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瑾微微躬身作禮，轉身跨上搶奪而來的駿馬，尋思須得立即將紅馬還給原主人，于是撥轉馬頭去了。

    車內女子輕輕掀開車窗簾子一角，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美麗臉龐，美目視線緊隨6瑾逐漸離去的背影，唇角不禁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時，駕車車夫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一見馬車安然無恙，這才松了一口大氣，慌忙跪地告罪道：“的駕車無方，突遇險境處理不當，致使娘子受驚，還請娘子恕罪。”

    女子沉默半響，輕輕言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算了，量你也是無心之失而已，送我回府吧。”

    “多謝娘子。”馬夫如蒙大赦，感激零涕地站起來翻上車轅，雙手一抖韁繩，馬車沿著長街磷磷隆隆地去了。

    此時，與東市一街相隔的宣陽坊內，棋博士楚百正在自己府邸后院逗弄著一只八哥鳥，專注而又認真，不時還露出怡然自得的表情。

    楚百今年四十有三，斑白的須隨意地挽成一個髻結在頭，眼角魚尾紋又深又多，面頰上兩道法令紋好似溝壑般深刻，使其看起來頗顯老態。

    楚百成為內文學館棋博士已有許多年，與清閑的棋待詔相比，棋博士則要忙碌許多，不僅因為內文學館就一名棋博士，教授宮人數量過于龐大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內文學館在棋博士之下雖還設有三名助教，然而面對成千上萬的宮人，也依舊是杯水車薪，楚百竟日替那些宮人們講解棋藝，宮人們嘰嘰喳喳議論居多，認真聽講者少之又少，也使得楚百更為疲憊，若非棋博士為從九品下的官職，他真想就這么離職而去。

    不過好在他有一個不錯的盼頭，那就是爭取有朝一日能夠進入翰林院成為棋待詔，成為陪同帝王下棋之人，常言宰相身前七品官，帝王身邊之人更是貴不可言，若能如此，此生無憾也！

    鳥籠中的八哥通體黑色，唯有鳥喙一抹艷麗的紅色，綠豆般的雙眼滴溜滴溜轉個不停，看似頗為激靈。

    楚百惜鳥如命，對于這只花重金買來的八哥鳥，更是視若珍寶，不管喂食還是打理都由自己親自完成，體貼得恍若是對待平康坊的那些美艷娘子一般。

    八哥鳥尚在咿呀學舌的階段，語不成句讓楚百暗自著急，他伸出右手心翼翼地碰了碰鳥籠，臉上露出了討好般的微笑，輕輕言道：“來，寶貝，叫阿爺，阿爺……阿爺……”

    八哥鳥不得其解，抬起長長細腿兀自梳理著身上羽毛，根不搭理他。

    楚百絲毫不見氣餒，臉上笑容更盛了，循序善誘道：“寶貝兒，就叫一聲，阿爺，阿爺，阿爺……”

    不知過了多久，八哥鳥終于歪著鳥頭看著他，似乎頗有所悟，楚百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屏住呼吸緊張等待。

    “舅父！”

    一聲突如其來的高聲呼喚攪擾了一切，受驚的八哥鳥悲鳴出聲，撲凌凌地展翅在籠內飛竄亂撞，那竹條編成的鳥籠也是一陣劇烈晃動。

    楚百看得魂飛魄散，搶步而上雙手穩住晃動不住的鳥籠，轉頭高聲罵道：“你這渾子如何不懂規矩！我逗鳥的時候能隨便打擾么！”

    來者為一個二十些許的青年，細眼塌鼻頗有些獐頭鼠目的感覺，此際忙不迭地穿過花圃，驚慌言道：“舅父，你還有心情逗鳥，出大事了！”

    楚百瞪了他一眼，捋須鎮定問道：“何事這般驚慌失措，來聽聽？”

    那青年劇烈地喘息了幾聲，這哭喪著臉言道：“今兒午后，有一前來應選棋助教的少年郎君頗為了得，棋藝更是高無比，這下我可怎么辦才好。”

    楚百冷冷地哼了一聲，似乎非常不滿青年這般患得患失的模樣，言道：“哲茂啊，你的棋藝乃是舅父我親自教授的，自信在你同齡人中，能夠勝過你的必定是鳳毛麟角，區區少年，怕什么怕！”

    青年搖頭一嘆，頗具沮喪道：“舅父此話不錯，然而今日侄兒在棋風館內見到那少年郎君行棋，心知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對手，這下棋助教只怕是無緣了。”

    楚百眉頭微皺，問道：“那少年郎君姓甚名甚？”

    青年如實回答道：“似乎名叫6瑾。”

    “6瑾？”楚百苦苦思忖半響，搖頭道，“老夫從未聽過此人之名，你看，他有何等厲害之處，如何贏過考驗棋手的？”

    “6瑾與考驗之人下成了‘四劫循環’的和局，并沒有取勝。”

    “什么！沒有取勝？！”楚百瞪大老眼，猛然抬起手來在青年頭用力一敲，怒罵道，“他連獲勝都沒有，如何有進入最終招錄比試的資格，你這臭子是尋老夫開心么！”

    青年慌不迭地躲過楚百襲來之手，神秘兮兮地言道：“舅父可知與6瑾對弈之人是誰？”

    “誰也？”楚百仍舊余怒未泯。

    “與6瑾對弈之人，乃是司馬仲連。”

    “啊！”楚百心頭狂震，一聲驚呼已是高拔出口。

    就已經安靜下來的八哥鳥又被嚇了一跳，在鳥籠內亂竄不止，楚百被震驚得無以復加，竟忘了心愛的八哥，拽著青年的衣袖不能置信道：“區區少年郎君便能贏過司馬仲連，你你你，沒看錯吧？”

    “此乃侄兒輕眼所見，怎會看錯？”

    “這……司馬仲連莫非是有意承讓？”

    “沒有，雙方一直斗的是難解難分。”

    “莫非他下了臭棋？”

    “也沒有，司馬仲連布局行棋都是十分高明。”

    楚百呆呆地愣怔了片刻，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臉色陡然轉為難看，嘆息道：“沒想到世間居然能有與司馬仲連一較高下的少年棋手，哲茂，這下我們麻煩了！”

    這位獐頭鼠目的青年名為任哲茂，乃是楚百阿姐之子，楚百生來就是岳父命，所生為女兒沒有一個兒子，每當望著成群的女兒鶯鶯燕燕，他都忍不住一陣潸然淚下，于是視這阿爺早早亡故的侄兒如同己出，更是將自己一身的棋藝教給了他。

    任哲茂從學棋，練就了一手非凡的棋藝，不禁讓楚百老懷大慰，暗自感嘆后繼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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