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目送紅色的車身消失在下個路口，徐暢才轉(zhuǎn)頭回了家。妹妹早就溜達回自己房間了，至于是在看韓劇還是在和小姐妹追星就不得而知。母親也回到房間和父親看電影去了，一時之間這個三層老房子有些空落落的。

    徐暢在一樓溜達了許久，才找到一個透明的塑料盒子。小心翼翼地把米塑裝入其中，而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好像有些無聊。

    閑下來的徐暢有些無所事事，看看水得不行的粉絲群，刷刷微博上的熱搜，再上知乎瞧瞧五花八門的帖子。徐暢在床上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姿勢，覺得有些鬧心。

    怎么還沒到晚飯的時間呢？

    小小地發(fā)了會兒呆，徐暢順手打開了聊天窗口。

    “猴子，在干嘛呢？”

    “吃雞，你要不要也來一把？”

    “好啊！”

    五分鐘后，徐暢關(guān)掉了手機界面，繼續(xù)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懷疑人生。

    保持這樣的狀態(tài)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徐暢幾乎都要睡著了，門口才傳來母親的敲門聲。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了起來，麻利地穿好外套就走出房門。

    “現(xiàn)在去外婆家嗎？”

    “嗯，時間差不多了。”

    外婆家和自家并不是很遠，滿打滿算也就兩站公交車的距離。走走過去不過二十分鐘光景，若是騎自行車的話估計只用5分鐘。

    不過妹妹徐瀧至今都不會騎自行車，再加上一家人本就是抱著消磨時間的目的，干脆就直接走過去好了。

    至于為什么不開車？

    今晚肯定是要喝酒的呀！

    此時是晚上5點20分，南方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特別早，天色已經(jīng)有些黑了。夜晚的習(xí)習(xí)涼風伴著濕氣從袖口鉆了進去，徐暢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外婆和舅舅一家也住在這樣的三層老房子里，只不過比自家的房子要更老一些。或許是墻體較薄的原因，整個老房子里都透著陰森森的涼風，就算把門全關(guān)上了都不頂用。

    因此，就算是愛美的妹妹都被母親強迫著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

    等到徐暢一家到達目的地時，大姨一家人已經(jīng)早早到了，外婆和舅舅正在廚房里忙碌著。外婆膝下有三個兒女，大姨、母親和舅舅。大姨的女兒比徐暢要大兩歲，現(xiàn)在在市區(qū)的一個小學(xué)教書。舅舅的兒子比徐瀧要大兩歲，今年6月就要參加中考了。

    “來啦？”

    “來了。”

    在溫城，除夕是有祭祖的習(xí)慣的，而且必須在年夜飯之前完成。外頭的桌子上早已擺上了好酒好菜和蠟燭，母親放下包就去外間幫忙了。

    里間早已擺上了大圓桌，紅色的桌布上是十個滿滿當當?shù)母吣_碗。在溫城，年夜飯又被稱之為“分歲酒”，因為除夕是新舊年交替的分界線，以分歲酒為名，意味著新舊歲將由此夜而分。

    “暢暢和瀧瀧來了啊，今天晚上想喝什么飲料？”

    “都可以。”

    徐暢是不愛喝飲料的，就連快樂肥宅水都不喜歡，在學(xué)校里整天從早到晚捧著個保溫杯泡茶養(yǎng)生，這一點倒是和他的外表毫無相像之處。至于妹妹徐瀧，成天從早到晚嚷嚷著自己要減肥，糖分太高的飲料也只會在逢年過節(jié)時才喝上一瓶。

    當然，表弟郭澤馳是個美麗的意外。如果吉尼斯紀錄愿意評選世界上最愛喝飲料的人的話，徐暢相信自己表弟一定能夠入圍。一頓飯5瓶王老吉是毫無問題的，甚至還能穿插著吃上比一般人更多的食物。

    徐暢一直覺得他的胃是松緊帶做的。

    當然，也是漏水的。

    表弟郭澤馳雖然很能吃很能喝，但依然保持著正常的身材，不胖不瘦甚至還有點小肌肉。這讓喝涼水都能胖的徐暢不明白，是不是上帝關(guān)錯人的窗戶了？

    不過徐暢的小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在他的目光投向桌上的十大冷盤后，就控制不住腦海里的遐想。

    想一想就口舌生津的江蟹生。

    色澤濃厚有肥有瘦的醬油肉。

    白白凈凈有血有肉的血蛤。

    ……

    徐暢覺得有些饞也有些餓了，祭祖的事情還沒完成是萬萬不能開飯的。徐暢心想早知道下午應(yīng)該給自己找些吃的墊墊肚子，也好過坐在這里只能看而不能動手。

    那兩個燈盞糕可能是喂狗了吧。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事情全部完成后，外頭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所有人圍坐在大圓桌旁磕磕瓜子聊著天，舅舅正在廚房里大火炒著年糕，從徐暢的角度還正好能看見映在瓷磚墻壁上明亮的火光。

    自家舅舅年輕時是開綠皮火車的，那種老式的內(nèi)燃機車，燒柴油。后來犯了事被開除了，據(jù)說是開火車前偷偷喝了酒，被領(lǐng)導(dǎo)狠狠地罵了一通就趕了出去。失業(yè)后的舅舅去遠方親戚家的飯店幫忙，倒是學(xué)了幾分廚藝。

    至于現(xiàn)在，和外婆一起經(jīng)營小小的早飯店。

    “年糕來嘍！”

    白凈的年糕，青綠的菜籽頭，嫩黃的雞蛋絲，棕褐色的醬油肉，黑乎乎的香菇絲，橙紅的蘿卜片，頭一道菜的顏色就讓人賞心悅目。剛出鍋的炒年糕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熱氣盤旋而上直至天花板，拉開了大宴的序幕。

    “來來來，先走一遍！”

    在第一輪碰杯之后，年夜飯就算是徹底開始了。徐暢迫不及待伸出了自己的魔爪，向桌上的山珍海味發(fā)起進攻。一邊吃還一邊在心底安慰自己，算了算了，逢年過節(jié)胖三斤都是正常的！

    春晚要直到8點才會正式開始，距離開始還有1個多小時。電視機早已調(diào)到相應(yīng)的頻道，現(xiàn)在電視里頭正播放著春晚的幕后現(xiàn)場還有對各路明星的采訪。

    徐暢是不追星的，也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明星。妹妹徐瀧和表姐江月正在嘰嘰喳喳點評著屏幕上方的一個個人影，比如誰誰誰分手了誰誰誰懷孕了還有誰誰誰整容了。

    聽得徐暢那叫一個頭大！

    也不知道女孩子的腦袋是怎么長的，什么明星呀化妝品呀包包呀衣服呀，說上個三天三夜都不會說完。母親自從上大學(xué)以后就給徐暢買了護膚品，可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分清水乳的差別和先后順序，唯一會用的可能就是洗面奶吧。

    還是吃飯不費腦子。

    徐暢夾了一只鴨舌。

    輕輕一咬，鴨舌前端最肥嫩又最具有彈性的部分就下來了。牙齒推動著它在里頭轉(zhuǎn)了個圈，就順勢剝除了肉中央長方形片狀的骨頭，鴨舌肉伴隨著幾次咀嚼之后就滑入了食道。

    再輕輕一咬，咬下來的是中間四四方方的部位，與舌頭前端相比中間的骨頭要更厚一些，肉要顯得更加緊實，咀嚼起來有種柴柴的感覺。

    最后剩下的是舌根部位，鴨舌的舌根部位是類似兩根觸角的形狀。一咬，一拽，就可以輕輕松松地把肉和細長的骨頭分離開來。對了，在細長骨頭的最末端是約1cm長的軟骨，咬起來脆脆的，這可絕對不能放過。

    真香！

    鹵制的鴨舌醬香濃郁，韌性十足。

    鹵鴨舌是溫城特產(chǎn)，也是逢年過節(jié)不能缺少的重要角色。鹵鴨舌經(jīng)過處理后真空包裝便可以保存很久，因此徐暢每個學(xué)期都會帶好幾大包鴨舌去學(xué)校。

    “外地人吃鴨舌嗎？”

    看著徐暢吃得噴香的模樣，姨夫忍不住問了一句。表姐是在溫城附近的一個小城市讀的師范大學(xué)，因此接觸的都是省內(nèi)的人。只有孤身一人跑到帝都的徐暢，結(jié)識的都是來自天南海北的朋友，因此也更加了解不同城市的差異。

    “一開始都不敢吃，吃過一次以后就吃上癮了。”

    徐暢記得開學(xué)第一天帶著鴨舌去寢室的場景，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抵抗。后來自從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所有人都愛上了這種帶有醬香味的小零嘴。

    這些人，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

    “有次我不在寢室，他們想吃鴨舌，但是放在桌上的鴨舌已經(jīng)吃完了，剩下的都被我鎖在柜子里。后來他們從我其他打開的密碼鎖上找到了密碼，打開了我放零食的柜子，一下午就把里面的鴨舌全都吃光了。”

    徐暢覺得還好他們找到了密碼，不然指不定就拿點工具把鎖撬開了。理工科的男生們有時候總是會身懷一些特殊的技能，可在電工木工等職業(yè)之間切換。

    “那你是怎么知道這事的？”

    “他們吃完了告訴我的。”

    徐暢拿起了另一只鴨舌，一邊咬一邊憤憤地說著。難以想象吃貨為了食物還可以擁有破案的能力，這幫龜兒子居然還在他回寢室之后得意洋洋地說出了真相。

    自那以后徐暢就養(yǎng)成了一個好習(xí)慣，打開了的密碼鎖一定要把上面的數(shù)字打亂！

    但不得不提的是，鴨舌真的是一種很具有魔性的食物。小小鴨舌，長不過寸，重不過兩，有誰會注意到它呢？甚至還有人會嫌它臟嫌處理麻煩就直接扔掉了。

    每每想到這里徐暢就很佩服前人的智慧，一個受人嫌棄的部位在經(jīng)過精心鹵制后就成為了餐桌上的重要嘉賓，還成為了人們追捧的對象。隨之而來的是價格一而再再而三地走高，超市里小小的一袋鴨舌就要150元左右。

    如此巨大的經(jīng)濟效益，如此毒辣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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