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說,標題不用描述,可以引用,可以跳躍,可以超越,”陳惇道:“前段時間物價飛漲,連燒餅、油條也漲了一文,擬標題的時候,完全可以仿宋詞佳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改成物價容易把人拋,薄了燒餅,瘦了油條嘛,這就是很好的例子。”
報社眾人如醍醐灌頂,一個個編輯當即道:“蘇州連日陰雨,這新聞標題完全可以寫成瀟瀟雨,猶未歇,說不定,落一月!”
陳惇微微一笑,又道:“編輯對標題負有直接責任,因為你們對新聞點一清二楚,更可以寫出奪人眼球的標題但是,咱們這個報紙有的可以這么寫,有的不能。”
陳惇的報紙中,蘇州報是銷量最大的頂梁柱,他又設周莊風月報,一躍成為最大的八卦風月報紙,最后一個就是陳惇跟官府的合作報紙,即朝聞報。陳惇會最先獲得官府邸報,然后抄錄新聞要點,發(fā)布在朝聞報上,與蘇州報不同,蘇州報只有兩個版面是朝政要聞,而朝聞報幾乎都是國家大事、民生政策等等。
“朝聞報是一張權威、嚴肅的綜合性日報,跟其他報紙定位不一樣。”陳惇加以詳細區(qū)別:“周莊風月報想怎么寫怎么寫,我巴不得你們寫出什么驚天內(nèi)幕來,因為這報紙的定位就是娛樂大眾。至于蘇州報,這是和百姓生活最息息相關的報紙,所以報紙不論標題還是風格,可以奪人眼球,但力求平實,力求通俗,力求口語化,讓所有人都能找到和自己對應的東西。”
“我要說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陳惇正色道:“媒體人的力量很大,可以引導輿論。傳播的力量不應該只用來吸引眼球,應該多引導大眾知道真相,了解經(jīng)過,對事物有一個正確的判斷,讓我們的社會,越來越好,越來越有朝氣。我希望我的報紙可以吸引眼球,增加銷量,但我更希望我的報紙是蘇州的良心,化身公理,為民權而奮斗,為人民、為社會而發(fā)聲。”
當然陳惇把興盛昌套路貸的事情也做了曝光,揭露了騙局和測試下故意省略借據(jù)違約條款的黑幕,這事情在普通百姓中反響并不大,然而在一些興盛昌開了戶頭的巨商人家中,反應就很劇烈了,讓陸氏父子更是氣得恨不能將陳惇剝皮抽筋了。當然這是后事了,陳惇在府學之中的年末大考即將來臨,他和眾多學子一樣,點燈熬蠟辛苦奮戰(zhàn)。
再加上這一點時間蘇州連日雨雪,天氣惡劣,不少學子都患了感冒,有些身體健康的比如陳惇陸近潛這樣的,一點事情也沒有,但身體虛弱的學生,頓時躺下了一片,而其中有一個跟陳惇同姓的陳秀才,更是身體單薄,一下子竟沒有扛過去,重感冒引發(fā)了傷風,竟一命嗚呼了。
這件事讓陳惇生出很多想法來,這個時代的學生根本沒有什么“體育鍛煉”的課程,也沒有什么強健體魄的想法,他們終日只埋頭于書本之間,足不出戶,甚至比大姑娘還要“宅”,就造成他們的身體羸弱,吹風就倒,怪不得被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這樣的學生,還真不是少數(shù)。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陳惇嘆道:“沒有好身體,怎么干革命?”
陳惇在學宮報紙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中心思想是加強體育鍛煉,解釋了一下什么是體育,以及合理的運動方式。他每天早上登高一呼,帶著班上的同學長跑,圍著校園甚至湖區(qū),剛開始跑三五圈,后面就漸漸增加到一公里,徒手跑也變成了負重跑,弄得學政和訓導、教授們也跟在他們后面……散步,就像是趕著羊群似的。
連食堂里都出現(xiàn)了獎勵,說每天跑步的第一名有小炒肉的加菜,陳惇在眾人羨慕嫉妒的眼神中吃了一個月的加菜后,終于不得不將第一名的寶座讓了出去,有一個小矮個子從死死跟在他后面,到最終一舉超越了他。
所以蘇州府學的一大景觀就是,學子們高呼著“加強體育鍛煉,增強人民體質(zhì)”的口號,驚起一片憩息在湖中的飛鳥。
當然跑步還是太單一了些,陳惇挖了沙坑,跳遠、跳高的活動隨即普及起來,他又設計了單杠、雙杠、跨欄、標槍、鐵餅、平衡木等等體育器材,受到了熱烈歡迎。當然他見到學宮場地寬闊,還想來一場蹴鞠賽,卻被無情拒絕了。因為蹴鞠這東西,被學校老師一致認為是可以轉移學生性情的東西,學生很容易沉迷其中而忘記了學習。
好吧,陳惇在這一點上實在是無法爭取了,他也害怕把這些七老八十的老師氣出什么心臟病來,雖然他們總是把他往門縫里擠,但陳惇還是希望他們身體健康一點,不要講兩句課文就大喘氣或者咳嗽一下。
陳惇還有個惡趣味,他把廣播體操引入了學宮里,正兒八經(jīng)地說這是他從唐順之那里學來的養(yǎng)生功法,有袪病保健的功效,這個體操被學校的老師研究了很久,說也不像八段錦,也不像五禽戲,不知道唐順之從哪兒傳承下來的。
學期結束,學子們的考試成績下來,陳惇總算混到了中游,拿到考卷的一刻還是很高興的,對比林潤已經(jīng)升到了全班第三名,他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志氣了。不過大家還是齊齊來到王夫子的講經(jīng)堂中,向他表示了感謝。
想來王夫子也有一種“天下英才得而育之”的淡淡得意,對他們又進行了一番勉力,最后捋著胡須道:“你們來的正好,我這里剛寫了上聯(lián)出來,看誰能對出下聯(lián)。”
陳惇也湊上去一看,果然是長聯(lián),上聯(lián)就是:“老夫所享,清茶淡飯樹根火,白屋中,說黃虞,道古風,蓬門僻巷,教幾個小小蒙童,余愿足矣。”
在老夫子的眼中,不管他們是二十還是三十歲,都是剛剛去求知的“小小蒙童”,這讓陳惇莫名有了一種被長輩關愛的慈惠,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當然他的下聯(lián)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小子之事,修身齊家平天下,廟堂上,道經(jīng)邦,燮陰陽,金屋玉宇,成一個大大盛世,我當勉哉!”
“果然有子建之才,”聽到他這個下聯(lián),頓時引來一陣夸贊,還有一個老師打量陳惇,也不避諱地直接說道:“文章寫得不錯,才思也有,人也長得精神,怎么就總讓人有一種……”
“有一種什么?”眾人忍不住追問道。
這老師還在思索,王世望已經(jīng)接口道:“讓人有一種欲毆之的沖動!”
眾人絕倒,陳惇囧了半晌,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欲毆之”簡直成了一個新晉笑話,被整個學宮傳播開來,百試不爽地惹人大笑,連吳啟和這樣溫文的人,想起來也不由自主低下頭去,悶聲笑了起來。
這一幕被吳奐看到,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以往見你讀書,十分端肅自持,是什么惹你發(fā)笑?”
吳啟和面色脹紅起來,難得羞愧道:“是孫兒想起了一個有意思的人,他所言所行……常常惹人發(fā)笑。”
“是你學宮的同學嗎?”吳奐問道。
“是的,爺爺您還認識他呢,”吳啟和道:“就是陳惇。”
“安亭文會上不過有一眼之緣,”吳奐道:“不過這半年他聲名鵲起,我已經(jīng)從旁人那里聽聞了他許多事跡,據(jù)說他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聰明過人。”
吳啟和點頭道:“他不僅才華卓越,而且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東西,能讓所有人不由自主對他……心悅誠服。”
吳奐微微一笑:“是這樣嗎?”
其實吳啟和感到的這種氣質(zhì)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人格魅力。自古人格魅力高的人,自然能得到很多擁躉,事業(yè)也都很興盛。當然這時候還沒有人格魅力的說法,他們把在領袖身上感到的氣質(zhì)稱作“王霸之氣”,讓人往往“虎軀一震納頭便拜”,當然這東西放在陳惇身上也不合適,吳啟和只是覺得陳惇和其他人不一樣,當然沒有人知道陳惇的奇特來歷。
“大家都很喜歡他,他總是能將所有人逗樂,最后敵人能變成朋友,”吳啟和道:“老師們常常為難他,但其實就是愛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其實王夫子也很喜歡他的。”
他說著拿出一篇文章來:“王夫子說他的文章在進步,說我的文章雖然很好,但一直停留在一個階段,越不過去,他讓我看一看陳惇的文章。”
吳奐拿過卷子,這卷子被王夫子字字都挑出來批了,有一句寫的不好的,王夫子就批“狗屁倒灶”,有寫得好的,王夫子批“似是有理,仍說不通”,只有寫的十分精彩的地方,王夫子才肯施舍一個“可”。
有七八張卷子,從第一張的滿篇都是差評,到最后一張王夫子的“可”越來越多,可見陳惇的文章的確進步飛速。不過讓吳奐震驚的不是王夫子的批語,也不是陳惇的文章,而是他的書法,“這字、這字”
“這字怎么了?”吳啟和從未見過祖父會有如此激烈的情緒,不由自主吃驚道。
吳奐微微顫抖的指尖摩挲著紙張,在字體的筆畫上輕輕移動了半晌,“沒什么,沒什么,”吳奐似乎恢復了平靜,“這個陳惇,我記得是紹興人?”
“是紹興人,”吳啟和道:“來蘇州求學的。”
“紹興?”吳奐又一顫:“紹興……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情況嗎?”
“父母雙亡,”吳啟和道:“現(xiàn)在正在服斬衰。”
吳奐一震:“他是你同學,你怎么不帶他來家里呢?”
吳啟和只以為祖父在提點他與同學的關系,頓時點頭道:“春節(jié)走訪同學,我就請他來家里玩。”
不過他的想法落了空,因為陳惇利用春節(jié)一個月的假期,出了一趟遠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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