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猛踩剎車，陸樹錚從座位上立起來，警惕地看著前方沉聲問道：“怎么回事？”

    司機小聲嘀咕了一句，回頭賠笑道：“狗擋了道。”云珠兩手撐著前排座椅的靠背抬頭一看，一條瘦得肋條突出的大黃狗夾著尾巴，迷茫地朝車里看了一眼，頓了頓，耷拉著頭有氣無力地從車前走過。

    陸樹錚沒有說話，揮揮手示意繼續走。云珠小聲嘀咕：“真可憐。”剛從婦女習工所出來，又是無家可歸的流浪狗，一向無憂無慮的云珠心中也起了很多感慨。

    陸樹錚接口道：“時局不穩，連人都朝不保夕，哪里還顧得上狗。”云珠道：“那可不一定，狗也分三六九等。公館和大宅門里頭養的洋狗，餓了有牛肉吃，身上癢了有丫頭替它洗澡，病了還得上醫院呢！”

    陸樹錚微笑：“警察廳也有洋狗。”云珠不信：“當真？”

    和云珠在一起，陸樹錚總是不由自主地放下所有的戒備，他背靠車座，手擱在車窗上：“最近警政司從德國聘請了兩個訓犬師，進口了兩只訓練好的德國牧羊犬。”

    云珠一聽，兩眼發亮，連珠炮般發問：“德國牧羊犬？長什么樣？做什么用的？”當時京師的人只知道有土狗和洋狗，還不知道警犬為何物。

    陸樹錚解釋道：“警犬的用處很大，可以偵查破案，追捕逃犯。世界各國都有警犬，警察廳也想訓練一批。”

    “狗在哪里？”

    “警犬研究所，就設在高等警官學校里頭。”這樣的新鮮事，云珠實在好奇極了，脫口問道：“我能去看看嗎？”

    搞警犬研究所的是陸軍部的一個少將，恰好是陸樹錚的朋友。陸樹錚不加思索地道：“云珠小姐想去的話，我樂意奉陪。”

    一直悶頭開車的司機聽了這話大吃一驚，誰不知道陸督察長鐵面無私，辦起警務來六親不認，今天這是怎么了，一口答應帶一位小姐去看狗？話說出口，陸樹錚也有點懊惱，引以為傲的理性和克制呢，自己這是怎么了？

    云珠猶豫不決。若是被母親知道了……她暗暗責備自己莽撞，扭頭看著車窗外，改口道：“我說笑的，您別當真，我不去。”

    陸樹錚知道云珠的心思，他想開個玩笑，不過嚴肅慣了，缺乏幽默細胞，一開口卻說道：“云珠小姐不要害怕。我……”他不是油嘴滑舌的浮浪子弟，心里頭沒裝哄女孩子的話，嘴巴更是說不出來。

    云珠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車里有那么一瞬間靜默著。陸樹錚道：“這樣吧，云珠小姐改天約上幾個同學一起去。”

    可是云珠想單獨和陸樹錚在一起，她不想和別人一起，她不想！但是母親的話！云珠索性心一橫：“不過看兩只洋狗，別人知道了也說不出什么來。”

    這樣自我安慰一番，云珠心里的負擔減輕了一些：“我們什么時候過去方便？”陸樹錚笑道：“我有熟人，想去的話現在就可以。”云珠默不作聲，當然是答應了。陸樹錚吩咐司機變道。

    警官高等學校在東直門內北新橋，下了車，陸樹錚引著云珠走進西洋建筑風格的校門，穿過一座中西合璧的垂花門，徑直走向一處院落。門口白墻上掛了一塊白底黑色的牌匾“警犬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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