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孫紹朋起身接過他爹遞來的濕帕子，仔細地擦著手。那帕子帶著濃濃的藥味，想必是用來消毒的。
沐九思全程沒有插手，卻也是看得清楚，尸體身上還殘留著被抓傷后結的痂，有的地方還都連成了片。倒是可以證實之前蕊兒所說的話。
老孫大夫拍了拍袍擺上的灰塵，彎著眉眼看著沐九思問：“姑娘可看清了？”對于這個小姑娘，他早有耳聞，對于那些帶有傳奇色彩的描述，他一直不太相信。今兒個見她全程眼睛都不眨一下盯著尸體看，不由得暗自佩服她的膽量。
沐九思與孫氏父子退到了一邊，這才說道：“看是看清楚了，尸體上的抓痕呈片狀，而且是一塊一塊的，分布并不均勻。只是這人已經死了有些天了，還能判斷出她身上的紅疹到底是不是疫癥嗎？”
她雖然沒親眼見過得瘟疫的災民，但聽南宮霄天說過他們的基本情況。瘟疫所起的紅疹是象小米粒大小，均勻分布在皮膚上，而不是成團狀。
老孫大夫挑了挑眉：“姑娘心中既然早就有了評斷，何必還要問老夫。”
雖然戴著口罩，卻也能從她彎得如月牙般的眼睛看出她笑了：“有些話當然要從大夫的嘴里說出來，才會更有說服力嘛。”
孫紹朋扔了手中的濕帕子，又換了塊干的，邊擦邊說道：“姑娘說得對，從抓痕上看，這位小娘子所起的紅疹跟災民身上的不一樣。而且，她得的也并非其他疫癥，而是因為外邪才起了疹團。”
沐九思措了一下詞，問道：“也就是說她并不是被傳染的，而是受外界一些因素的影響才會得了這個病，是嗎？”如果放到前世，說法會更簡單些，那就是劉玉嬌并不是被別人傳染的，而是自身免疫力低，過敏了。
孫紹朋想了想，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樣。只是，小娘子到底是因為接觸了什么才會這樣，還不得而知。”
“艾麻。”沐九思說道，“她生前住的院子里種了艾麻。”
“這不是沒事兒閑得，找死嘛！”孫紹朋咂舌道，“本來墮過胎身子就虛，碰了那玩意兒不起疹子才怪呢！可惜又白瞎了一個孩子。”他這個口氣倒是與他爹如出一轍。
沐九思卻沒功夫管他是何口氣，秀眉挑了挑：“你是說她又有孩子了？”
“對啊，已經坐下胎了，好好養著的話，還是能生下來的。只是……她現在已經沒這個機會了。”
“你確定……她懷了身孕？”
難怪他剛才又是摸身下，又是摸肚子的，原來是在看劉玉嬌肚子里有沒有娃兒呀！可是，這玩意兒能摸得出來嗎？
劉玉嬌死之前的幾天回過娘家，她要是又懷上了，怎么沒告訴娘家人呢？還是說，她告訴了她娘或者是嫂子，沒告訴劉大龍？
而且從外觀上看，尸體的小腹平坦，就算是懷了孩子，那月份也一定很小。如果放到前世，尸檢是要進行解剖的，發現這一點倒是不成問題。孫紹朋只是通過用手摸，就說她有了，這讓沐九思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看到她眼中的疑惑，孫紹朋瞪著眼睛道：“姑娘若是不相信在下的醫術，盡管讓我爹再去瞧瞧！”
“紹朋，你怎么說話呢！還不快跟姑娘道歉！”老孫大夫一反平時的玩世不恭，嚴肅地批評起兒子來，“總說讓你要勤勉要勤勉，就是不聽，讓人置疑了吧！”
別人因為自己挨老爹的訓，沐九思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那個啥……老孫大夫，我不是置疑小孫大夫的醫術，只是覺得這事兒有些太不可思議了。”
“沒什么不可思議的，懷了身孕之后會有好些地方與普通女子不同，尤其是那些個地方。”老孫大夫將口罩摘耳來，揚了揚眉毛，一副“你懂的”的樣子。
沐九思眼看著他把口罩疊好，揣進了懷里，唇角抽了抽：“老孫大夫，那只口罩已經臟了，還留著它干嘛。”
“回去洗洗不就干凈了，難不成用過一次就要扔掉？”老孫大夫用一種看敗家仔的目光撇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那意思好像在說，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孩子永遠都不會知道老百姓的疾苦。
方才挖墳的衙役還都等在那里，見他們好一會兒也不再動那尸首，打發了其中一個過去問仵作，做為吃瓜群眾的仵作不敢擅自作主，湊到三人跟前問道：“姑娘，可以讓……那位入土為安了嗎？”
沐九思揮了揮手：“埋了吧。”
原本她還打算，要是到了晌午還查不清楚，就將尸首拉回建中縣衙，沒想到孫氏父子這么快就把事情搞掂了。不得不說，這對父子還真是有些本事，比起那些個仵作可強太多了。
站在不遠處的南宮霄天見沐九思讓人埋棺材，就知她心里已經有了決斷。唇角微微勾起，招了招手：“九兒，回去了。”
“九皇叔，這就要回去？”南宮灝看看天色，巳時還未過去，這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南宮霄天斜睨了他一眼：“不回去，難道還要留下來看墳。”
沐九思幾步走到他們跟前，摘了口罩，想了想還是扔了。雖說用鹽水煮煮能消毒，但一想到是看尸體時戴過的，還是覺得有些膈應。
佳音提了水過來邊幫她洗手，邊問：“姑娘，您不怕嗎？”
沐九思洗著手，說道：“有什么好怕的，不過是具尸體，只是比活人少了一口氣罷了。”
話音未落，就聽南宮灝說道：“這算什么，你家姑娘還敢去摸尸首呢。”
想當初在子川縣時，他可是親眼看著沐九思趴在棺材邊上摸趙樂生的脖子。
佳音聽了這話，不自覺地抖了抖。她知道自家姑娘膽子大，卻沒想到能大到這種程度。心里不禁對她又佩服了幾分。
南宮灝拿了干凈的帕子遞過去，問：“都發現什么了？”
“基本上可以確定，劉玉嬌是被人害死的。”沐九思剛一伸手，南宮霄天搶先把帕子接了過去，仔細地捧著她的手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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