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近廣東的時候,他們船上儲備的新鮮食物恰好吃完,剩下的就是一些長期耐放的食品,晚上照舊是陳惇燒火做魚頭煲。
這時候大家照例喝一點(diǎn)酒,話題還是離不開這片海上。各種光怪陸離的傳說故事,比如鮫人,疍民,海夜叉等,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看到船工也聽得瞠目結(jié)舌,才知道這些在海上二三十年的人居然也不曾聽聞這些故事,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人在海上許多年,沒有聽過官人們說的故事,”有個老船工道:“不過倒是聽了幾個從祖上傳下來的真事兒,說出來讓官人們也樂呵樂呵。”
他說的故事是成祖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的時候,舳艫遮天蔽日,百姓都睜著去看,把鞋子錢袋擠丟了是很常見的事,但居然有人因?yàn)闇惖锰还鼟渡狭舜蟠模_走了之后他的家人才發(fā)現(xiàn)人沒了,找是找不到了,孤兒寡母好生日子難過,最后這人的老婆就改了嫁,孩子也跟了別人姓。
幾年之后這人又跟著寶船回來了,原來他上船之后回只好在船上做工,大船上軍民三萬多人,吃住又不愁,幾年下來居然還攢了點(diǎn)錢,然后在南洋幾個國家各買了點(diǎn)土產(chǎn)倒騰了一下,最后居然帶了頗為豐厚的家事回來了,又在南京一處拋售了許多貨物,一躍成了個富家翁,這下先前改嫁的老婆頓時不依,鬧著跟后夫和離,孩子也要改回原姓,這一樁異事倒是鬧得轟轟烈烈無人不知,一直傳到今天。
眾人聽了之后果然都哈哈大笑了一番,有說這婦人眼皮子淺的,有說貧者棄如敝履,富者歸如流水也是人間常事,不過都道海上生財(cái)富這話是真的,多少人在海上發(fā)家,像那徐海、王直這樣的人物,不過中人之資,竟能馳騁海上興風(fēng)作浪,又引得眾人一番感慨。
那旁佩德羅聽林州翻譯完,激動地叫了一聲:“離婚?不不不,虔誠的信徒是不能離婚的,主是不允許教徒離婚的!”
他們西方的基督教會認(rèn)為,合法的婚姻是不可以被解除的,像這個故事里,男人生死未知而女人就可以在別人的介紹下改嫁的情況會被視為非法,即使一方在婚后背叛了另一方,教會也會把這種婚姻稱為“分居”,承認(rèn)夫妻關(guān)系終止,卻仍認(rèn)為婚姻關(guān)系是存在的,雙方不能再婚。
佩德羅就是虔誠的天主教徒,陳惇記得后世仿佛直到美國好萊塢電影興盛的時候,一名全球知名的男演員也因?yàn)樾叛鎏熘鹘蹋仨氉駨倪@個不能離婚的規(guī)定,而痛苦一生。所以這個宗教改革肯定是有原因的,天主教和新教的爭斗,最后肯定要以新教的勝利而告終。
陳惇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你有老婆嗎?”
見佩德羅點(diǎn)頭,陳惇又問道:“你出來這么長時間,你老婆怎么辦?”
佩德羅很有信心:“我出海的時候,已經(jīng)把凱瑟琳托付給了我最好的朋友,他一定會好好照顧我的妻子,我的兒子的!”
陳惇默默地收回了手,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著他。邵芳摸了摸鼻子,眼中露出了和陳惇一模一樣的光芒。
佩德羅并不明白大家看他的眼神為什么都充滿了憐憫,“喂!你們?yōu)槭裁炊际沁@樣古怪、可惡的臉色!”
“……如果有人跟我說,兄弟你放心走吧,好好賺錢,你的老婆我來照顧,”陳惇道:“我一定會把他打個半死,別問我為什么。”
佩德羅依然在那里大喊大叫,第二天陳惇懷疑還是有人給他透露了一點(diǎn)什么,因?yàn)樗萑肓艘环N深深的憤怒和疑云之中,直到海上見到了打撈沉船的漁民。
他們是在南中國海域,陳惇估摸位置還不在西沙群島,而在東沙一帶,見到了五六艘大小船只,這些船只上的人看到他們的大船,驚慌失措,明顯是想跑,但是很快就被大船趕上,圍了起來。
“原來是打撈沉船的漁民,”陳惇他們到甲板上的時候,王宣已經(jīng)審問明白:“私自出海,已經(jīng)在這里二十多天了,一無所獲。”
陳惇看到他們神色有異,就道:“你們怎么知道這里有船沉沒?”
“……這里有暗礁,”為首的人急忙道:“大船從廣東出來,如果遇到大風(fēng),很快就會觸礁沉沒!”
陳惇見他們眾口一詞,忽然道:“你們打撈的是哪艘船?”
這一次也是眾口一詞:“阿拉伯商人的大三角帆船!”
“你們怎么知道這里沉了一艘阿拉伯商人的三角帆船?”陳惇就道:“你們親眼見過……你們是看著這船沉沒的!”
這群漁民的眼中頓時露出驚恐的神色,有的搖頭否認(rèn),有的已經(jīng)嚇破了膽子,跪在地上求饒起來:“……他們的船已經(jīng)救不上來了,我們的船太小,也救不了幾個人啊!”
原來這些人熟諳這一片海域,知道這里有巨大的暗礁,經(jīng)常有不知道的船只經(jīng)過,往往觸礁而沒,這些人就專門守在這里,看著大船沉入海中就一擁而上打撈船中的貨物。當(dāng)然船中還有掙扎呼救的人們,他們也視若無睹,任由這些人在絕望中溺亡。
他們打撈了許多貨船,有中國駛?cè)M剌加、呂宋的,也有這兩個地方駛回廣州來的,船上的貨物讓他們獲得了巨利。
船上的審訊還沒有結(jié)束,忽然從水里冒出一個人來,大叫著:“找到了,找到”
眾人把他拖上來,就見他腰上懸了兩個巴掌大的瓶子,上面有一點(diǎn)黑綠的水草附著,輕輕一擦就出現(xiàn)了藍(lán)色的光芒,這是青花瓷瓶。
這個漁民在水下探到了大船位置,邵芳的水手們紛紛下海,開始了大規(guī)模打撈。很快他們就把一只只破碎的柳條箱運(yùn)了上來,陳惇一箱箱打開,就見里頭都是排列整齊完好無損的瓷器,包括碗、盆、盂、罐在內(nèi)的整套整套的瓷器,最大的一套可供一百多人使用。
不一會兒水手浮上來:“底下還有金子!”
阿拉伯商船中又發(fā)現(xiàn)了兩箱黃金,這水手將纏繞在腰帶里的黃金抖出來,居然是刻著南京馬蹄金的字樣,最后數(shù)量確定是一百二十二塊。
他們這邊還沒來得及高興呢,就聽見大船上王宣的傳令兵大叫起來:“東方,正東方有大船,疑似倭寇!”
眾人警惕起來,船上立刻做好準(zhǔn)備,邵芳狠狠啐了一口:“出門算了一卦,說是有些妨礙,果然要應(yīng)驗(yàn)!”只要在東海南海的海域上行走,就避不可免地會遇到倭寇的船只,邵芳的大船也被劫掠過好幾回,人財(cái)兩空。因此他的大船也裝備了武器,不過這一回有水師護(hù)航,他們并不算慌亂。
等船只越發(fā)近了,陳惇看到大船全貌,才不由得倒吸一口氣:“這船怎么這么大?”
他見識過了陸氏的船只,邵芳的船只,還有太倉船廠的戰(zhàn)船,卻不如這個船大,這船簡直是龐然巨物一般,只聽船上的水手驚恐道:“這好像是徐海的大船!”
王直、徐海這兩大海盜頭子的名字,自然讓人聞之色變。而眼前大船據(jù)說是徐海的座駕,竟是一艘長達(dá)五十多米的大海船,上面人影往來活動,撐駕的人大概就有二百人。
“這船還大?”邵芳冷哼道:“你見過王直的大船嗎?”
邵芳居然還有心情給他講王直的大船規(guī)模,說:“王直的大船是聯(lián)舫,方一百二十步,容二千人,以木為城,四門其上,可以騎馬往來。”
陳惇心底“我艸”了一聲,自從鄭和下西洋之后,明朝的官方就停止了大規(guī)模的航海活動,許多人就覺得明朝中后期造船技術(shù)不如明初,這并不是事實(shí)。鄭和有寶船,那規(guī)模肯定是最大的,但那是官方營造,像王直、徐海這樣的大船就是民間船只了……雖然是海盜船,但海盜船也是民間制造的啊,完全可以代表明朝中后期民間造船技術(shù)!
眼前這艘大船讓陳惇看到了一個以徐海、王直為首的整個海商集團(tuán)的背景實(shí)力,更讓陳惇驚訝的是,這種大船的船型是福船,底尖上闊,火炮矢石什么的都是從上而發(fā)這種船型比較常見,王宣的大船也是福船。而大船身后的十幾艘小船,卻并不是這個造型。
“那是唐船,”邵芳瞇著眼睛道:“倭人保留著中國唐朝船只形狀,后來王直登島,給他們的船只改良了一下,用作沖鋒非常便利。”
“準(zhǔn)備迎敵!”王宣大喝一聲,官兵立刻各就其位,他們的船武器裝備還是不錯的,有碗口銃、噴筒、大發(fā)貢,每個人手上還有一發(fā)鳥銃,陳惇執(zhí)起藤牌,坐在火炮后面,幫著官兵把火藥袋子塞入炮膛之中。
“砰”兩邊幾乎同時發(fā)炮,陳惇被震得后退七八步,轉(zhuǎn)頭一看旁邊架炮的官兵更是后退了十五六步還沒站穩(wěn),倒在地上。
“這他么什么炮?!”陳惇灰頭土臉地站起來,這個名叫“毒虎炮”的火炮雖然輕,但重心太不穩(wěn)了,射擊之后居然能把人栽地頭昏眼花。當(dāng)然他發(fā)現(xiàn)碗口炮也不行,腹小口大,射程不足。
“到這兒來,”邵芳一把提起了他的領(lǐng)子:“看大將軍炮的威力!”
大將軍炮就是佛郎機(jī)炮,不光王宣的船上有,大胡子佩德羅的大船上也有,而且他的那個更大些,用的彈藥就有七八斤,轟出去有如山崩一樣,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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