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觀里, 鑼鼓敲得喧天, 戲班的臺柱子們已經候在戲臺兩側, 一出酬神的大戲即將上演。富察氏老太太坐在戲臺樓上, 她是主, 自然讓著十三福晉等先點戲。
十三福晉早先與安佳氏齊佳氏打過招呼,請她們二人各自點一處熱鬧喜慶的戲碼,結果安佳氏與齊佳氏心有靈犀, 安佳氏點了《滿床笏》, 齊佳氏點了《打金枝》1,十三福晉哭笑不得, 只得自己又點一出《雙官誥》, 趕緊將戲本子又遞回給忠勇伯府的人手上。
富察氏老太太見都是熱鬧吉祥的戲碼,很是滿意,益發覺得老尚書府的人行事周到,相形之下,她自己的長媳佟氏就不怎么靠譜。想到這里, 富察氏老太太難免又剜了佟氏一眼,佟氏反正心大, 就當沒看見。
少時戲班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女眷們都坐在一邊樓上,富察氏老太太年紀最長,被其余人讓了坐在最正中,旁邊十三福晉與安佳氏左右坐了相陪, 往后則是佟氏、齊佳氏、石大娘、王氏, 雙胞胎并伯府幾個年輕的姐兒都坐在后面一排。
如玉與如英因為老尚書馬爾漢的關系, 都很喜歡聽戲。以前老尚書府養過自家小班,老尚書過世之后闔府治喪守孝,小班自然便散了。如今姐兒兩個聽起來,雖說戲碼是極常見的,但有些詞是新編。這戲班聽說是南邊上來的新班,從行頭到唱腔,都透著些新鮮,因此雙胞胎兩個都是全神貫注地盯著臺上。
一時戲臺上便唱起《打金枝》,當暴躁的駙馬碰上刁蠻的公主,臺上便鬧得不可開交。如英卻湊到姐姐耳邊,輕聲說:“姐,你看那公主……”
如玉定睛,只見那公主扮相極美,透著嬌憨,再仔細看,扮公主的花旦,身量苗條柔軟,面上線條柔和,再透過那略有些欲蓋彌彰的領口,似乎又見不到喉結。如玉便也悄悄地回:“難道真是女子?”
時下戲班子,女班極少,哪怕是男班中混有一兩名女子唱旦角,也極為少見。因此如英小聲感嘆道:“真是不容易啊!”
可是如玉盯著那升平公主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眼熟,再轉臉看看妹妹如英,便有些微惱。
這時便聽底下坐著的富察氏老太太問了一句:“這小公主扮得當真憨氣,你們說說,她這面相怎么有些眼熟?”
旁人早已看出來了,只是不肯說。唯獨坐在富察氏老太太身邊的安佳氏笑著答了一句,說:“老太太,這可不就是我們府那對兒雙生姐兒的模樣?這世上的事兒也真是巧得沒邊兒了,兩個姐兒生得一模一樣,倒也罷了,誰想到竟還有第三個也生得這副模樣,真真是奇了。”
旁人聽了這話,都瞅瞅那公主,又回頭望望如英如玉兩個,隨意都說甚像,就想將這事兒混過去。唯有十三福晉將安佳氏拉到一旁,正色道:“堂嫂,兩個姐兒都是堂兄的親閨女,又自小就在尚書府教養,金尊玉貴的人兒。嫂子是嫡母,將兩個姐兒比戲子,您舍得,我們可舍不得。”
安佳氏當即紫漲了臉,當著十三福晉的面兒,她真是一個字都沒法兒回。
早先她也曾瞬間顧慮到這些,但這一來是忠勇伯府的富察氏老太太提的話茬兒,又不是她先提起的,再者她確實深心里將這兩個姐兒當了自己的私有之物,她才是雙胞胎的嫡母,可以操控這兩個姐兒,擺布她們的婚事,要她們好過便好過,要她們難堪便難堪……這邊十三福晉卻毫不客氣地提出來,她就算是雙胞胎的嫡母,也不能隨意踐踏雙胞胎的名譽,用小姐妹倆去賣好換人情。若是這樣,她們這些兆佳氏已經出了門子的姑奶奶,可都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然而安佳氏心里卻不服氣,心想你這七姑奶奶算什么?
兆佳氏已經出門子的姑奶奶里,嫁得最好的是六姑奶奶伊都立夫人,和七姑奶奶十三福晉。然而伊都立夫人已經隨夫去了山西任上,剩下十三福晉,丈夫到現在也只是個無爵阿哥,尊貴是尊貴了,可里子卻是虛的,甚至還趕不上她丈夫穆爾泰,是個一省巡撫。
安佳氏被十三福晉這么兜頭一通訓,心里生出十二萬分的不服氣,嘴上卻一個字也不說,生生將這股子氣給忍下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十三福晉曾經明確表示,在老尚書府承嗣一事上她支持的是親弟弟白柱,這令安佳氏更加不痛快,旁人不讓她痛快,她就也一定要讓旁人不痛快,把這一局找回來才行。
她們姑嫂這里在斗氣,旁邊石大娘已經又說了幾句旁的,引得富察氏老太太分了神,早已不再糾結那升平公主像誰。
雙胞胎坐在最后一排,如玉已經氣得雙肩直顫,眼里淚花幾乎要迸出來。如英則去扶扶姐姐的肩膀,說:“沒事兒的,那唱戲的小姑娘也是憑本事吃飯,你我除了出身,難道還能比她更厲害些么?你聽她這一嗓子——”
下面戲臺上升平公主又唱將起來:“我父王本是唐天子,我是龍生鳳養,金枝玉葉,怎能與他們把頭低……”那伶人嗓音清麗,表情俏皮,生生將個傲氣的刁蠻公主演了個淋漓盡致。
如英聽得大為贊嘆,完全忘記了剛才那一出風波。如玉在旁邊沒忍住,啐了一口,道:“你呀……也真是個心大的。這都能不當回事兒!”但是妹妹淡定,到底也教她冷靜下來,只是一旦回想起剛才的事,還是難免微惱。
少時戲散去,兩府女眷約定了明日再見。因天色不早,大家不再多謙讓,各自等車往城中趕去。如英坐在車內,依舊改不了她的老習慣,將車簾揭開一條縫兒,偷眼向外看,只見身后西山一帶,慕天寒,葉斑斕,景色甚美,而清虛觀的紅墻掩在這西山美景中,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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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伯府女眷的車駕,待進了西直門,便分作兩隊,一隊自回永順胡同,另一車坐著石大娘王二嬸并小丫鬟桃兒,緩緩出了正陽門,往外城椿樹胡同過去。待她們回到家的時候,李壽帶著石喻,早已到家了。
石詠則比旁人回來得都晚,天色都已擦黑了才摸著家門。他一進院子,一面解外頭的大衣裳一面問迎出來的弟弟石喻:“喻哥兒,今兒在城外,好玩兒嗎?”
石喻耿直地搖搖頭:“不好玩兒!”
旁邊李壽則笑著道:“酬神的戲都是女眷點的,咿咿呀呀地聽不大懂,倒不如那些打得結棍的武戲。原本想看孫猴子、姜子牙的,可這些戲碼就是沒人點。”
石詠:……這樣啊!
石喻則說:“外頭那些人都是想著機會攀附大伯的,一有機會就纏著他問這問那,都是問‘時局’的,我就想著,當初真要‘一領抽三丁’的時候怎么沒那么多人積極,問起領軍大元帥的時候反倒有這么多人,又是如此急切呢?”
石喻多數時候和堂兄富安與訥蘇在一處,富安年紀大了石喻一輪,只當他是個孩子,訥蘇則天性不喜讀書,一張口總是世家子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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