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耘并未因李圭復的威脅便心情沉重。
相反,見過李圭復才發(fā)現,這廝對于自己壓根就是滿懷著恨意,卻根捉不到自己一點把柄。白了,哪怕是現在,也純屬瞎鬧騰。
戰(zhàn)后的創(chuàng)傷讓沈耘心里暫時沒有了打理政務的打算。借著自己被李圭復定罪的時間,沈耘打算好好休養(yǎng)下身心。
縣衙果然是最為市儈的地方,自己剛回來,州衙讓自己禁足的消息便已經傳來。先前還想巴結沈耘的,這會兒看向沈耘的眼神都有些閃爍。從進了前衙一直到后衙,沈耘甚至沒有得到任何一個人的問候。
都人走茶涼,這人還沒走呢,茶就已經涼了。
搖搖頭,徑自回到自己房中,沈耘從懷里掏出了當日在大順城中蘇妹寄來的書信。
當日因為戰(zhàn)事緊急,也未曾來得及看,如今正好閑散,坐下來看著佳人信箋,想著往昔美好。若是再配上一壺好酒,那當真是極美的了。
蘇妹的書信,渾然沒有提及沈耘對她的愛慕。反倒是出了幾個頗為奇巧的對聯,笑稱這層難倒過蘇大學士,想要看看他沈傳臚的水平。對此沈耘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他即使再傻,也明白表白之后,如果女孩子還可以跟自己來往,那就明有戲。
回信的時候,沈耘首先訴了自己在安化縣的事情。包括鄺家和大順城自己揮下屠刀,包括黃楊村百姓給自己立碑,也包括和金長嶺以及李圭復斗法。對此沈耘并沒有任何遺漏,他并不覺得一味在心愛的女子面前遮掩是什么好習慣。
寫完書信,沈耘便悠悠地走出縣衙,懷著閑散的心情來到驛站,將之交給館驛快馬送出去。
讓沈耘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書信,居然和李圭復呈報的文書,是同一天到達京師的。唯一不同的是,沈耘的書信送到了蘇大學士的府上。而李圭復的文書則直接送到了中書省。
事關重大,陳升之叫來了樞密副使馮京。自從前些時候樞密使呂公弼被貶,陳升之可謂是兩頭兼顧,老人家畢竟歲數大了,終究還是要找副手一道參詳。
與曾公亮和王安石一道,四人坐在中書省討論起來。
“沈耘這廝膽子太大了,居然趕滅殺西夏五千人。他這樣做,分明是要挑起兩國大戰(zhàn)啊。秋收在即,難道他就不害怕整個慶州的百姓都飽受西夏人戰(zhàn)火侵襲,一年辛勤毫無所獲?”
馮京不了解沈耘,只是看著李圭復的文書,有些惱怒沈耘的作為。
而王安石則揪著李信三人的過錯不放:“李信這匹夫更是該殺,罔顧方略,不聽號令。使得我四千余漢家兒郎,盡數殞身在一座的礓詐寨。這等賊子,當真萬死難辭其咎。依我看,便允了李圭復所請,直接將這李信和劉甫二人斬了,以儆效尤。”
王安石是個極為剛正的人,從仁宗朝就對西夏和遼國抱著死拼到底的態(tài)度,如今依舊未曾有半點改變。
其實沈耘滅殺五千人的事情,他心里還是感覺非常欣慰的。不過眼下這種情況,顯然不是很適合夸贊。
完了自己的意見,王安石將目光投向了陳升之。雖自己如今不是特別待見這個老先生,但他畢竟是中書門下平章事,還權知樞密院,最終的決定,還是要陳升之來下。
“此事還是明日放到朝堂上好好議論一番吧。畢竟還有西夏的戰(zhàn)事,朝廷需要早些做好準備。而且沈耘的事情,我相信并不如李圭復所言那么簡單。試想一個文弱書生,帶著幾百人燒死五千西夏山訛,難道山訛都是傻子不成?“
陳升之完,曾公亮也點頭同意:“不錯。那李信到底也是武官,他帶著五千人都差點軍覆沒。可沈耘帶幾百廂兵燒死五千人。這個委實太過匪夷所思。我看啊,實在不行就著陜西路帥司好生查驗一番再做定論。”
論起老成持重,估計滿朝上下都沒幾個能夠超過陳升之和曾公亮相比的。
而且曾公亮還委婉地提醒王安石,一切要等人查驗一番,不必著急處死李信和劉甫。
王安石明白曾公亮的意思,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而在蘇大學士的府上,蘇妹興沖沖地從仆人手中接過沈耘的書信,帶著幾分期待和欣喜拆開。她第一眼便看到沈耘給她的幾個對聯的答案,忍不住開始品評起來。發(fā)現沈耘雖然鮮有妙對,但是每一個都是用了心的。
看完這些之后,蘇妹便看到了沈耘訴自己到任之后的事情。
當她看到沈耘將橫行鄉(xiāng)里的鄺家繩之以法,壓根沒有半點對鄺家的憐憫,反而忍不住了一句該殺。即便是看到沈耘跟李圭復斗法,都沒有覺得有什么事情。畢竟蘇軾當初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她如今還歷歷在目呢。
只是,當蘇妹看到沈耘設計燒殺西夏五千人,并且向上稟告這是天意使然的時候。蘇妹心里頓時慢了幾拍。她的內心忽然升起了對沈耘的恐懼,只是強忍著這樣的恐懼,繼續(xù)往下看,卻發(fā)現了沈耘深深的悲嘆。
蘇妹想了想,到底還是決定將書信送到自己哥哥手上,讓他也看一看。
蘇軾今日跟好友一道出門游玩,到了晚間才回來。好在今日并未飲酒,所以蘇妹看到的,還是一個耳聰目明的大哥。見妹很是反常地坐在前廳等候自己,蘇軾想要調侃幾句。只是走的近了,忽然發(fā)現蘇妹蹙著眉頭。
這可了不得。
蘇軾想來疼愛這個妹妹,哪里容得她受委屈。走過來坐在蘇妹身邊,徑直問道:“妹,這是怎么了,一幅愁眉不展的樣子?”
蘇妹并未回答,而是將沈耘的書信遞到蘇軾手上。
只是一看字跡,蘇軾便知道這是沈耘的手筆,心里還嘀咕這是怎么了呢。展開信一看,登時被沈耘的幾幅對聯給逗樂了:“妹,你莫不是覺得沈耘寫的這幾幅對聯在應付你,所以悶悶不樂吧?實話告訴你,便是我也對的不好,你又何必為難他。”
對于自己的才學,蘇軾還是很有自信的。
然而,讓蘇軾失望了,蘇妹搖搖頭,開口話,居然聲音也有些嘶啞:“大哥,你且看最后那兩頁。”
“妹,你這是怎么了?”蘇軾驚訝于蘇妹的嗓子,但見蘇妹滿臉堅決,便立刻翻出最后兩頁來,一字一句地讀起來。這下蘇軾可是嚇壞了。他完沒有想到,沈耘居然會有這么大的手筆。一句滅殺五千人啊,大宋這幾年和西夏的規(guī)模戰(zhàn)爭殺死的西夏人,也就在這個數目上翻兩番吧。
蘇軾雖然是個豪爽的人,可是依舊讀出了沈耘字里行間的那種復雜的情緒。
放下書信,蘇軾嘆了口氣:”原來,妹你是因為這個才悶悶不樂的啊。“
“大哥,我一想到自己屬意之人,居然是個殺人盈野的人,我這心里,就不寒而栗。”蘇妹垂淚。其實到底,她現在還是有些猶豫不決。之所以將書信交給蘇軾看,正是想要征求自己大哥的意見。
搖了搖頭,蘇軾很是嚴肅地盯著蘇妹:“妹,你可知道,這么多年,在這大順城里,死去了多少知縣么?”
蘇妹自然不知,但見蘇軾伸出了一個巴掌,屈下的僅有一指:“四個。自李元昊至今,已經有四個知縣死在了西夏人的兵鋒中。他們都是被西夏山訛圍城,最終城破殉難的。如果沈耘不殺了這五千人,那么死的,就是他和大順城里的軍民。”
“那也是數千人。”
蘇軾作了總結:“當年首次與西夏和談,我朝要讓西夏放還先前擄掠的大宋子民。你可知道,有多少女子,在進了大宋的地界,立刻咬舌自盡。當年負責交接的,正是如今的樞密副使馮京。”
“此公目睹此等慘狀,回來后整整哭了三日,這才上朝稟奏。那時當真字字泣血,一時如仁宗,也忍不住要對西夏開戰(zhàn)。若非最后被朝中諸位以剛剛議和不得反復為由攔住,只怕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zhàn)。”
看著蘇妹震驚的神色,蘇軾將沈耘的書信推過去。
“沈耘既然連這等事情都告訴你,那就明你值得他托付。而且他也很是明確地了,如果你因此不喜歡他,他也沒有半分怨言。依我,沈耘是一個一旦認定誰,就對誰極為真誠的人。這樣的男子,是值得托付終生的。”
聽著自家大哥的話,蘇妹點了點頭。
決定最終還是掌握在她的手中,不過顯然蘇軾的一番話,讓她明白了更多的事情。現在想來,沈耘反而有些迫不得已了。蘇妹默默地收起書信,沖蘇軾道個萬福,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坐在前廳的蘇軾,此時才顯露出震驚。
沈耘的手段,到底還是有些匪夷所思。蘇軾心里還是有些擔心,一旦事發(fā),會不會讓他前途盡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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