味飄到空氣中、浸入眼鼻里。
靈兒溫柔地笑了笑，將花盆捧起來放在高臺上。“初一的雨露和陽光定能讓它茁壯成長！”
“你……”季林看了看靈兒，神色有幾分抑郁、感傷。“你一直將它養(yǎng)著呢？”
“是啊！”靈兒得意地笑了笑，將小瓷瓶放在花盆旁邊。“這套瓷器是我向師父求來的，瓷盆專程養(yǎng)你給的蘭花，瓷瓶專門收集幽蘭露！師父說，天下的蘭花都經(jīng)不起幽蘭露的誘惑，新一年里它一定會生根發(fā)芽、開花發(fā)香！”
季林沒有回答，他將憂愁的目光移到瓷盆上，柔情溫和得能夠膩住時光，卻又同時悲涼得能凝住水霧。
高臺上瓷盆白得反光，同晶藍色的小瓶一起期待日出。可是，似乎所有一切都不知那蘭花種子的秘密。
一張手掌可以將瓷盆口蓋下，內(nèi)部深度不過三寸，泥土砂礫裝得半滿、豐厚，一切都是為盆中的種子準備、存在、活動。
可是，有何意義？
初一的清晨，靈兒將季林拉出來欣賞她的小苑，因為兩人在蘭心閣中都幫不上什么忙、說不上什么話。
吾曉神態(tài)自若地煮著茶，千歸忙著給藍水制解藥，而藍水忙著尋查吾曉放在閣中的藥物，三人的事情獨立而寂靜，故而蘭心閣中氣氛微妙、寂冷靜默。
季林和靈兒都不喜寂冷，逃離了那等場面，蘭心閣外的空氣、晨景自是要好上許多。
“你曾經(jīng)送我香囊，我不小心拆開了，當時還念著你繡工不佳……自我發(fā)現(xiàn)這顆蘭花種子，我才知道這香囊是個神秘禮物，花草不是最珍貴的東西，這種子才是貴中之貴！”靈兒低頭笑著，完全沒感受到季林的淡然愁緒。
“你發(fā)現(xiàn)了蘭花種子…就沒什么想法嗎？”
靈兒愣了愣，捂著嘴笑了笑，側(cè)過身嬌羞地說：“難道，你是想說蘭花的指示之詞？我之前不敢亂猜，畢竟…畢竟這蘭花代表的可是……”
季林一驚，疑惑地問：“你沒發(fā)現(xiàn)我將蘭花藏在香囊之中了嗎？”
“發(fā)現(xiàn)了！”靈兒笑著點點頭，紅著臉說：“我知道…你是……”
“我是什么？”季林全然不信靈兒明白，他焦急地等著她的下一句，而她卻嬌羞地捏著衣角吞吞吐吐。
他輕聲嘆了口氣，心中念道：你怎會明白？若真是明白，又怎會這般表態(tài)？蘭花在中心，種子已凝成，不開花的蘭花豈能思琢花語？你又為何要種它，這般精細呵護卻得不到任何東西，豈不更加殘酷？
靈兒咬著嘴唇，緊張而雀躍地盯著季林，欲言又止。“你…你與我……”
“停，你先聽我解釋！”季林閉上眼睛，猛地搖頭，決定將一切告知靈兒。“其實，這種子不是你想的那樣，也不是讓你種下、呵護、期盼的，而是……”
季林話音未落，突然聽得一陣長嘆“找到了”與一句怒吼“還給我”，聲音分別來自千歸和吾曉。
“這是怎么了？”
正在愣神之際，季林突感一股清寒從地席卷、騰起而升，伴隨此等異樣的還有一閃而過的光亮、股股奇異的法流，一切變故皆由閣中而起，看樣子是屋內(nèi)三人生了何事。
“你個老東西，站住！”
兩抹白影閃過，忽然停在蘭心閣的邊緣，離季林與靈兒有數(shù)十丈。
寒風卷過，吾曉跟了出來，站在靈兒與季林身邊，憤恨地吼著：“千歸，你可別逼我！”
千歸淡然一笑，“昨夜，不是你說找到解藥就可離開嗎？怎么，想反悔？”
“我說的是你自己制，可沒讓你偷現(xiàn)成的啊！”
“何時偷了？”千歸冷笑兩聲，拂袖扔給吾曉一袋沉甸甸的寒銀。“禮尚往來，我還你一份禮物！今后，你莫要干涉任何事情，只管掌控蘭心閣就好！我無權管你，卻有責規(guī)勸，你還是早些回頭吧！”
“我說過，達成心愿便會回頭。你若真想讓我回頭，為何不讓我如愿？”吾曉不屑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寒銀，輕聲笑道：“天山寒銀是好東西，可以鑄造天下最厲害的寒冰武器，可我要它作甚？況且，你給這一點，又能做什么呢？”
千歸捋了捋胡子，淡定地回道：“你的事自己去琢磨吧！你要金盆洗手，想必有人設計刁難，還是準備些防身用品吧！這寒銀能夠制作你想要的法器，這也是我欠你許久的禮物了！”
曾經(jīng)，千歸和吾曉是要好的師兄弟。兩人一個樂活瀟灑，一個桀驁放蕩，算得上天山最不好管教、最與眾不同的弟子。吾曉因為對凡人動了私情，且執(zhí)迷不改，最終被逐出師門、趕出天山，臨走前千歸還未收集到足夠分量的天山寒銀，也沒能制造出吾曉渴望的虎疊神弩。
“你……”吾曉的神色柔和了幾分，雖是恨意難消，卻也溫柔難抵。“你以為送了東西就能化解你我的恩怨了？你不能帶走我兒！”
“再怎么說，藍水和季林也是我養(yǎng)大的。即便喚我生父，又有何不可？你做事不分是非、黑白，我不與你多說了，這就告辭！”
“站住！”吾曉不滿地瞥了千歸一眼，又將目光移到藍水身上，眼中、心中生出點點酸楚和傷感。“兒，你這就要離開我嗎？我…我下藥，不過是為了多留你幾刻，你為何不肯圓了我的愿呢？”
藍水神色冷漠如常，淡然回道：“閣主請自重，我不是你的兒子！念在你從前救過師弟，我便不與你計較此次的事情了！還望今后閣主能改換正道，做個正人君子！”
“我！”吾曉一時無言，心中悲傷得要緊。
藍水瞟了愣神的季林，輕聲說道：“你還不走，難道想在此處待著？”
季林點頭應了聲，看了看靈兒，輕快地邁出步子，心中念道：看來，我沒機會跟她解釋了！罷了，讓她自己體會也好！這么傷人的話，我可說不出口！
“且慢！”吾曉回過神，揮手攔住季林，悲憤地看著千歸。“你帶走我的人，我也要扣住你的人！”
千歸皺了皺眉，輕聲笑笑。“你確定？這可是個搗蛋鬼！”
“對！”季林紅著臉回了句，尷尬地傲著頭說：“我，我還是個惹禍精！你若留我在此，你的蘭心閣就別想要了！”
“師弟，快過來！”藍水有些緊張，這吾曉還是在局中不知真相，卻偏偏有那么些天意難違的意思。
季林點點頭，正要飛身離去卻被吾曉一掌打倒在地，只覺胸腹有股涼意涌動。“你…你這個老頭，這么狠？”
靈兒激動地過來，扶起季林，哀求道：“師父，你手下留情啊！他不是壞人，你何必這樣？”
藍水眉眼中生出憤怒，“竟敢傷我?guī)煹埽 ?br />
“別去！”千歸拉住藍水，想了又想，低聲說：“他這是引你過去呢！這次去了，我可不保證能找到解藥！蘭心閣毒瘴甚多，吾曉又隱著實力，你不要亂來！”
“可是師弟在他手上，這該如何？”
季林摸了摸胸口，調(diào)理氣息坐了起來，大聲吼道：“師父師兄你們走吧！我沒事，不過是有點涼快，這個老頭還不敢拿我如何！你們回去處理事情，他嫌我煩了自然會放我走！”
千歸輕柔一笑，無奈地點著頭。“好，為師還不知道你嗎？”
“師父，你這是？”藍水十分不解，又看見季林對自己眨眼睛。“這又是何意？這個傻子，莫非是想著閣主逼他走？”
“哈哈，季林就纏人、磨人的能耐最大！你且放心，先走吧！”千歸淡然笑笑，心中念道：這或許才叫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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