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珠吃過早飯，決定先把時英給碧薇的信送過去，正好和碧薇商量。

    到了碧薇家，不見云姨，碧薇低著頭正在專心輔導(dǎo)弟弟的功課。云珠一腳跨進門，笑道：“我來得不巧。”碧薇抬頭一看，扔下手中的筆迎過來，嬌嗔道：“云珠，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看我？”

    “喏，給你。”云珠從包里取出信，遞給碧薇：“時英來信了，一并寄給我的。”碧薇接過來，當下拆開讀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時英真是不容易，我也是無用，幫不上她的忙。”云珠看碧薇的反應(yīng)，估計著時英給碧薇的信，內(nèi)容和給自己的相差無幾。

    看完信，碧薇打發(fā)了弟弟，支使開老媽子，問道：“時英給你的信是怎么說的？”云珠道：“時英想到闊人家里去當兼職家庭教師，給自己賺學(xué)費，這樣的話，可以減輕她母親的壓力，也不用理會那些“螃蟹”的話了。”

    “螃蟹？螃蟹是誰？”碧薇很詫異道。云珠拍手笑道：“螃蟹不是專扯同伴的后腿嗎，時英把她的那些親戚比做‘張牙舞爪的螃蟹’”。

    碧薇咯咯嬌笑：“真真貼切，親戚里頭的‘螃蟹’，不但時英家里有，我們家也不少。”

    兩人笑了一陣，云珠正色道：“時英的法子，我覺得不妥當。”碧薇兩眼看向天花板，一籌莫展：“可是除了兼職教課，時英一個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能干什么呢？哎，男女平等說起來容易，等到找事的時候，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云珠朝碧薇身邊挪了挪，附耳道：“你想想看，闊人家里頭，姨太太一大堆，各色人流進進出出，按照時英的脾氣，恐怕是看不慣的。再者那些老爺少爺們，又有幾個好的！”

    碧薇朝云珠眨眨眼：“云珠，你平時刁鉆古怪，沒想到遇到事情，倒分析得頭頭是道，這一層道理，我就沒有想到！”

    云珠道：“我也是經(jīng)常聽我媽談?wù)搫e人家里的事情，所以有這樣一個印象罷了。”碧薇道：“看來得另想出路。不過到其他地方去兼課，辛苦不說，報酬還少，又不長久，哎，真是為難。”云珠托腮想了想，也是沒有主意。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想不出主意。忽然碧薇拍手道：“有了！”

    云珠喜道：“什么主意，你快講。”碧薇神神秘秘地道：“這件事情還得你來辦。”云珠白了碧薇一眼：“我要是能辦，今天就不來找你了。”

    碧薇伸出一根手指頭：“咱們忘了一個人。”云珠忙道：“誰？”碧薇道：“還有誰——陸樹錚哪！憑你和他的交情，托他在警察廳給時英謀個兼職，不成問題吧？”

    云珠嗔怪道：“我和他可沒有交情，你別瞎說。”碧薇裝作生氣的樣子：“云珠，你是欺負我老實，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云珠跺腳道：“真的沒有，你可別亂說。”

    碧薇自得地一笑，似乎對自己的判斷很有把握：“我不和你辯這個，你就說，時英的事情你愿不愿意幫忙？”云珠反問道：“這還用問。”

    見云珠答應(yīng)了，碧薇這才徐徐道來：“警察廳下面的濟良所、婦女習(xí)工廠、貧民教養(yǎng)院，都聘請了老師教課。這個工作，既對了時英的胃口，薪水雖然比不上闊人家里，但是有陸樹錚作保，長長久久的，豈不是很好？”

    聞聽此言，云珠莫名興奮，跳起來道：“碧薇，我怎么沒想到呢，如果有這樣一個兼職，我敢打包票，時英一定愿意！”

    碧薇想了想：“你給陸樹錚去一封信，看看他的態(tài)度，咱們再給時英回信。”云珠道：“我這就回去寫信。”站起來就要告辭。碧薇攔也攔不住。

    云珠回到家里，鋪開信紙，斟酌一番，提筆寫下：

    陸處長：

    將近年關(guān)，警務(wù)工作是不是愈加冗繁？云珠有一事相求，望陸處長百忙之中，能夠賜教一二。

    我有一個十分要好的朋友，年齡比我長幾歲，待我十分好。這個人您見過。當日她力主到警察廳報案，并和寇巡長一并到旺兒胡同帶了受害女子到警局。

    我的這位好友兼姐姐名叫向時英，和我一樣，父親去世得早，沒有兄弟姐妹，母女二人相依為命。時英是一個勇敢果決的女子，沖破家庭的重重阻力，孤身一人到北京求學(xué)，十分令人佩服。

    昨天收到她的來信，得知她的一幫親友，輪番勸說她的母親，停止對她的供給，早點找婆家云云。時英的意思，如果自己想繼續(xù)求學(xué)，就得在京師謀個兼職，爭取經(jīng)濟自主。

    不過她一個弱女子，身無長物，在京師六親無靠，學(xué)業(yè)未成，除了兼職教課以外，別無其他出路。她來信相詢，想到闊人家里去當家庭教師，鐘點不多而報酬很高，可以維持生活。

    我覺得這個法子甚是不妥當，闊人家中的種種情景，陸處長久在衙門中，自然是極其了解的，相信陸處長也不會贊成。

    云珠對于警察廳的事情，不甚了解，只是因為經(jīng)常閱讀《晨報》的緣故，知道警察廳下轄的濟良所、婦女習(xí)工廠、貧民教養(yǎng)院等慈善機構(gòu)，都聘有教員教課。

    云珠斗膽，想請陸處長在此類慈善機構(gòu)中替時英謀一個兼職。我可以保證，時英十分勝任此類工作。時英的品格和風(fēng)骨，通過報案這件事情，相信陸處長能夠知道一二。

    云珠冒昧請求，心中十分不安。切盼回復(fù)！

    薛云珠

    1923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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