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也不知道自己的腦海里為什么會蹦出這么一句詩詞來。
仔細想想，不免搖頭失笑起來。
人家李太白要事的權貴，乃是高力士、楊貴妃、楊國忠這樣的大人物，升平公主雖然地位不凡，但那個小丫頭片子，算哪門子權貴？
失笑之余，陳玉放下了心里的顧慮，隨即清咳了一聲。
雖然那個宮女讓他徑自進去，但他還是小心了一些。
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公主的寢宮。誰知道里面什么情形？
萬一撞見公主正在更衣怎么辦？
那樣的話，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以他對升平公主的認識，就憑她那刁蠻任性的風格，不是干不出這種事來。
林沖誤闖白虎節堂的教訓，他可不想犯下。
殿內靜謐，他的咳嗽聲足以傳進里間。
果然，升平公主的詢問聲傳來。
“誰在外面？”
陳玉整理了一下，才緩緩回答道：“公主殿下，下官陳玉，奉陛下之命來探望殿下。”
“啊……你怎么來了？”
里面的聲音剛才還生冷孤僻呢，此時一下子就變的飛揚了許多。
陳玉就聽到一陣細碎快速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正在奔來。
不過很快地，那腳步聲又消失了。
升平公主的聲音又換成了滿滿的憤懣。
“你來這里做什么？”
陳玉才苦逼呢，心說我怎么知道我來這里做什么？
他只好實話實說。
“微臣實在不知，是陛下命令微臣來的。”
這一下升平公主怒火更勝。
“好啊，我父皇讓你來才來。我父皇不下令，你就不會來是嗎？既然如此，你走，以后也不要來了。”
陳玉萬分無語。
他一個外臣，沒有皇帝的命令，有天大的本事也進不了后宮啊。
不過升平公主不想見自己，那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那微臣告退。”
說著，他轉身就要離開。
他來這里，是奉了乾豐帝的命令。可當事人升平公主不愿意見自己，他也沒有任何的辦法啊。
這乾豐帝總不會怪到自己的頭上吧？
聽到他要走，里面的人急了。
“你……你……你站住！”
這一次急切的腳步聲真實了許多，須臾之間，珠簾嘩啦一聲被人撥開，升平公主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不過陳玉有點吃驚，沒想到幾日不見，升平公主竟然憔悴的不成樣子了。
“公主殿下可是生病了嗎？有請御醫看過嗎？”
感受到陳玉眼神里的關切，升平公主本來怒氣勃發硬是憋了回去，胸口悶的不行。
“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
陳玉生氣了。
他和升平公主算是舊識，就只是出于朋友的道義才關心了一嘴。結果還被這么頂撞，脾氣也上來了。
“是微臣多嘴了。”
“你……”
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冷漠樣子，升平公主氣的跺腳，珠淚刷地就下來了。
“你……你是要氣死我嗎？”
陳玉偏著頭，語氣疏遠了許多。
“微臣光明磊落，實在不知道什么時候得罪了殿下。”
升平公主恍惚了一下，嬌軀微微顫抖，不得不扶著身旁的柱子，才能站穩。
“陳玉，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人？”
陳玉有點懵，總感覺她說這話的語氣有點不對，但是又沒有多想，趕緊又恭謹了幾分。
“殿下乃天之驕女，萬金之軀，微臣從不敢怠慢，一直對公主恭敬有加。”
聽他這么說，升平公主卻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
“呵呵，不敢怠慢？恭敬有加？你在洛陽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你在懸崖下面的時候也沒什么恭敬的。你不但摸了人家的身子，還看了人家的屁股，你這算哪門子的恭敬？”
說到后來，她越來越激動，嗓音無比的尖銳。
陳玉嚇的冷汗都冒出來了，顧不得其他，趕緊沖上去，不由分說堵住了她的嘴。
“哎喲，我的公主，我的殿下，我的姑奶奶，這話能說嗎？你知我知就行了。說出去，會出人命的。”
升平公主被他堵著嘴，自然不甘，奮力掙扎。只是男女的力氣差異太大，加上她這幾日形銷骨立，身體無比的虛弱。
這么掙扎了一番，出了一身熱汗，最后的力氣也耗光了，竟然白眼一翻，直接暈倒了過去。
“我……”
看到這一幕，陳玉要死的心都有了。
這要是有人闖進來，看到此情此景，他有一百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可天地良心，他根本就沒有做什么啊。
天大地大，自己的小命最大，陳玉趕緊四處看看，發現沒有人注意這邊，連忙抄起升平公主的身子，沖進了里間。
上次在懸崖下的時候，他曾經背負過升平公主。
那個時候這丫頭雖然身材很玲瓏，但也算是骨肉均勻，分量不輕。
可此時在陳玉的手臂上，竟然輕若無物，好像柳葉一樣輕飄飄的。
陳玉小心地把她放置在軟塌上，這才有時間仔細去觀察。
看著眉頭緊鎖、神色黯淡的升平公主，實在很難將其與那個飛揚跋扈、神采飛揚的女孩聯系起來。
不經意間，他碰到了升平公主的素手。抄起來一看，不免浮起一絲心疼來。
這丫頭，到底經歷了什么，怎么被折磨成這樣？
之前不經意間碰過升平公主的手，雖纖細但柔嫩，光滑如緞，細膩如絲。可如今，這雙婉約天成的素手，卻變得枯槁僵硬，青筋隆起。
這自然是人消瘦的后果。
陳玉輕輕放開升平公主的手，再去看她的面色時，更是不忍。
想了想，跑到遠處，倒了一碗水端了過來。
他再次輕輕扶起升平公主，讓其倚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把水碗奉上。
看的出來，升平公主只顧著黯然神傷，不進水米很久了。
即使在昏迷中，干澀的櫻唇感受到水汽，立刻歡快地蠕動起來。
一小碗清水，竟被她一口氣喝光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動作，讓升平公主自昏迷中清醒過來。
她的瞳孔慢慢凝聚，待看清了周遭，竟然發出了夢囈。
“這一定是假的吧？陳玉那個臭家伙，怎么會對我這么好？”
陳玉手一抖，差點沒把碗扔出去，人更是滿頭黑線。
“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對你不好了？我對你不好，在懸崖下面還會救你？”
升平公主迷迷糊糊的，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幻，心扉已然敞開。
“你既然要對我好，為什么又總氣我？你知不知道，人家心里時時刻刻都念著你。看到你開府了，怕你一個大男人做不好，好心幫忙，你卻不識好人心。當初怕你科舉不中，人家躲在父皇的桌子下，偷聽了考題內容，急巴巴地跑過去告訴你。除了你，人家又在乎哪個來？”
陳玉渾身一震，緩緩低下頭來，看著猶自在喃喃自語的升平公主，隱隱約約明白了什么。
升平公主卻渾然未覺，自顧自地嘮叨著。
“那日在皇宮里，我以為我死定了。可是當你出現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的心里是那么的踏實，從來沒有那么安全過。從那一刻起，人家……人家的心里就認定了你。陳玉，你真的不懂我的心嗎？”
陳玉暗自咧嘴，心說我去哪兒懂啊？
根本就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啊。
再說了，我是有婦之夫啊，豈敢對當朝公主有什么心思。
在他的懷里，升平公主的聲音愈發的哀切，再不復往日里的刁蠻。
“陳玉，你為什么變了？自從回來之后，你就和以前不一樣了啊。我……我不要你叫我殿下，你……你也不是微臣。我還是渴望我們能夠向從前那樣，你為什么變了呢？”
陳玉恍然而悟，這才明白為什么每次自己和她說話的時候，她總是莫名其妙地發火。
原本他還以為是自己的態度有問題，現在看來，果然是有問題。
只不過，有問題的方向不對。
自從入朝為官之后，陳玉便想著，從今以后是官員了，必須要遵守官場的禮儀，免得惹起是非。所以總是謹小慎微，不敢肆意妄為。
可升平公主不知道從什么開始，卻對自己情根深種。
或許是兩人一開始見面時的平等相處，讓她感到很舒服，所以便想著依舊如此。
可是面對陳玉“殿下”“微臣”這疏遠千里的稱呼，升平公主肯定大失所望，心氣不順。
經歷了那么多，陳玉早已非吳下阿蒙。對于這種小女兒的心思，也算是能夠精確地把握住了。
可是升平公主對自己的青睞……
陳玉卻犯起了嘀咕。
人活于世，能得一人之喜歡，當然是莫大的榮幸。
可誰叫他已經有了心愛的人呢。
雖然秦小姐如今音訊全無，但陳玉卻始終固執地認為，她有朝一日一定會回來的。
再一個，升平公主的脾氣……
相處的也不算短了，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陳玉的認識很清楚。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在父親寵愛下無憂無慮成長起來的嬌小姐。
偏偏她的父親又是普天之下最有權勢的人，因此養成了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霸道性格。
作為公主，這無可厚非。
可要說作為人生的另一半，陳玉相信，沒有人會受得了。
眼見著升平公主說著說著，力氣耗盡睡了過去，陳玉便把她輕輕放回到塌上，還為她蓋好了被子。
我們終究不合適，我所想的愛情，你也給不了。
再次看了升平公主一眼，陳玉在心里默默地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后緩緩退到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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